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兄妹，下篇

李辉一直悬着的心，此刻也有点放松下来。看着远处蓝方的战壕，隔空对望，已经能看到他们的电台就在沙袋边上，对面的通信兵似乎都摘下了耳机，坐等结束的号角。
  但是李辉开始动起了小脑筋，这个时候要是能抢夺到他们的电台，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说干就干，李辉调整频道，呼叫着顾嘉明，顾嘉明就在山的右边。离李辉就一公里的距离。两个人傍晚汇报工作时，梅班长对他俩赞赏有加，特别叮嘱俩人最后一天千万小心，只要安全完成任务不被俘虏，就是圆满完成任务！
  但是梅班长千算万算，没想过李辉这人不是那种苟到最后甘心的人，他才不想毫无建树，既然机会来了，倒不如放手一搏。
  李辉和顾嘉明压低声音悄悄商量着。这时自己这边的坦克兵打开舱盖，从里面跳了出来。走到外面透透气，李辉警觉的看了一眼对面，埋伏在战壕的炮兵也纷纷站起身收起了迫击炮，这一切迹象仿佛都在传递，都别打了，打了两天两夜没停过，快结束了，大家休息一会吧！
  大家都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
  偏偏这个时候，李辉耳机里不断传来电流声，声音越来越大，电台瞬间没了信号，李辉顿时警觉起来，匆忙掏出测磁仪仔细一看，果然有电磁场的干扰。
  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明显还有人在电磁波干扰啊，都这个时候，难不成！
  演习还没结束，是障眼法，对面要攻过来了！
  李辉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条件反射的拿起耳机想通知，但是电台在干扰下完全失灵了，情急之下李辉赶忙跑出战壕，大声朝着身后的战友喊到！
  快回去！
  有声波干扰！
  对面要攻过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巨大的引擎轰鸣，李辉惊恐的回过头，轰炸机已经出现在视野里，空袭警报瞬间拉响。
  三分钟！
  空袭就开始了！
  众人手脚并用飞速往自己的作战位置跑，坦克兵见状也立马打开舱盖跳回去。这时西边刚刚还平静的树林，突然开出来几辆坦克，一直在东边久久未动的装甲车也撤下迷彩伪装开了出来。
  现在所有的人考虑的都是保全装备。毕竟如果战损，就等同于失败！
  李辉大喊一声完蛋！背上电台就跟在坦克后面跑，大家也抓紧往后撤，李辉跑了几步，忽然放慢脚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轰炸机过来的方向。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轰炸机来炸山头，两方都会后撤，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去偷袭抢他们的电台，只要我和顾嘉明里应外合往他们那边跑，抢在空袭前夺过他们的电台，等结束咱们就赢了！
  李辉瞬间变得聪明了，毕竟自己也是通信兵，通信兵背着电台，肯定是最慢的，一定是队伍最后面的那个。
  干！
  李辉冲进战壕把自己的电台递给司号员。
  你保管好，赶紧后撤！
  司号员还没反应过来，李辉一个箭步跳出战壕就钻进树林，往对面战壕飞奔而去。
  李辉边跑边看着时间。还有15分钟结束，空袭还有不到两分钟！
  现在只能赌一把顾嘉明还债了！
  如果空袭之前看不到他的人，那也只能放弃，自己找安全地点躲起来，如果他出现，那就是最后的机会！
  眼看对方的战壕已经就在眼前了。对面正在加速往后撤离。装甲车和坦克履带碾过卷起阵阵浓烟，蓝方通讯员还背着电台使劲的追着装甲车往回撤。
  李辉焦急的看向右边，顾嘉明还没出现。
  快点啊快点啊。。。。。。
  要没时间了！
  李辉焦急的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离空袭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
  再不动手，等空袭来了就没机会了。
  怎么办怎么办！
  放弃往回跑还是继续等？再等下去的话，就算自己抢到了电台，也恐怕来不及撤到安全地点了，搞不好人都会没命！
  李辉急得直跺脚，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倒计时三十秒，轰炸机已经到了山顶，对面的通信员也收起话筒，卸下电台准备躲进战壕。
  来不及了！
  李辉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
  不管了！
  李辉跳出树林，朝着对面战壕飞奔，几乎是一瞬间，李辉余光瞥到右侧奔跑过来的顾嘉明。
  赶上了！
  终于赶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
  李辉加快速度一个飞身扑了出去，原地直接翻滚上前。纵身越过第一个战壕跳进对面的防御工事，对面通信兵还没反应过来，刚抬起头就被从天而降的李辉一下子扑倒在地。李辉趁机一个擒拿手制服，对面士兵仍想挣扎，大声的呼救，这一喊不要紧，旁边的几个士兵闻讯而动，全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李辉眼看时间来不及了，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可能都不到十秒钟。硬生生一把抢过电台直接跳起身越过战壕就往回跑。
  就是现在！
  李辉大吼一声，顾嘉明心领神会，烟雾弹直接出手。对面追赶的士兵猝不及防，瞬间失去了李辉的视野，再盲目去追空袭下来必定丧命，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辉逃之夭夭。

