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婚事
谢府对下人也一向宽厚大方，玉骨她们身为贴身丫鬟，也都有个自己的院落。不过这倒是谢懿德第一回来此处，瞧着干干净净的，挺宽敞。
没等她推门进去，就听见屋内传来低声啜泣的声音，谢懿德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收回了脚步，但也没走，就站在门口等着。
午后的院子，站的久了额头不乏有些细汗，不过好在屋内的啜泣声也逐渐消失，再过了片刻，谢懿德才重新靠近，敲了敲房门。
“小姐！”怜儿震惊地看向门外，随即准备行礼。
谢懿德轻轻伸手，放在她手上，说道：“进去聊聊？”
“好。”怜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其实这几日她都挺怕见到小姐的，说不上来的滋味，堵得人难受。
“收拾得很温馨嘛。”谢懿德走进方桌旁，一束鲜花插在瓶子里，多了些情调。
“都是玉骨姐姐收拾的，那花儿，是我早上摘得。”怜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嗯，不错，有个当姐姐的样子。”
“小姐对不起。”怜儿低下头低声道。
“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小姐相当于我的救命恩人，又待我如亲姐妹我却要离开小姐，去贪图那荣华富贵”
“谁告诉你的这些话？”
谢懿德冷了脸，一时间，空气都有些被冻住。
“小姐”怜儿抬头，声音越来越小，随即“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她没见过谢懿德生气的模样。
印象中，小姐总是带着笑，虽说笑意从未达眼底，但也是让人如沐春风的，不像现在这般，冷得能冻住人。
“唉起来。”谢懿德叹了口气，上前扶她。
“小姐”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罢了，与你无关。”
怜儿有些不解，茫然地看着谢懿德。
“你是苏家的嫡女，是天生的，也是你该得的。”
谢懿德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你回去，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当然，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我知你心性单纯，但人总要长大，与其让别人伤害你，你的第一课，不如我亲自来教。”
怜儿总觉得接下来要听到的东西会打破她的想象，看着眼前如画一样的女子，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时，是在戏坊，你虽化了妆，可那双眼睛，与苏大人，也就是你的父亲，太像了。当年苏夫人在满城贴了你的画像，我记忆深刻。所以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起了心思。”
“什么？”怜儿檀口微张，惊呼道。
“我要做皇后，我需要人支持。”谢懿德第一次在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鬟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了自己的野心。
“你的母亲，是当朝户部尚书的亲妹妹，你的父亲，亦掌控着如今的工部。将你带回苏府，朝中两员大将都会支持我谢懿德做皇后，这样的买卖，稳赚不赔。”
谢懿德看着怜儿，继续说道：“可是某一日，我突然觉得日后身边多个你这样的人陪伴，也还不错。所以在确定你的确是苏家流落在外的嫡女后，我将选择权交给了你。”
“若是你不想，那我便会让这个秘密烂在这里。若是你想，我也定会将你的过往隐瞒下来，不过我还是要收些利息的。所以你没必要觉得感动。”
怜儿刚准备落下的泪珠，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小声问道：“什么利息？”
“瞧你那胆小的样子，与你无关，是向你的家族收利息。我们这也算是互惠互利。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相反，我还要谢谢你呢。”
怜儿虽听不懂什么朝中尚书，但却明白互帮互助的道理，不由地破涕为笑，说道：“那奴婢便也算放心啦！”
谢懿德看着终于展颜的小姑娘，也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就不要奴婢奴婢的了，以后你就是苏府的嫡小姐，与我，勉强算你平起平坐吧！”
“小姐，您可莫要诓我啊，您是正二品的攸宁县主，我那便宜父亲都没您官大呢！”
“哈哈看来母亲身边的嬷嬷教会你不少啊！”
“嗯！学到了许多。”
