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皇宫
“谢小姐,这就到了。”王全德抬手示意止步,打算自己上前通报。
这时,面前的殿门从里推开,走出一位宫女装扮的女子,后面还跟了位年纪稍长的。
“诶唷,给清秋姑姑请安,松月姑娘好。”王全德赶忙上前,笑眯眯地说道。
“辛苦你了,快回去给皇上那报一声平安,这没你事儿了。”清秋姑姑摆摆手,那张略有皱纹的脸上满是笑意。
“这我不如在这候着吧,等谢小姐出来还得给人送回去呢!”
“太后娘娘与谢小姐不知聊到何时呢,这会的日头也渐毒起来了,回去歇着吧。回头我再派人通知你。”清秋姑姑依旧笑得和蔼,只是这眼神却锐利起来。
“好吧,劳烦清秋姑姑了。”王全德转身看向谢懿德,在那两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摆出哭脸,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谢懿德微微摇头,了然地笑了笑,目送王全德消失在视线中。
随即转身轻轻行了一寻常的礼,说道:“请清秋姑姑安,松月姑娘安,劳烦二位进去通报一声,谢家嫡女谢懿德前来拜见太后娘娘。”
两人这才去正视这位久闻大名的谢懿德。
她内着一件月白泛粉的云天水漾留仙裙,外罩一件同色的梅花蝉纱衣,腰间一软烟罗轻系,上头还挂着一做工无比精致的银色铃铛,一步一摇间,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细看去,那眉微微清扫,显得随意中多了一份庄重。肤倒是不需敷粉,本就白腻如雪。琼鼻微翘,多了一丝朝气。唇绛轻扬,嫣如丹果,加了一份可爱。
可最是动人的,还是那双眼睛,如桃花般多情,漾着迷醉的波光。
这般仙人模样说是汴京第一美人,绝不是辱没了它,而是这名号的荣光。
“哟,谢小姐这是什么礼?瞧不上我们姑姑吗?还是瞧不上我们慈宁宫啊?”松月掩去那份嫉妒,平视着谢懿德,尖酸地开口道。
“松月姑娘说笑了,懿德不敢。”
“怎么与谢小姐说话呢?一会下去领罚。”清秋姑姑上前一步,收起笑脸斥责道。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不常露面却一直是京城贵女的阴影的绝世美人,按理来说,应当是个被家里养得不谙世事的娇贵花。
“松月知错了。”
被暗暗盯着的谢懿德嘴角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并不说话。
“真是不巧,太后娘娘昨夜没休息好,这会正眯着。我们做奴才的,自然得体恤点,不敢打扰。”
“多谢姑姑,那我们就在偏殿等候片刻。”玉骨说道。
“唷,恐怕不行,太后娘娘最讨厌生人进殿了,没有娘娘允许,我们不能让您进去。”秋月接过话茬,瞧着倒是满脸无奈。
“那劳烦姑姑差人搬个椅子出来可以吗?我家小姐一向身子弱,这一路从朱雀街走至此,属实有些累着。”
“真是赶上了,昨日太后娘娘养的猫把宫里的椅子都给挠了咬了,根本没法看,连忙送去修缮了。这仅余的椅子皆摆在大殿中,且都是先皇所赐的他国贡品,十分珍贵,实在不能随意挪动。就只能辛苦你们,在此站着等候了。”
清秋姑姑脸上的无奈之意更甚,若不是一旁的小宫女嘴角的笑意,玉骨真是差点要信了。
“你笑什么笑?”玉骨可不是忍得住的主儿,直接劈头就问,把俩人都愣了一秒。许是在宫里呆久了,见识得都是人们虚伪以蛇的模样,还没见过如此胆大直接的丫鬟。
“你怎么与我说话的?”松月缓过神来,瞪起眼反问道。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怎么与我家小姐说话的,我就怎么与你说话。”
“我乃太后娘娘身边七品宫女,你一无品阶的臭丫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在打太后娘娘的脸!我看你脑袋不想要了!”
“好大的官威啊,太后娘娘就这么教育身边宫人的?敢对当朝重臣家的嫡女如此出言不逊,完全不把先皇亲封的攸宁县主放在眼里,难不成,这就是慈宁宫的宫教?”
