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二十四章
第四十层，水已经漫过胸口，有种窒息的感觉，手脚开始不便。
牛族大将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皮毛，但依旧无法掩饰呼吸声音的粗重。他侧目看向身旁的人类小儿，“底下的那群妖，根本不能体会我们的感觉。你才多少岁，就有这样的意志？”
他不敢承认自己内心的佩服，却已经隐约明白了妖族为什么会“败”。
停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意志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必须一鼓作气。
林还债不需要陪伴，甚至觉得牛族大将口中惺惺相惜的语气，有点可笑。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牛族大将在登天梯上遇到的阻碍和压力跟她不同。
牛族大将总是需要低着头，用牛角向前撞，似乎想要撞碎什么，仿佛有大山挡在前面。
而她像个溺水之人，被无处不在的恐惧包围，想要使力也无处可使，只能不断向上，继续加深那种无力的窒息感。
四十层往上，牛族大将每一层都要休息一下，他身躯并不累，但精神上、意志上已经非常累了，只想睡上十天十夜，永不醒来。
可林还债还在往上，而且没有停顿。
第五十层，水淹没了眼睛与耳朵，四周挤来的压力更重，让人无法浮出水面去呼吸，仿佛再用力也翻不起一朵浪花来。
第五十一层……
底下的妖顿时噤了声，感到不可思议，牛族大将到现在，还停留在四十三层呢！
等他们回过神来，开始讨论的时候，他们又发现那个身穿明显黑衣，身躯摇摇欲坠的人类已经到了第六十一层！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一个人类，竟然会有这样的意志！”
青丘狐族的狐仙捉回两只互相打闹的小狐狸，脸上挂着一抹微笑，语气尊敬：“那毕竟是凤主大人。”
“难道狐仙的意思是，火凤凰有暗中帮衬那个人类？”
问话的正是之前那个哈巴狗，它语气中满是怀疑，但又带着一点儿敬畏。
“火凤凰绝不是这样的性格，她有她的骄傲，只认同强者，是断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帮衬凤主大人的。”
听到狐仙这话的毒龙，毒不散眨了眨眼睛，火凤凰骄傲，他怎么没看出来？
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三五天，但他感受到火凤凰有种奇怪的占有欲。
经常靠在那位主人身边，不许他或者其他生物靠近，被摸脑袋了也没有丝毫反抗，甚至很享受似的眯起眼睛。
不可否认，战斗的时候倒是凶残，吃的肉也不少，就像一个霸道可恨的、古怪别扭的小女孩儿。
火凤凰并没有接过那些妖族讨论的话题继续说什么，而是摘取林还债之前的话，道：“妖主绝不会是某个族群，而是具体的人，可见我主在成为妖主以后绝不会像其他妖族帮衬自己的同类那样，去帮助人类。”
“光是这一点，有几个妖能做到？”
在火凤凰口中，林还债成了大公无私，毫无成见的圣人。但谁都知道，如果让这个人类成了妖主，他最大的利益就是站在妖族这一边，要是还帮着人类的话，恐怕妖族会更加分裂。
人族那边也会给他打上“背叛者”的印记！
说话间，牛族大将已经下来了。
顿时，各路妖族如潮水一般涌上去，问东问西。
牛族被挤在外面，大声喊“让开让开”，却没有一个妖听。因为牛族没有一个厉害的角色，都是这种皮糙肉厚、修为不高的。
火凤凰开口：“好了，众妖散开！”
这话比牛族那些牛妖吼上一百句都管用，各路妖族散开，但仍将那位牛族大将围在中心。
扑通，牛族大将没有妖族推挤以后，直接倒在地上，闭上眼睛，打起了呼噜。
他感到疲惫，不是身躯上的疲惫，而是一种更深、更难以弥补的疲惫，就连睡觉也难以安稳，头疼欲裂。
牛族将这位大将抬了下去。
斗兽场开放，也没有妖去那边看，都远远注视着那个人类，想看看哪里是终点。
直播间的观众距离更近，亲眼看着林还债一步步走来，到现在趴在登天梯上，用手肘、手掌、手指往上爬。
第一百层。
林还债半个身体在第一百层，半个身体在第九十九层，一声不吭地睡了过去。
石榴从血月空间里拿出一块布，擦林还债湿漉漉的脸，正要扒衣服的时候，那双危险的眼睛已经睁开，视线正好对着石榴。
石榴嘿嘿一笑，收起小手，背在身后，“那个，您要不要喝点水？”她紧张地看着林还债。
林还债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继续向上爬。她感觉自己的意志在时间的洪流下犹如一苇扁舟，很容易湮灭。
在浩瀚的天地中，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第一百层。
风浪滔天，一切都无法自控。
尘埃渺小，被强大的力量践踏。
林还债模糊间感应到一种特殊的存在，仿佛是风浪的主宰者，让人本能感到畏惧。
她无法控制这种情绪蔓延，却有种不甘被控制、践踏的愤怒。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令人畏惧的意志：“你可以问一个问题。”
