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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天色还未亮,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赵夜阑就醒了,本就睡得不踏实,一点声音就能轻易将他吵醒,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一脚踩在燕明庭身上去:“滚起来。”

        燕明庭三两下站起来,身形矫健地到了门口,问道:“谁?”

        “是我,小高。”高檀敲了敲门,“大人,今天去上朝吗?”

        “去。”赵夜阑应了一声。

        已经接连好多日没去早朝,若是再不去,那些人只怕是以为他死了。

        高檀推门进来为他穿朝服,紫色官服妥帖上身,特地被熏香缭过后有留下一股淡淡的香气,衣袍上绣有展翅欲飞的仙鹤,金玉带勾勒出腰线,腰间再挂上金鱼袋。

        燕明庭在回京后也曾上过几次早朝,但是放眼望去,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将朝服穿出这般凛然出尘的气质。

        他不禁多看了几眼,然后才去换自己的衣服。

        燕明庭和赵夜阑的官服极为相似,同样是象征尊贵荣华的紫色,只是武将的衣袍上绣的是猛虎,可以带佩剑上朝,寻常武将只能佩戴一把,但大将军却是可以佩两把的。

        他随意挑选了两把剑佩上,出门的时候跟赵夜阑感慨道:“可惜了我那把好剑,竟然被你输在赌坊了。”

        赵夜阑扯了扯嘴角,坐进轿子,燕明庭却站外面劝道:“这么点路程,就走过去吧,正好练练你的身子骨。”

        “起轿。”赵夜阑无情地放下帘子,任他自己在外面刮着冷风独自行走。

        到了宫门外,碰见了不少同僚,有热情的主动寒暄道:“大将军几日不见,越发精神了。”

        燕明庭与他笑了笑。

        一旁的轿子停下,赵夜阑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自往殿门内走去。

        那同僚尴尬了一瞬,马上找了个借口告辞,灰溜溜地从另一边进去。

        “刚刚那人是谁呀?”燕明庭快步追上赵夜阑,低声问了一句。

        “内寺伯,区区七品。”赵夜阑不咸不淡地说,“擅溜须拍马。”

        燕明庭低声笑了笑:“那赵大人你呢,擅什么?”

        赵夜阑侧头看着他,冷声道:“你想知道的话,大可来试试。”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燕明庭忽然抬手。

        赵夜阑下意识想格挡,谁知对方的手却是放在自己肩上,将自己往里面的位子拉了一些,险些靠在他的身上。

        “你做什么!”赵夜阑咬牙道。

        “有人在看着我们。”燕明庭目视前方道,他才回朝没多久,很多人都还没认全,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却还是能察觉到的。

        赵夜阑环视一周,见同僚们都在偷偷打量他们二人,不远处的御史更是明目张胆的盯着看,他拍开燕明庭的手,低声说:“不想惹火上身,就离我远点。”

        很快,燕明庭便领会到了他的话中深意。

        文武百官有序地立在大殿中,左右二相分立两边,身后是各色朝服的官员们。燕明庭同样位高权重,没有固定站位,便站在了赵夜阑身侧。

        不多时,皇上就前来主持朝会了。

        首要内容便是询问泰山震动的情况,待当地官员汇报完情况后,皇上才稍加宽心,安排人手去主持善后工作。

        其次便是吏部尚书余钧良逝世,职位空缺,该选派何人上任,一时间朝堂上吵吵闹闹,各有举荐。

        陈昊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看见几个对手都有人举荐,慌忙看向赵夜阑,盼着他能做到答应过的事。

        赵夜阑给他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拱手道:“臣认为吏部左侍郎堪当重任,他在位多年,吏部的政务他再熟悉不过。”

        陈昊义松了口气。

        但是马上就有人反对:“那右侍郎阚川也同样熟悉政务呢,而且他年轻力壮,更有心力去为皇上办事。陈昊义在位多年,有做出什么政绩么?不过是仗着年纪倚老卖老罢了,依我看,赵大人你这分明是和陈大人串通好的吧?”

        赵夜阑不答,陈昊义却先急了:“你说谁串通好的呢!赵大人刚正不阿,你分明就是嫉妒!”

        赵夜阑暗自摇了摇头,本以为这人有几分悟性,没想到实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这一番反驳,恰恰坐实了串通的事实,赵暄本就在防止赵夜阑结党营私,现下是几乎不可能给陈昊义任何的机会了。偏偏陈昊义还沾沾自喜,以为赵夜阑帮自己说了话,就能稳操胜券。

        朝会上商议的事多又杂,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官员纳妾,官员时不时就要互相辩驳上几句。

        燕明庭只觉无趣,几度昏昏欲睡,他下意识看了眼赵夜阑,对方却兴致勃勃地旁听着御史弹劾某某官员纳了个青楼女子为妾的事。

        争执不休,皇上听了半天,垂眸看向站在第一排的几人,问:“右相,此事你怎么看?”

