第40章 第二十六章
与此同时，柳家。
将军夫人不复当年的雍容美艳，坐牢、丈夫去世、一路逃亡，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她脸上生出许多皱纹，眼神也变得沧桑了。
听外面的人谈论从魏国回来的陆南寻，迅速成为王上，娶回金灵公主，秋猎开头接连射中三只兔子……等等传闻，她无动于衷，只想见到柳玉宣，让自己的儿女成家立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必在这里寄人篱下的活着。
虽然柳玉宣对他们不错，但她知道他们终究得看人脸色。尤其是小六，特别想出去做一番事业。
“老夫人，我们大小姐和二公子回来了，要去见么？”
一旁侍奉的婢女问。
听到这话，将军夫人点头，迅速收拾仪容。她知道，柳知音、柳玉宣不来见她，反而让她过去，正是记得当年的事情。
但她又能怎么办呢？
收拾好，她被婢女带到书房，看见满屋子的书，一位身穿青衫，头戴员外帽，模样清秀的少年就坐在屋子里。
他一身书卷气，看上去完全不像商人，眉目间更是藏着正气，像是书房外的翠竹，个子长的极快，财富节节攀升。
将军夫人不免生出恍如隔世之感，想起老将军年轻的时候，和柳商人拜把子，做兄弟的日子。
她想：“要不要再续这段缘分，让小六也和柳玉宣拜个把子做兄弟？”
只是当年这么做，远比现在要好啊！
她叹息一声。
听到叹息声，柳玉宣抬头，像是才发现将军夫人似的，露出笑容：“老夫人快快请进。”
将军夫人进来，“这些日子，多亏你收留了我们呐。”
“老夫人说的是哪里话？当年你不也收留了我们姐弟？若无当年的善因，怎会结出今日的善果呢？”
柳玉宣合上账目，请将军夫人上座。
将军夫人坐下，和柳玉宣回顾往昔，说裘慕灵对柳家姐弟不错，能不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给裘慕灵找一户值得托付的人家？
“这是灵儿姐姐的意思？”
就柳玉宣的了解来看，裘慕灵应该不想结婚才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儿？当年她老子给她安排了一门婚事，被她给退了，如今她也老大不小了，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
将军夫人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手拍桌上，态度不容置啄。
柳玉宣毕竟受林还债的影响熏陶，并不觉得将军夫人这话在理，他道：“灵儿姐姐待我不薄，我又岂能陷害她？如今赵国就我所知，并无合适的人选。”
将军夫人总觉得这是柳玉宣的推脱之词，就问：“怎么会没有合适的呢？依灵儿现在的条件，你也不必为她找太好的。”
柳玉宣移开目光，手抚上账本封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心中不满，但却没有立即反驳将军夫人，而是想起林还债。
当时姐姐被特尔阿部族的人掳走，他知道以后焦心不已，谁知没过多久，就收到姐姐寄来的羊皮纸。
纸上除了简单的问候，说明装病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串特尔阿部族财富的统计。他心中一动，就将这个消息泄露给其他部族，一点点壮大他们的野心。
双方火拼，给了姐姐可乘之机，解决特尔阿部族的老族长。同时，也让他们将特尔阿部族的财富全部吞入囊中。
想到这里，他已经不愿意再和将军夫人再谈灵儿姐姐的婚事。
他移回目光，问：“如果所嫁非人，即使嫁了人，又能怎么样？”
将军夫人愣了片刻，问：“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与姐姐再见之时，心中涌起失而复得的欣喜。我想，如果她不愿意再嫁人，即使由我养她一辈子，为她养老送终，亦无不可。灵儿姐姐也是同样。将军夫人如果还想再谈此事，就不必再开口了——除非灵儿姐姐自己跟我说，她想嫁给某人，我才会为她操办婚事。”
柳玉宣毫不客气地打断将军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将军夫人沉默片刻，“你这孩子，想法古怪，我也不与你谈这件事了。只是我们也不好一直吃你们的，用你们的。小六子也得出去某一份差事！”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柳玉宣来做这件事，为她年龄最小的儿子某一份差事。
看样子，这些天他们也没有闲着，在外面逛过，知道赵国的物价和工作都不太理想，只有当官做将才勉强有点出路。
之前在魏国，他们位高权重，自然没有这方面的困难，如今却大不一样了。
“这件事，我恐怕无能为力。”
柳玉宣很快给出回答。
将军夫人有些恼怒，还不等她再说什么，屋外就传来一个年轻的少年音：“娘，你别再说了，咱们不靠他。”
一个扎着高马尾，身形挺拔的少年跨步进来，他目光落到柳玉宣身上，愣了三秒。