这就是今日谢懿德要带玉骨来的原因,这张嘴,到哪都不占下风。
“你这贱人!”松月没想到这臣子家的丫鬟竟如此伶牙俐齿,她身为太后娘娘的宫女,虽说不是亲近的,但在这后宫中,也谓是十分顺遂。突然来一人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松月只觉脑门上火,直接开骂。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原本还呲牙咧嘴的人就倒在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清秋姑姑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她,表情丝毫未变,只是那双有些枯槁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袖中。
“攸宁县主万不要与一介丫鬟计较,免得失了体面,奴婢这就去通报太后娘娘,您稍等片刻。”清秋姑姑说着便要快步离开。
别人未看见,可她看到了,谢懿德虽一直嘴角带笑,许是仗着天人之姿竟看起来有些无害,可若是遮住了那樱唇,只单露出的那双桃花眸里,可是没一点笑意,满满都是疏离。
在那蠢货喊出贱人的那一刻,那仅剩的笑意也没了,缓缓耷下的嘴角微抿,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再抬眼去瞧,那双眼里已然带了杀意。
那是自小被捧在高位上的骄傲,不容任何人玷污践踏。那才是谢懿德,三朝重臣谢渊的亲孙女,百年谢家的嫡女。
自六岁就被先皇封为攸宁县主,与恭靖王青梅竹马。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无一不擅。在这汴京城里,风头无两,荣光唯一。
是啊,任她在时再低调谦逊,任她离时再沉寂无闻,在大齐,谢懿德就是那颗最亮眼的明珠。蹈晦含蓄只会让她蒙上神秘的面纱,却不会遮去她丝毫光芒。
谢懿德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玩味地看着其背影,那脚步怎的看着没来时那般有力了呢?
不过片刻,清秋姑姑就面带笑容地回来了,开口道:“攸宁县主,太后娘娘起了,唤您去殿中呢!”
“多谢清秋姑姑。”谢懿德轻声应道。
“那便跟奴婢进去吧。”清秋姑姑看谢懿德并不动,便抬眼看去,了然道:“您放心,这个丫鬟,奴婢会好好教罚的。”
“清秋姑姑误会了,家中一直教导攸宁要严于律己,宽厚待人,松月姑娘不过是言语冲撞了几句,并无大碍。且今日来时,祖父不止一次劝告攸宁,在这宫中,更要知晓尊卑有别,松月既是太后娘娘的侍女,那攸宁便更要不予计较了。”
谢懿德说完便抬脚打算进去。
“这谢家小姐还算是懂事的,知道太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能随意招惹。”松月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脸说道。
谢懿德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清秋姑姑见状,忙提高了声音说道:“来人,将松月送入掖幽庭,未得懿旨,不得放出。”
“姑姑?您”松月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跑过来的几个太监捂住了嘴,连拽带拖地弄走了。
清秋姑姑瞥了眼不断扑腾的松月,低声骂了句:“蠢货。”急忙转身跟在谢懿德身后进殿。
“攸宁县主您坐这稍候片刻,太后娘娘正在更衣。”
谢懿德默默坐下,手搭在椅把处,摸了摸,确实非凡品,触手温润,丝毫不冰凉,夏日里坐也并不会觉得坐久了热,这样好的材质,倒是不知是什么东西。
从不长的台阶上面看去,就是一座更大更精致的凤椅,用鎏金外包着,镶嵌着几颗血红的宝石,仔细看就能看出鎏金底下的材质是与她屁股底下的一致的。
富皇的凤椅后面是一盏巨大的屏风,上面各色丝线绘出一幅栩栩的凤凰于飞,连那凤凰身上的闪着光的线都似乎是镶了金边的,一对凤凰的眼珠也是镶着正经的玛瑙珠子。
好在谢懿德是自小见惯了好东西的,这殿中的一切都不足以让她色变,无非只是心中暗叹这皇室的奢靡。
倒是身下的椅子虽然坐着舒服,心头却总觉得有一丝不适,特别是上头那个巨大的凤椅,打远就瞧着有些渗人。
谢懿德正盯着那凤椅出神,屏风后面突然传来声响,不一会儿便从里面走出一抹亮影。
赶忙回神的谢懿德遂低头起身步至殿中,缓缓跪下,叩首道:“攸宁参见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恭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起头来。”
谢懿德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盛装女人,身着明黄色的绣纹朝服,两袖绣着大朵的牡丹,鲜艳无比,长长的裙摆上还绣着银凤的图案,华丽非常。
领间以缕金铸之,珍珠,绿松石为饰品,一头乌发被高高簪起,上面挂着朝阳五凤的挂珠钗,赤金盘凤璎珞圈,金光闪闪,十分晃人。
那张脸一看便是经年保养,润养久之,完全看不出已有五十余岁。双目看起来意气风发,虽有些许浑浊,但亦能看出昔年将门虎女之风采。
谢懿德状作不经意看向太后之时,沈太后却是光明正大地细细打量下面的女子。
的确花容月貌。特别是那双眼睛,明明状似狐媚,瞳内却清澈纯粹,虽有暗涌,却并无阴险。这般年纪有此等心性容貌,还有那般家室,倒是不亏朝中多人拥护。
“早听闻谢家嫡女仙姿玉色,堪比巫女洛神,今日一见,果真不是诓了哀家。”
“太后娘娘盛赞,攸宁愧不敢当。从前只听祖父说起过太后娘娘做皇后时便是德才兼备,温良贤淑,乃大齐女子之表率。竟不想娘娘容貌竟也如此雍容华贵,仪态万端。”
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夸呢?沈太后自然也不例外,当即便笑了,说道:“这张巧嘴,倒是与你那祖父一般会说。起来吧,赐座。”
“谢太后娘娘。”谢懿德也扬起笑容,两眼眯眯,看的人直甜进心里。
“从前啊你年岁小,这宫中,世家举办的宴会你都不曾参加,如今既然你回来了,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后啊,再有什么聚会邀约,该去就去。我大齐民风开放,亦不拘着女子,你若是再一直窝居府中,那便可是说不过去了!”
