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蚀骨噬心

“疼吗？”
南天慕的声音温温的响在耳边，带着昏迷初醒的沙哑，还有几分林千雪听不懂的沉痛，让她猛然一惊。
瞬间放开南天慕，接着起身任由她失了支撑、跌落回床榻，眉心因为疼痛狠狠的拧起，于是本就绝美的面上，是让人更心疼的苍白。
南天慕靠在床头轻轻的喘息，努力缓解伤口崩裂的痛楚，林千雪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忍住要上前查看的冲动，冷冷的将手背在身后，然而那泪水的温度丝毫没有消减，反而更灼热了几分，烫得她手忍不住微微的发抖。
于是唇角狠狠的抿起“当年我林家世代镇守凉州，为南希历下赫赫战功，就因为……就因为我娘将我做男儿养，所以被人告到御前，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当天林家几百口、几百口啊”
林千雪的身子忍不住颤抖，看着南天慕的眼里满是痛楚“一夜之前全部葬身火海，偌大的定国侯府烧得连渣滓都不剩，如果不是忠叔几位拼死护持，我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这”
林千雪指着自己眉尾的火焰“这疤痕就是那场大火留下，但是它远远没有这里疼，这、日日夜夜蚀骨噬心，全是我林家几百口的影子！”
南天慕一脸心疼的看着面目扭曲的林千雪，而后者忽而笑起“然后，你说什么？不是你父皇？呵~当初我林家子弟，三岁便能立马横刀，七岁皆尽赶赴战场，这般战力、除了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除了你南氏一族，谁能一夜之间铲平我定国侯府？！！”
最后一句染上厉色，让南天慕呼吸一窒，看着林千雪想要说些什么，却猛然脸色一红，接着喷出一口血来，然后是剧烈的咳嗽“咳咳咳……”
“天慕”林千雪面上的厉色瞬间一收，抬手将人揽在怀里，南天慕脸色泛着异样的红，看着林千雪张了张口，到底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随着那咳声，带出的尽是血色。
“风烟……”林千雪脸色一变，慌乱了喊了一声风烟，却又想起风烟在隔壁院子，于是连声“白露，白露，去叫风烟来！快去叫风烟来！”
白露在南天慕咳嗽开始，就要进来奈何自家公主吩咐，一时犹豫不决，此刻听到这声音，哪里还忍得住，脚下一点身子如灵燕般越入隔壁的院子，呼吸间将一脸阴沉的风烟拎过来。
说是拎丝毫不过分，风烟万没料到这位公主身边的侍女竟然还会功夫，而且看样子还不低，被白露放在地上，微微的有些愣神。
“风烟，快来看看！”林千雪的声音带了几分紧张，让风烟微微侧头，眼底闪过一抹流光，但是很快收敛
“是”应了一声，来到床前看了看南天慕的脸色，见林千雪还揽着不撒手，于是淡淡的开口“少主，把这姑娘放平，我检查下伤势！”
林千雪听了这句，手微微一顿，接着将南天慕放好，退开几分，身上是一片冷冽，身后白露目光复杂的打量了一眼，目光触到眉尾的火焰，不由一缩。
林千雪无疑也是漂亮的，当初的定国侯夫人，也是冠绝国都的美人儿，定国侯也是位难得的儒将，林千雪的容貌大半继承自她母亲，只那一双墨染的眉毛承自定国侯，放在女子脸上，略有些冷冽。
那火焰印记，虽然算不得难看，但是好好的落在眉尾，到底是有些让人震惊，也难怪白露意外了。
“少主”风烟检查之后，缓缓起身“胸前伤口崩裂，需要重新包扎，其余倒是并无大碍，只是这姑娘心肺有伤，以后情绪波动不能太大，大概要调养些日子！”
她这一番话说完，林千雪默默的点头，而躺在床上的南天慕安静的看着这位风烟姑娘，甚至在风烟望过去的时候，微微的笑了笑，虚弱的说一句“有劳姑娘了”
一句话让风烟面上一愣，随后恢复一贯的冷漠“不过是少主吩咐，何须言谢！”
这态度南天慕不置可否，而林千雪忍不住眉心一动，回身看了看白露“随风烟去，看需要什么药材，和忠叔说”
说完看了看低眉顺眼的白露，疑惑的开口“另一个人呢？”
“春分在后堂煎药”白露一边上前为南天慕擦拭嘴边血迹，一边轻声回应，随后对南天慕点点头，起身引着风烟出去“劳烦姑娘开单子了！”
两人离开，室内又陷入沉静，只剩下南天慕深深浅浅的呼吸，林千雪握了握掌心，到底没忍住在床边坐下，低头看着南天慕越发苍白的脸色，嘴唇动了动，才缓缓问出一句“你会恨我吗？”
这句话带了满满的迟疑和紧张，还有隐藏在声调里的情愫，南天慕眸子动了动，睁开眼便见那人一脸紧张、又故作冷漠的看着自己，于是嘴角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怪！”
她这两个字刚落下，林千雪眼圈忍不住一红，抬手将南天慕的手握在掌心，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南天慕“林家的仇不能不报，但是我不想与你为敌，所以……”