似乎是没想到小时候胖乎乎的柳玉宣，长大以后会这样秀雅，气质出众。
柳玉宣也认出了裘慕飞，对方也不似小时候那样金枝玉贵，皮肤黑了不少。他唇角微扬，道：“既然六少爷有如此志气，那就，恕不远送了。”
裘慕飞哼了一声，拉着将军夫人离开。
柳玉宣摸了摸额头，当年被打的痕迹早已经消失，可他心里的伤口却还没有消失。
不知两位姐姐见面了没有？
角落里，林还债问：“裘慕灵来了以后如何？”
在裘慕灵身边服侍的婢女说：“一开始还好好的，自从看见赵王成亲的队伍以后，裘小姐就整天躺在屋子里。”
“现在也是？”
“是，裘小姐已经好一阵子没吃饭了。”
听到答案，林还债摆手道：“你下去吧。”她到厨房拿了一碗糖蒸酥酪、一碟枣泥山药糕过去。
裘慕灵屋子里陈设简单，随身的剑此刻横在架子上，似乎已经有好长时间没练了。
她搁下食盒，走过去，只见裘慕灵脸色难看，满头汗水，紧紧咬着嘴唇，猜测大约是病了。
她默默替裘慕灵擦汗，问：“要吃东西么？”
“知音？真的是你吗？”
裘慕灵睁开眼睛，一把握住林还债的手。
“是我。”
林还债并没有挣扎，反而一脸关心担忧。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你对那个老族长痛下杀手之前，表情也是这样的！（瑟瑟发抖）】
【求求反派，不要再用这种语气说话了，我害怕～】
【那件事之后，反派成了我的噩梦。（苦笑）】
【真是的，都怪反派，害得我现在都不敢相信长的好看的女孩子了！】
虽然弹幕层出不穷，但憎恶值并没有提升多少，恐惧值也是。
裘慕灵脸颊烧红，低下头去，“我……我来那个了。”
这仿佛是她性别的证明，叫她不得不面对自己和兄长、弟弟之间的差别。
林还债扶起裘慕灵，“那就更要吃东西了。”
她将两样点心端来，裘慕灵吃了许多，脸上气色缓和了些。
裘慕灵心中虽然有许多话想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知音妹妹，不管怎么样，你回来了就好。”
林还债将空盘子、空碗放回食盒，问：“我听人说，你见到赵王娶亲的队伍，当众哭了，是什么缘故？”
“你千万别误会，我跟那个赵王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到你，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恨自己没用……”
见林还债收拾食盒，裘慕灵连忙从床上起来，“你别走。”
裘慕灵一动，林还债便闻到一股血腥气。
她回头看去，裘慕灵动作迟缓，透着虚弱，思绪一偏，想到《血洗剑》中的放血招数，若是运用得当，敌人应该和现在的裘慕灵的情况差不多。
不由生出和《血洗剑》的创作者，隔空对话的感觉，十分玄妙。
裘慕灵拉住林还债的手，膝盖一软，整个人倒在林还债身上。
感觉像是扑进了一团棉花里，香香软软的。
她挣扎两下，起不来。
“灵儿，你不必如此紧张。”
林还债小心翼翼地将裘慕灵扶到床边。
裘慕灵想的却是，每回例假，母亲、嫂子们都不愿意见人，父亲和兄长们都觉得脏，她自己也这样觉得，于是将脑袋埋在被子里，不愿让林还债再看到她，一个人又开始默默地掉眼泪。
她控制不住情绪。
实在透不过气了，肚子又疼，她掀开被子一看，桌上多出了几道红色的食物。
红枣红豆粥、红焖鸡、红烧排骨、红烧肉……像是要给她补血似的。
林还债问：“能下来吃饭吗？”
裘慕灵点头，下来吃饭。吃饱以后，的确舒服了许多。
林还债替裘慕灵揉肚子，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问：“灵儿，等这个过去了，你想做什么？”
“我想替父亲报仇。”
林还债正是为此事而来，《重生嫡女》中，就是裘家打的天下，可见求家人的确适合统兵打仗。
她又连续和裘慕灵说了一些话，见裘慕灵并不排斥为赵国效力，便说：“赵国富饶，新王又有远大志向，正是可以让你实现报仇愿望的地方。”
“我还以为知音你会劝我不要报仇。”裘慕灵看向林还债，目光停顿两秒，又收回去，“这件事的确适合我去做，几位哥哥都有了家室，弟弟年纪还小。”
林还债根本不会阻止裘慕灵报仇，一，是阻止不了。二，是报仇之后，裘慕灵的事迹应该会被天下人知道。
三，她可不会让裘慕灵效忠陆南寻。
两年之后。
魏王的头颅被裘慕灵斩于殿下。
得到消息的陆南寻高兴不已，他在朝中无人可用，破格提拔一个女子，引起了许多大臣非议，如今裘慕灵总算给他带来了惊喜！
魏国被攻破，纳入赵国版图。
他搓着手，准备等裘慕灵回来，好好举办一场庆功宴。但此刻，他更想知道金灵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愤怒？惊慌？还是……认命？
谁知赶往皇后宫中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来，“王上，皇后娘娘她挥剑自刎了！”
“什么？”
陆南寻提起小太监的衣领，手劲大得惊人。
小太监憋的满脸通红，将话重复一遍。
陆南寻狠狠甩开这个小太监，大步往里面走去。