        右相年逾五十,平素最大的爱好便是吟诗作赋,也就因为他三代为臣的资历而稀里糊涂坐到了右相之位。但若是谈起政事来,他是能躲就躲。

        “回陛下,臣以为,此事应当交由赵夜阑赵大人来评判。”

        文武百官:“”

        是以赵夜阑权势滔天,还有这部分原因,右相之位形同虚设。

        赵夜阑不慌不忙地拱手,看了眼那被弹劾的官员,道:“方大人这件事臣略有耳闻,那名女子原是良家妇女,不慎被人拐骗,才哄去了青楼。方大人此举乃是救人于水火之中,并非作风不良。”

        方大人连连点头:“正是如此,皇上明鉴呐!”

        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去调查女子是否真是被人拐骗,也懒得去理会官员的家务事,赵暄摆摆手:“罢了,此事就此作罢。”

        御史见折子被驳回,懊丧地回头,看见那方大人正在冲赵夜阑使眼色,摆明了是沆瀣一气,他当即双膝下跪:“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

        “左相既已嫁给燕大将军,按照规矩,后宅之人,不可参与朝堂之事。”

        百官交头接耳起来,赵夜阑的同党纷纷站出来为他说话,但他平时在朝堂树敌众多,此时表示反对的人就更多了。

        燕明庭没有表态,只是侧头看向赵夜阑,见他云淡风轻地听着众人吵架,却在皇上看过来时,面色微动,一副忠心耿耿恨不得以死明志的样子,恭敬地行礼:“臣对陛下绝无二心,更不会与将军谋不轨之事,此心天地可鉴。”

        这时,吏部右侍郎阚川站出来说话了,他扑通一声跪下,行了大礼:“陛下,臣恳请废除赵夜阑左相一职。赵夜阑行事放荡,与大将军在皇宫内举止亲密;欺上瞒下,私自对余尚书行刑;结党营私,勾结官员谋私利。皇上,请三思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阚川年纪并不大,但时常在朝堂上与赵夜阑辩驳,此次更是大胆提议,令人咋舌,很快便有人效仿,跪倒一片,请求废除赵夜阑的职位。

        “行了。”赵暄终于开口了,“赵相既然已经嫁给燕将军,确实难以衡量朝中和府中的事务,那往后便安心替燕将军管理好后宅事务,好让他安心带兵,维护百姓的安全,这也算是为江山社稷尽职尽责了。你说是不是?”

        “是。”赵夜阑垂首。

        见他如此乖顺,从不违抗自己的任何命令,赵暄又起了恻隐之心,道:“不过你又是为江山社稷才嫁与燕将军,念你有功,又饱读诗书,特批你入翰林院,任翰林编修,如何?”

        此话一出,大殿里落针可闻,众人各怀心思,面面相觑。

        反对赵党的官员们弹劾了赵夜阑很多次,都没有成功,这次本想借着成婚的机会,一举将人拉下马,彻底击垮,不成想皇上还是不忍心,将人贬到翰林院。不过从正一品直接降到正七品,且无法在朝堂上媚主惑众,这样的结果已经让他们满意了。

        支持赵党的人又大为失落,原本就是靠着赵夜阑的荫蔽才站稳脚跟,如今树倒了,大家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灰败。但转念一想,皇上没有赶尽杀绝,将他们连根拔起,已然是幸运。

        于是,这场朝会在各有得失的结果下结束了。

        赵夜阑走出大殿,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并没有升起来,天边堆着阴沉沉的乌云,怕是要下雨。

        身后是窃窃私语声,官员们低声交谈着今日的事,无疑轰动了整个朝堂。

        “回去吧。”燕明庭走到他身边,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一点没受影响,越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明明方才皇上贬职的时候,他表情脆弱又畏惧,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哪像现在,居然还有心思白他一眼。

        “离我远点。”若不是燕明庭与他勾肩搭背的那一下,也不至于传出和燕明庭亲密的谣言。

        赵夜阑冷哼一声,回头瞧了一眼那些正嘀咕着说闲话的同僚一眼,很快讨论声便停止了下来。

        有些人,即使虎落平阳,但依旧令人惶惶不安。

        这时,右侍郎阚川在战战兢兢的众人中走出来,直视赵夜阑,道:“赵大人,我很期待再次在朝堂上见到你。”

        其他人听出了话里的嘲讽之意,暗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浸淫官场多年的人尚且懂得做人留一线,但是这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敢直接叫板。

        赵夜阑嘴边泛起一抹冷笑:“等我重新回来的时候,你最好还活着。”

        四周的人一惊,他竟敢在皇宫内公然威胁同僚的性命,实在是可耻之极!