“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把我留在身边，让我不能为南氏披甲上阵，不能为南修筹谋策划”南天慕语气淡淡，仿佛再说别人的事，她就这么安静的躺在那里，任由林千雪握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收紧，紧到南天慕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对、对不起”林千雪放开手，看了看那手腕上的青紫痕迹，于是南天慕忽而笑开
“笑什么？”林千雪愣愣的看着她的笑脸，仿佛还是小时候的模样，笑起来眉眼都跟着一弯，带着点点星光，就这么落在心上，再也忘不掉。
“不疼”南天慕笑着安慰，然后一本正经看着林千雪“我有个医术不错的侍女，能带进来吗？”
她一脸期待的看着林千雪，林千雪沉默的看着她，于是那眼里的期待，慢慢散开，融进了一抹失望和遗憾“那……”
“在哪里，我让忠叔去接”林千雪看着她眼里的神采一点点的散开，到底是舍不得她难过，那一枪已经是自己对不起她，这点小事没必要如此苛刻。
于是那眸子的神采瞬间点亮，眉梢都带了几分暖意“我让白露去联系，三天后叫忠叔去山下接”
“好！”林千雪笑着点头，冷冽的眉眼似乎都化开来几分，抬手摸了摸南天慕的脸颊“白露和春分会功夫？”
这句话带着几分试探，林千雪不是没从这两人的步伐看出不凡，只是此刻依旧忍不住试探，试探的意义是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就是下意识的开口询问，大概……这么多年的躲藏，造就的性格吧。
“嗯，不止白露和春分”南天慕倒是很坦然的承认“我要带来的医女，大寒、小寒也会”
林千雪似乎没料到她承认的这般干脆，一时有些愕然，望着南天慕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探究，后者忍不住笑开，微微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轻轻的喘息
“我好歹是南希长公主，身边侍女会点功夫不是正常嘛，否则怎么护主？”这解释恰到好处，至于林千雪信了几分，就不得而知了，至少此刻两人很有些少年时推心置腹的味道。
“我该走了”终于林千雪缓缓起身，拿起那鬼面戴在脸上“这阵子比较忙，过几天再来看你。”
“好”南天慕面上染上几分倦色，低低的应了，看着林千雪转身走出去，忍不住又加一句“下次来，别带那面具了”
林千雪走到门口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大步走出去，躺在床上的南天慕轻轻的叹口气，满脑子都是林千雪刚暴怒的模样，不知道朝中而今是什么模样，陆云庭那边又如何了
“公主，该喝药了”直到春分端了药进来，南天慕才从那纷乱的情绪中醒过来，任由春分将自己扶起，然后听着她低低的唠叨“听白露说您醒了，一直没敢离开药房，那风烟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心眼坏得很，如果不是白露长个心眼，这药……”
春分絮絮的叨咕着，南天慕就着她的手将药喝下去，只觉得喉间都带了几分苦，于是摆了摆手，春分熟练的从小几上拿出一颗蜜饯塞到她口中，那皱在一起的眉眼才舒展几分。
“稍后传信出去，让大寒小寒三日后来报道，就在山下等着，自然有人去接”南天慕一边继续喝药，一边吩咐，还得是大寒和小寒来，这风烟的药太苦太苦了。
是的，此刻的南天慕安排大寒姐妹来，丝毫没有任何算计，不过是为了喝的药少苦一些，春分一边答应着，一边好笑的看着自家公主那几乎拧在一起的眉头，直到一碗药见底，南天慕连着含了两块蜜饯，才微微的舒了口气。
“罢了，让大寒、小寒明日就来”她几乎是片刻都等不下去“稍后让白露去和忠叔说一声，林千雪那边我去解释”
原本想拖上几天，但是这药真是吃不下去了，南天慕抬手触碰了下自己的心口，哪里的纱布还没打开，厚厚的勒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我的剑呢？”
平日里那软剑即便是自己休息，也是放在枕边，此刻竟然没有见到，当下忍不住问出来，春分整理药碗的手一顿“那个……那剑、”
春分在努力的组织语言，但是白露和春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白露做事沉稳周全，春分则略有几分跳脱，更不擅长隐瞒，于是南天慕了然了“被收走了？”
她试探着问出来，于是春分愤愤然的开口“那个鬼面人，当天就将公主的佩剑带走了，白露出手阻止，竟然被她一招就逼退了回来，我……我没敢出手”
她说到这里似乎有几分羞恼，但是很快补充“公主，婢子可不是怕死，是怕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公主一个人吃亏！”
这句话南天慕是信得，于是无奈的摆了摆手“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
这句话带了一抹春分听不出来的情绪，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所以乖乖的收拾了东西，默默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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