宫人慌慌张张向他报告金灵公主自刎的消息，他挥挥手，不耐烦道：“本王已经知道了。”
之前的种种猜测，变成地上的血迹。若不是一柄剑横在那个女人的脖子上，她看起来依旧和以前一样，好像是睡着的。
陆南寻平复心情，半晌才下旨厚葬金灵公主。
他没想到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金灵公主，竟然有这么烈的性子。或许她也知道，魏国破了以后，她的日子也会不好过吧？所以才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实际上只是“走剧情”。
离开之前，朱春闲和林还债联系过。
朱：【虽然我还想再躺几年，但裘慕灵动作太快，我只能走剧情了。】
林：【慢走不送。】
朱：【……】
现在朱春闲离开位面，林还债收到提示：
【与您同阵营的女配系统宿主，朱春闲已离开此位面。】
【与您同阵营的女配系统宿主，朱春闲进入新位面：《王妃她会读心术》，结束此位面以后，您是否选择进入《王妃她会读心术》位面？】
林还债果断点了【拒绝】！
读心术这种能力，可比红线可怕多了。
听说金灵公主自刎的消息，裘慕灵回来以后并没有参加庆功宴。
陆南寻虽然恼怒，却不能说什么，甚至为了不失人心，还得嘉奖裘慕灵一番。
这些财富，让裘家可以在赵国国都立稳脚跟，从柳家搬出去。
将军夫人知道以后，几乎是喜极而泣。她擦着老泪，道：“灵儿终于为她的父亲报得血仇了！老天开眼啊……”
其他兄弟，也跟着附和。
只有老三，裘慕将说：“五妹实在太拼命了。”
因为这句话，将军夫人又开始担心裘慕灵的终身大事，“是啊，灵儿那孩子如此彪悍，哪个男人敢要她呢？”
等见到裘慕灵，她拉过人便问：“现在你爹的仇也报了，也该谈谈你的终身大事了，你可有什么中意的男子？”
“娘，咱能不谈这个吗？”
裘慕灵并不想嫁人，因为那意味着她在法律上成了别人的财产。
金灵公主都要在灭国之后自刎，更何况她？
她并不认为金灵公主是主动自刎的，而是被赵王逼迫，所以她对赵王的感官也不好——这是一个赶尽杀绝，冷血无情的君王。
将军夫人说破了嘴皮子，裘慕灵也不愿意嫁人。她正要找其他人劝劝，便看到林还债来了。
还没张嘴说什么，裘慕灵一把抱住林还债，喊道：“知音妹妹，我好想你！”
看着满面笑容，像只大狗，背后好像有条尾巴的女儿，再看相貌清丽若芙蓉出水的林还债，一个荒谬的、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回想起以前种种不曾注意过的细节，她只觉得手脚冰凉。
看了眼发呆的将军夫人，林还债问：“灵儿，你和老夫人吵架了？”
“她偏要让我嫁人。”
裘慕灵叹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林还债并没有直接反对将军夫人，她摸了摸裘慕灵的头发，夸赞道：“一只飞翔在天空中的雄鹰，绝不会甘愿待在牢笼里，无论喂养它的主人对它有多好，它都要出去。因为只有苍穹才能承载它的翅膀。灵儿，你现在的成就，已经远超世上大多数男子了……”
她语气中充满了欣赏和赞叹。
清澈而认真的眼神，如波光粼粼的湖水，让人不自觉沉溺。
裘慕灵呆住了。
因为林还债是这样了解她，远比她的母亲更知道她的志向。在那一瞬，她很想亲亲这个人，却不敢。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裘慕灵并不知道，林还债对她如此用心，真正的目的，是希望这个世界的女性能意识到她们还有另一种可能——
陷害将军府，嫁给七皇子，成为皇后，并不是真正的胜利，也不是林还债想要的。
因为，她是一个足够贪心的人，想要的更多，也更加恐怖啊！
将军夫人注意到女儿看林还债的眼神，忽然感到强烈的害怕和耻辱，她用尽平生力气，将裘慕灵拽过来，“你实话跟我说，你不愿意嫁人，是不是因为、因为……”
后面的话，她怎么样说不出口，仿佛仅是说出来，都脏了她的嘴。
“不仅是因为她。”
裘慕灵坦然承认。
啪——
将军夫人打了裘慕灵一巴掌，气的双眼通红，摇头道：“灵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接着，老迈的将军夫人又开始捶胸顿足，责怪自己将裘慕灵教成这样，将来到地下去，没脸见老将军，没脸面对列祖列宗。
小六裘慕飞，立即扶住将军夫人：“娘，你别哭了。”
【裘家不缺男娃，老夫人那么较真做什么？又不需要裘慕灵传宗接代。】
【我还以为老夫人那么疼爱女主，肯定不会打她的。】
【老夫人说的是将军，是列祖列宗，却半个字没谈到女主的意愿，这真的是爱吗？我爸妈就不会这样。】
【士为知己者死，老夫人这样，只会将裘慕灵推向反派这边。】
【我的身和心早就是反派的了。】
【可能是我产生了蜜汁滤镜，现在看她的头像，也觉得那副阴森肾虚的样子也好可爱。（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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