        “一定会的。”阚川道。

        有人拉住阚川,和稀泥似的把两人分开。

        赵夜阑目送他们一群人离开,而陈昊义之流还停留在他附近,这会才上前表示关心,一边拥着他往外走,一边打听往后该怎么办。

        “我能为你们办的事已经办完了,往后这朝堂上的事,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赵夜阑淡淡道。

        “赵大人,请留步!”

        众人一顿,回头看向来人,挥着拂尘的高公公小跑过来,低声说道:“大人,皇上有请。”

        赵夜阑颔首,和其他人告别,随着高公公去见皇上,不多时便到了寝殿。

        “朕瞧着御膳房今日的早膳有你爱吃的玲珑翡翠饺,便把你叫来了。”赵暄说。

        “多谢陛下。”

        两人在桌边坐下,赵暄看着他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热气,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不禁笑道:“你以前第一次吃到这饺子,烫了嘴,之后就长教训了。”

        赵夜阑笑:“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上两次当。”

        赵暄面色微顿,叹了口气,缓缓道:“朕最近时常怀念起以前的日子,你替朕磨墨提笔,贡献良计,没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亲密无间,是最好的伙伴,而不是如今这样互相猜忌。”

        赵夜阑颔首:“陛下说的是,往后我在翰林院,便又如同昔日一般了,只为陛下一人做事。”

        赵暄静默片刻,见他神色动容,似在追忆往昔,才轻轻一笑:“不错,这么多年,只有你最得朕心。”

        “陛下不必担心我会心生怨怼之心,臣这条命都是您的,又岂会在意区区官职,只要能为您做事,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赵夜阑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得诚恳,夹起一块马蹄糕,放进他的碟子里。

        “还是马蹄糕好吃些。”赵暄笑了起来,与他回忆了一番往事,又随意地提起另一件事,“今天御史说你和燕将军很是恩爱?看来朕这婚还真是赐对了?”

        “没有的事。”赵夜阑一口否认,“御史大人弹劾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逮着点鸡毛蒜皮就大肆宣扬。”

        “可你们不是同房了吗?听将军府的人说你们这两日恩爱得很。”

        赵夜阑动作一僵,刚夹起的翡翠饺掉回了碗里,险些没控制住表情:“谣传罢了,我与他并不熟。”

        赵暄笑了笑:“罢了,不提这事了,快吃菜,还有这么多呢。”

        两人和睦地用完膳,赵暄要去批阅奏折,赵夜阑这才得空离开。

        一踏出寝殿门口,嘴角便迅速抿直,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方才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从这里到宫殿大门有一段距离,他脊背挺直,步伐缓慢地踩过每一块砖。

        守门的侍卫见到他,还不知朝会上的事,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赵相。”

        赵夜阑目不斜视地走出大门,忽然间,余光注意到背靠在城墙上的燕明庭,呆怔道:“你怎么在这?”

        闻声,燕明庭走过来,腰间的佩剑发出碰撞声,飒爽英气,一如他脸上的神情:“既然是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了。”

        上轿后,对方也跟着坐了进来。

        赵夜阑狐疑道:“这里等我,又跟着我一起坐轿,你的目的是什么?”

        “等你是以为你很快就会出来,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现在。坐轿是因为等得有些累了,不坐白不坐。”燕明庭讶然,“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

        赵夜阑依旧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哼。”燕明庭强烈地表示自己生气了。

        赵夜阑收回视线。

        忽然,燕明庭鼻翼翕动,凑到他身边闻了起来:“一股饭香味,你是不是已经吃了?”

        “怎么?”

        “我等你这么久,结果你却已经吃了!”燕明庭坐回去,双手环胸,一言不发。

        赵夜阑扫了他一眼:“我没吃饱,要一起吃吗?”

        “御膳房的东西你还能吃不饱?”燕明庭问。

        赵夜阑垂下眸子,若无其事地说:“不爱吃。”

        “那你想吃什么?”

        赵夜阑想了想,说:“包子。”

        “那直接回府,府里的厨子做的包子好吃。”燕明庭道。

        赵夜阑刚点头,又马上否定:“不行,我要吃明记的包子。”

        “是比其他家的好吃吗?”

        赵夜阑摇头:“贵。”

        “”燕明庭眼看着轿子都快到将军府了,实在懒得再去城东买包子,便拽着赵夜阑下轿。

        赵夜阑死死抓着轿子不肯下去。

        轿夫们都看呆了。

        “你个混蛋,松手!你不去我就自己去!”赵夜阑大骂道。

        “回府里,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浪费那银子,你现在要节衣缩食知不知道。”

        “我有的是银子!”

        “那你有这个吗?”燕明庭指了指自己的佩剑,赵夜阑果然安静了不少。

        他得逞地笑了笑,一把圈住赵夜阑的胳膊,把人带回府,也学着他摆出官威,恐吓道:“别惹我哦,我可是一品大将军,你最好是乖乖听话,你个区区七品。”

        赵夜阑:“”

        “擅摆阔。”燕明庭又补了一句。

        赵夜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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