“谨遵太后娘娘教诲,攸宁会的。”
“哀家上一次见你,还是你受封县主之时,这一转眼,竟如此大了。”沈太后说这话时,不由地想起从前光景,忍不住有些唏嘘。
“攸宁那时年岁还小,只记得当时的皇后娘娘身披红衣,凤仪万千,竟让攸宁觉得十分英姿飒爽!”
“是吗?”沈太后挑眉看着她,旁人或许不知,亦或是忘记了。她沈悠芒可是自小立志做女将军的人,只可惜造化弄人,竟在这后宫宅院浸淫了三十四年。
“是啊,攸宁犹记得当时您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根本不需要侍卫丫鬟相扶,利落无比,飒爽极了!”
这话确是出自真心,谢懿德对这位太后的印象便是她自马车中一跃而下。当时在场的朝臣世家都傻了眼,可她却笑个不停,甚至有些艳羡。
“哈哈!”沈太后笑出了声,那年应该是她四十岁的时候。那日她不知发了什么疯,与许久未见的父亲哥哥大吵一架,而那男人也从来不会给她什么安慰。
若是非问她当时是存了什么心思,或许是想着闹一闹便会有糖吃,现在想来也是可笑,糖没吃到,却是被罚抄了许多遍经书。
“你该早些进宫的。”沈太后笑够了,盯着谢懿德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太后娘娘若是不嫌弃,那攸宁便经常来陪娘娘说说话。”
“说话可以,别的就罢了。你回去吧。”沈太后说完深深看了谢懿德一眼,最终起身离去。
“攸宁告退。”谢懿德神情没什么变化,缓缓起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凤椅行了一礼,便也转身离开。
“攸宁县主,您在这稍等会,我已通知了王全德,他马上过来接您。”清秋姑姑在身后追来,笑容中带了几分真切。
“那就谢过姑姑了。”
“攸宁县主客气了,与您说话让娘娘十分高兴。”
“能让太后高兴,是攸宁的福分。”谢懿德虽笑着,却实在不懂明明刚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就走的人,到底哪里让她觉得高兴了。
“太后娘娘好久没那般真心笑过了。”清秋姑姑话中也满是惜叹。
她自小跟着太后,从她幼时那次梦魇再到如今的太后娘娘,她都寸步不离。若不是谢懿德今日提起,她也几乎要忘记了,沈家悠芒秉性顽劣,不爱红装爱武装,一心要做那女将军。
“若是攸宁县主闲来无事,便多来慈宁宫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娘娘她看起来很喜欢您。”谢懿德并不了解沈太后,可清秋了解,原本今日是要给谢家小姐一个下马威的,为的就是要她不去肖想中宫之位。
可太后娘娘一句难听的话都还没说,就轻飘飘的将人放走了,甚至还点了她几句,足以看出对其的喜爱。
“刚刚走得匆忙,这是我前些年在苏州一异国商人手中收来的簪子,想来太后娘娘定是会喜欢的,劳烦清秋姑姑给太后娘娘带过去。”
语毕,就瞧见王全德快步而来,谢懿德便将手中木盒放进清秋姑姑怀中,匆匆离开,只留一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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