“说来一直没空问你，怎么就想通回去了？”谢懿德能看出几日前的怜儿是的的确确想要留在谢府的，为此她都打算将怜儿藏在府中，直至她进宫。否则那张脸太容易引起注目。
“我就突然觉得我要是回去做嫡小姐，定也是有每日穿不完的新衣裳！”怜儿抬头，笑得开怀。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是，不能白瞎了咱们这张芙蓉面。”谢懿德打趣道。
“小姐，您今日过来，不会是专程来与我聊天的吧！”怜儿一脸的受宠若惊。
“这两日我迟早要来的。”
“那今日这回就不是咯？”
“瞧给你聪明的，暗影呢？我找她有些事。”
怜儿表情不自然了一秒，快得让人以为花了眼：“她啊，好像和玉骨在您的院子里打扫呢！”
“好吧，那我去找她。你呢？要不要一起。”
“我啊我寻思着这两日收拾一下东西，小姐就让我偷懒吧。”怜儿讨好地笑笑。
“也罢，反正从头到尾你那两个姐姐都没让你干过活。”
“那还得多谢小姐啊！”
“就你嘴甜。”
怜儿看着谢懿德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翘起的嘴角也慢慢放下。若是可以，她倒是也想永远留在谢府，永远跟着小姐，永远，陪着她。
“暗影。”
“小姐有何事吩咐？”正擦着桌子的暗影几乎是下一秒就来到了谢懿德眼前。
“吓我一跳。”谢懿德瞳孔瞬间放大，显然有些猝不及防。
“抱歉”
“无妨，帮我去查严家，要事无巨细。”
暗影点头离开。
谢懿德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想不通。这严家掌控着兵部，如今正当家的严叔同没记错的话当年是沈阔手下的兵，怎么会与父亲是旧友呢。
门口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跪下。”谢懿德抬眼看去，瞬间冷了脸。
玉骨跪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姐。
“谁教你的那些话？我？还是母亲？”
“什么话？”玉骨小心翼翼地问道。
“怜儿贪图荣华富贵，对不起我。”谢懿德冷眼瞧她，看起来很是冷漠。
“我”玉骨一时间说不出话，低下了头。
谢懿德沉默良久，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狠不下心来，轻声说道：“玉骨，你怎么”
玉骨听出小姐话中的失望，慌忙抬头，解释道，：“小姐，我那晚听您的，去劝慰怜儿，可还没说两句，便瞧见她那般委屈可怜的模样明明就是她自己非要贪图荣华富贵，做这副假样子给谁看！”
“她悲伤不就是因为舍不得你我吗？你不应该为此感到贴心吗？还有，那是她的亲生父母！那就是属于她的荣华富贵，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贪图？”
“我”玉骨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别的。
好像确实是这样，怜儿本就是名门之后，只是意外走失，如今因着小姐将错误改正，应当是皆大欢喜的，可她
“你是因为大哥？”谢懿德垂眸看她，虽是问句，却满是肯定。
“小姐说什么呢？”玉骨低下头，不再看她。
“苏夫人早些年在闺中时，与母亲关系还算不错，后来诞下一女后，曾戏言说要将其女许配给大哥。”谢懿德顿住，看玉骨的反应。
只见她死死咬住牙关，默不作声。
“前些日子大哥被罚禁足，是你把他带出去的吧？”
“小姐恕罪。”玉骨将头瞬间磕在地上，“咚”地一声，在这暗红色的地上，留下沉闷的声音。
谢懿德紧紧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还是低声劝慰道：“玉骨，那只是在宴会上的玩笑话，苏夫人不仅说了大哥一个人，还有程府的二郎君再者大哥他眼光颇高，还有母亲在旁相看，你，实在不必如此。”
“奴婢身份低微，自知是配不上大少爷的，奴婢从没肖想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这就向怜儿道歉去。奴婢告退。”玉骨忙站起身，转身离开。
谢懿德看向地上两滴浅浅的水印，不再作声。
情之一字，向来都是最伤人的。
“大小姐，您在吗？老夫人叫您去她房中说说话。”祖母身边的绿凌在门外喊道。
许是瞧着院中没有一个丫鬟，却也不好直接闯进来，嗓门放得有些大。
“好，这就去。”谢懿德不由跟着也抬高了声音。
“夫人也在。”绿凌看着即将到达的院子，低声说道。
“知道了。”谢懿德冲她笑了笑。
“懿儿见过祖母，母亲。”
“快起来，到祖母身边来。”谢老太太看到孙女便笑了起来。
“是。”谢懿德与母亲眨眨眼，便上前坐在了祖母身旁。
“叫你来啊，是想让你帮着看看这些画像。”程氏示意看向檀木桌上摆着的十几幅画像，有的还没未被打开，有的则是大大咧咧地平铺着，上面皆是妙龄女子，模样气质都属上乘。
谢懿德疑惑地看向祖母，又看向母亲，还是开口问道：“这是要给谁选妻吗？”