  李辉还来不及跑回自己战壕，只能就近跑到防御工事，刚滑铲躲到沙袋边上，几乎是一瞬间空袭下来了。
  随着一声巨响，眼前的整座山岩石被炸的四处飞散。大半座山被削平，无数巨石被轰的四分五裂，整个地面都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在摇晃，李辉被强烈的冲击波震的飞了出去，完全暴露在了视野外面，数不清的巨石奔涌而下。
  李辉挣扎着想爬起身，但是浑身发麻，手脚也失去了知觉，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见顾嘉明还在不远处，心急如焚的挥着手喊着自己。
  但是自己什么都听不清了。。。。。
  李辉晕晕乎乎的回过头，一颗跟卡车一样大的飞石朝自己面前飞过来，几乎近在咫尺！
  就这样死去了么~~~
  这一刻，仿佛眼前出现了幻觉，不是在战场，而是在无数个自己童年时代，出现的地方。
  他看见了自己幼儿园时候，一个人躲在屋檐下躲雨，没有人来接他。
  看到了小学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走了两个多小时，从白天走到黑夜，边哭边走回家。
  看到了自己初中的时候，心仪的女孩大声喊住自己，自己却不敢回头，再也不见。
  一幕一幕。。。。。。。。
  有人说过，人在快死的时候，会看见自己的生平，会看完自己的一生！
  真的没办法了吗？
  不甘心啊！
  李辉放弃了，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知道无能为力了。
  李辉！！！！！
  顾嘉明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声嘶力竭大喊。
  吴之捂着脸，眼泪流下来。
  买了验孕纸，测的结果显示出来了，自己简直不敢相信，测了两遍还是没有变化。
  自己真的怀孕了！
  烟雾散尽，演习结束的号角吹响。顾嘉明大喊着李辉的名字冲了过去。
  刚刚李辉站的地方，已经全是乱石。顾嘉明不顾一切的用力扒着石头，哭的撕心裂肺，他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李辉！！！
  顾嘉明嗓子都哭哑了，手上被碎石割破血淋淋的不断往外流血，却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别扒了。。。。
  咳咳咳。。。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顾嘉明顿时浑身颤抖，停下手不敢相信的转过脸。
  李辉浑身灰头土脸的站在那里，一只手撑着树就站在身旁的坦克前面，地上还放着敌方的电台。
  原来刚刚的飞石近在咫尺，却提前落地砸中坦克，强大冲击力直接把石头震碎，从坦克上方飞出去，但是坦克也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侧了过来。
  李辉完全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坦克侧过身，眼看就要翻过来！
  所谓时也命也！
  或许李辉命不该绝于此！
  坦克居然没有翻转，就这样侧着，替李辉挡住了无数的飞石。
  但凡再多一点点的力，坦克就翻下来把李辉砸成肉泥了！
  李辉擦着嘴角的血迹，硬挤出一丝笑容，从口袋掏出手链戴在手上。
  嘿嘿嘿。。。。。
  你看，我就说有时候迷信还是有点用的吧！
  顾嘉明哭着冲过去一把抱住李辉，死活不肯撒手，他都不敢相信李辉居然逃出生天了，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如果李辉就这样死了，他真的后悔一辈子啊。
  李辉被顾嘉明抱的都喘不过气来了。
  大哥，你抱得太紧了。。。。
  我胳膊好疼，身上也疼死了，你轻点啊！
  顾嘉明死活不肯撒手，跟个小孩一样，弄得李辉哭笑不得，不住的拍着顾嘉明的背。望着自己手腕的手链。李辉不禁红了眼眶。
  没想到，它真的应验了！
  吴之～～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至此，此次演习全部结束。
  红方最终获胜，通信营因为整体出色的表现被授予先进营的称号，李辉跟顾嘉明记嘉奖一次，并授予优秀士兵的称号！
  对于新兵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誉！
  接下来休整一天，所有人也收拾东西准备返回莱阳。
  今年的任务已经圆满的完成了。
  不对～～
  好像还有一些事情～～
  12月15日下午。
  通信营全体成员返营，大家几乎都是灰头土脸，这下终于可以浑身上下好好的洗个澡了。
  这次出去，几乎就没有正儿八经洗过一次澡，身上的土都好几层了。
  洗完澡，换上常服。吃过晚饭，开完会已经过了八点了。
  梅班长放了大家一小时的休息时间，熄灯前回宿舍。李辉被顾嘉明拉着又去了供销社。陪顾嘉明买零食。这家伙，满脑子除了零食就是零食。
  李辉真的是败给他了。
  顾嘉明还是老样子买了一堆薯片，放满了购物篮。李辉怔怔看着柜台的信封出神。
  忽然想起来，自生日那天以后，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凌忆没有再打来过电话，自己也没有联系过凌忆。
  也许……

  她也有自己的生活，李辉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腕上还戴着吴之的手链，急忙四周看了一眼，赶忙摘下来放进口袋。
  毕竟在部队，是不允许带任何饰品的，这是违反军纪的！
  李辉买了一包泰山，要了一个打火机，跟顾嘉明两个人结完账出门。营地的夜晚灯火通明，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仿佛和之前外训的地方不是一个世界。
  还是家里好啊！
  顾嘉明自言自语的说道。