林还债张了张嘴，又闭上。她有许多想问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最后思绪停在了一个问题上，“我想知道缺一宝塔的情况，它是怎么选择妖主的？”
“看血脉。”代表天的意志回答，“凤凰能浴火重生，血脉最原始纯粹，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妖主，不曾有变。”
“而你……”伴随着这句话，一道注视落到林还债身上，“剑神已逝，作为他的直系血脉，你有资格争夺这个位置。”
果然，缺一宝塔才是真正决定妖主位置的地方。只不过，这又是一个不由自己控制，同样由出身决定的情况。
剑神？
难道也有血脉要求，其他人进去了根本无法获得，所以《逆世剑神》里修为不算高的兄弟二人才会有争夺的权利，最后导致自相残杀么？
林还债想了许多。
在联系尚善若，知道李胜去了苗家寨的秘境以后，她不禁猜测前往剑神秘境的那些人，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恐怕还是会什么也没捞着。
李胜从苗家寨那边的秘境出来以后，剑神秘境里的东西大概会辗转到他手上，把一些费尽心思的人给气吐血。
休息了一会儿，她继续向上走。
天意：“登天梯没有尽头！”
“我有的是耐心。”
可第一百层以后再难跨出那一步。
突然，那道注视她的目光消失，那一步跨出去，登天梯却从百层之后断开，根本没有所谓的“无尽”。
她往下急坠，体内的灵力可以用，却无法飞起。
明明是白天，四周却迅速黑了下来。
黑暗中，响起一道声音：“尘埃再怎么飞舞，终究是尘埃，要落于尘土。”
林还债只觉得身躯很重，重的难以有任何动作，可灵魂又很轻，仿佛要飘起来。
她开不了口，却阻止不了心中突然冒出来的强烈的杀意和愤怒。
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烁着，犹如不肯熄灭的火焰。
她说不出“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样狂妄的话来，不过，她的眼神里并没有“屈服”二字。
“你敢拿这种眼神看主人？来人，把他的眼睛挖了！”
林还债这才发现，这是一处奇怪的幻境，她成了一个人族奴隶，说话的是一只肥头大耳的猪，手里还挥舞着鞭子，一把提起她，肥硕的手指直接挖进眼眶里，狠狠搅动两下，抠出眼珠直接捏爆。
将黏糊糊的残渣又甩到她脸上。
眼前再次陷入黑暗，但短暂的一瞥，她已经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
这大概是当年人族做奴隶的日子。
她成了一名普通的瞎子，似乎是去做什么苦力活的，被鞭子抽了两下，倒在地上，用仇恨愤怒的眼神盯着那只猪，然后被拎起来挖掉了眼珠。
耳边是那只猪的咒骂声，身上砸下许多无法躲避开来的拳脚。
她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立即从路上让开，躲到一旁去，这是纯粹的求生本能。
直播间的观众被手握鞭子的猪，浑身毛发，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
接着看见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小孩被挖掉了眼睛，又同情一下。
直到镜头跟着那小孩走，才意识到……反派在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世界里，暂时成了这名可怜的小孩儿。
一辆巨大的车子被三十个人类拉过来，他们看着瘦，力气却十分大。脖子上套着绳索，浑身皮肤又黑又红，只遮了下半身。
车盖着布，看不清里面运送了什么，直播间的观众只庆幸林还债躲的早，否则……场面恐怕会很血腥。
黑暗中，林还债十分疑神疑鬼，她无法用神识探测什么，一只手靠过来的时候，她迅速一个过肩摔。
“小网，是我，小陈呐！”
哎呦一声后，林还债身旁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孩声音。
林还债蹲下身，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发现果然是个人类，而且年纪不大的样子，“我看不见了，没认出你来。”
她不认识对方是谁，但不打算装失忆。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替你报仇的！”那个叫小陈的孩子说，可他连一个瞎子也打不过。
林还债没有回应，捉住对方的手腕，说：“那头猪抓住我的时候，你应该就在旁边看着，对么？你亲眼看着我被挖了眼睛。”
她觉得两人的关系估计也不怎么亲，不是可信之人，这么说不过是想给对方试压，再多套一些话出来。
“对不起，我当时吓傻了。”
虽然看不见什么，但光听声音，小陈的道歉十分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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