“你大哥年纪不小了，二哥呢也到适婚的年岁了，如今也该给他们两个相看着了。”谢老太太解释道。
“可不吗？我谢家最小的这个都有了去处，这大的两个还没着落呢！真是叫人操心。”程氏在一旁应和道。
“这样啊我看看。”谢懿德真是觉得自己这脑子开了光，那会儿还因为玉骨的事情在考虑大哥，这会就立马安排上婚事了。
“这是”
“那个啊，是严家的二小姐，容貌，家室都不错。关键是啊”程氏说着与谢老太太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着笑意。
“母亲，你们打什么哑谜呢？”谢懿德好奇道。
“你祖父昨日进宫时听到的消息，那严家的二姑娘隔三差五入宫，说是公主伴读，但却成晌呆在文德殿。”谢老太太眯着眼睛说道。
“文德殿？那不是二哥哦，原来如此啊！”谢懿德也笑出了声，怪不得父亲今日要去严府叙旧，这架势，怕不是去说亲的吧。
“待你父亲今日回来，便会有结果了。”程氏说着舒了一口气，可算是能少操心一个。
“二哥怎么会与严家的小姐认识？”
“这倒是不清楚，等你二哥回来你问问他。”谢老太太笑着说道。
谢懿德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二哥何时能回府？”
“说是替皇上办的差事还未办完，得过两月了。”程母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许些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么个把月。”谢老太太附和道。
“是啊！那大哥呢？祖母和母亲可有合适的人选？”谢懿德赶忙岔开话题。
“就是伤脑筋啊！一问他这事就跑得无影无踪，根本抓不到人。”
“或许大哥有自己的考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要什么考量。”
谢懿德愣了愣，随即说道：“母亲还是不要着急。”
“不急？他都多大了！你都嫁人了，他还没个着落。”程母撇撇嘴说道。
谢懿德张了张嘴，没再吭声。
谢老太太轻咳两声，示意程母不要再说。
气氛有些尴尬，程母轻咳两声，笑着说：“懿儿，其实其实皇上人还是很不错的，你父亲都和我说了，仪表堂堂”
“母亲，女儿想问个问题。”谢懿德打断道。
“你说。”
“大哥娶妻，也须得是门当户对，家族联姻吗？”谢懿德说着，看向母亲，那双与程氏有三分相似的眼睛里，似乎还有点点星火。
程母几乎是没有思考，脱口而出道：“自然。”
随后不顾谢老太太远处黑下的脸，继续道：“你大哥是长子，娶妻生子更是要慎之又慎，他的一举一动，不仅关乎他自己，更关乎谢家的未来。”
“可是母亲谢家不是早已有了要为家族门楣付出的人了吗？”谢懿德说这话时，或许都要忘了，那人就是她自己。
“你们都是谢家的孩子，与谢家自然是荣辱与共的。”程母叹了口气，说道：“懿儿，家族是你们最大的依靠，不仅仅是为了谢家，也是为了你们自己啊！你不要怨”
谢懿德扯了扯嘴角，低下头轻声说道：“女儿只是觉得，既然已经有了我，那为什么不能成全哥哥们呢？”
程母自诩聪明，也惯来会抓重点，立刻反应道：“难道是你大哥已有了心仪之人？”
“没有。但我想，人之常情，或许以后会有呢？”
“这个世界上，心仪的人，事，物，太多了。不是所有东西都是能被抓住的。人活一世，要有取舍。”
谢懿德抬眼，说道：“那取与舍就不能由自己抉择吗？”
程母无声地看了她许久，眼神复杂却也锐利，随后说道：“你生在高门，享尽了荣华富贵。为家族，你没得选择。”
语气说不上寒凉，但那话却的确是冷漠至极，扎得人喘不上气来。
“无能为力的事多得数不清，你若是一直这么下去，等入了大内，也只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谢懿德慌忙垂下眼，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小声答应道：“女儿知道了。”
“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谢老太太眯着眼地笑着说道。
“是。懿儿告退。”
“母亲!”程氏有些不满道。
谢老太太瞥她一眼，说道：“她到底年岁还小，你说话还是注意些分寸。”
“母亲，她就快要进宫了，那儿可是个吃人的地儿，现在若是再不把她那些有的没的的心思打消掉，将来你我不在她身边”程氏冷着脸，袖子下的手紧紧攥着。
谢老太太叹了口气，语气中很是沧桑：“柔嘉，打小这三个孩子里，你就不喜懿儿，对她总是刻板严厉。如今她马上要嫁人了，你就不能与她好好说吗？非要临走了让孩子与你离了心才满意吗？”
顿了顿，继续道：“还是说你到现在都还在怪你父亲，怪我。”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沉默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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