  李辉无奈的笑了。忽然他愣了一下，扭过头看着取款机，营地的取款机旁边不知何时建了一个投币电话机。
  顾嘉明，你能等我会吗？
  我想打个电话。
  顾嘉明咬着面包点点头。
  去吧去吧，咱们还有半个多小时才熄灯呢！
  不急。你慢慢打～～
  说罢顾嘉明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来部队后，现在早就习惯了席地而坐。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李辉投了两个硬币，按下号码，一只手握着话筒，一只手摩挲着口袋的手链。
  喂～～
  电话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女孩试探性的问好。
  吴之！
  嘿嘿嘿……
  没想到吧，是我啊，李辉！
  吴之握着手机，恍如隔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李辉爽朗的声音，熟悉的笑声。
  原来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吴之没想到，李辉居然会打电话给自己，他居然还挂念着自己！
  吴之捂住嘴，泣不成声。就在十几分钟前，她爬到了楼顶，有了轻生的念头。
  在她向下俯视闭上眼睛那一刻，电话响了，把自己从深渊里拉了回来。
  吴之努力的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哭出声，握着手机不住的颤抖。
  告诉你一件事啊，多亏了你的手链。我才幸运的捡回来一条命啊！
  你不知道这次外训和演习多吓人！
  真的啊，多亏我想起来你和我说过，这个手链能保佑平安。我演习的时候才特意带着，才捡回一条命啊！
  当时跟卡车那么大的石头，不对，比卡车都大啊都飞到我眼前了。
  我都感觉我完了！
  还好我身前的坦克挡住了，石头就在我头顶飞出去。
  可惊险了！
  嘿嘿嘿嘿。。。。
  李辉激动的说个不停，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笑容，连一旁的顾嘉明都忍不住笑了。
  吴之死命的咬住自己手。眼泪如洪水决堤般，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住，手已经被牙齿咬出了深深的血印。
  李辉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吴之一直都不说话。
  不对，好像是一直在哭，虽然哭声很微弱，但是还是被自己听到了。
  吴之，你干嘛哭啊。。。。
  我没事，一点事没有。别哭了啊！
  吴之痛苦的俯下身，手机摔落在地，瞬间泪如雨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难过！
  旧人不知我近况，新人不知我过往。近况不与旧人说，往事不与新人讲。
  她忽然明白了老板的那句话。
  如果你不是他最重视的人，他是不会把手链给你的。
  她忽然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她要好好的活下去。这个世上，还有人值得我为他好好活着。
  李辉～～
  真好！我又能听见你声音了。。。。
  吴之擦着眼泪，破涕为笑，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傻不傻啊你～～
  不许哭了啊，再哭的话，我回来就不找你玩了！
  吴之用力的点点头。
  我不哭了！
  李辉～～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嗯，你说。
  吴之闭上眼睛，她一个人想了好久，这件事，她还是无法和任何人开口，包括现在的李辉。
  她决定打掉孩子。自己一个人去，找一个偏僻的小医院。可是这需要钱。想要自己解决这个事，只能求李辉了，因为她没办法求助其他人。
  能借我3000块钱吗。。。。
  我遇到了一点事～～
  好！
  李辉连一秒都没犹豫，还没等吴之说完就直接答应了。另一只手麻利的从口袋掏出随身带的水笔。
  你把卡号报给我！
  嗯，62××××××××，好！我这边有ATM机，我挂了电话就给你转过来啊！
  吴之既惊讶又难过，内心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你都不问我要钱干嘛？
  就直接给我。。。。。
  吴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她没有想到，在她最难的时候，伸手帮自己的居然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李辉。
  傻不傻啊！
  李辉一边咬着笔杆放回口袋。看着写在手心的卡号，一边拿着话筒。
  我在意那么多干嘛！
  如果是别人我会问，但是你不一样啊！你可是我的妹妹，我就你一个妹妹。
  傻瓜～～
  晚安啦，快回去睡觉，我现在把钱给你打过来！
  电话那头挂断了，吴之低下头，手指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衣服，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过去是那样难过的看着他，还要假装开心，甘愿只做妹妹却无法和他在一起。
  现在才明白，《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面那句话不对，这个世界是会变的。
  但是自己永远是他最好的妹妹！
  有时候，你想证明给一万个人看，但最后，你发现只有一个懂你的人，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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