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试探
“这个时候,皇上怎么会来?”
其实谢懿德是想问,谢府的府兵侍卫都是吃素的吗?怎得次次都能被他轻而易举溜进来。
“批折子批了一宿睡不着。”穆齐昭神色中的倦怠不加掩饰:“突然想着来瞧瞧你。”
随后眯起眸子,瞧不出喜怒:“要么说你我夫妻同心,果不其然,你也一夜未睡。”
“我”谢懿德愣了片刻,随后开口道:“我在看苏家的过往。”
说着坐了下来,将桌上的案牍纸张朝他推了推。
可那人却连个眼角都没给那些所谓秘辛,只是继续盯着她:“我在窗外站了半晌,你根本没看进去。”
谢懿德眸底划过诧异,眸光微沉:“皇上想问什么?”
“你我将为夫妻,最好还是凡事都说开。”穆齐昭顿了顿,一双幽深的黑眸流转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微光:“你对穆怀信,可还念念不忘?”
谢懿德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一个呼吸间,便呛到了自己。
“咳咳我没咳咳”
“没事吧?”穆齐昭眉心蹙了蹙,抬手轻拍她的背,随后倒了杯水递给她,语气有些焦急道:“喝水。”
“咳没事。”
一杯凉茶入喉,倒是浇灭了那股子呛意。
谢懿德抬眸,低声道:“自然没有,皇上放心。”
那你一夜未睡是为何?穆齐昭想问,但却清楚地看到她眉梢处的冷意。
到底是将话咽回了肚子。
“穆齐昭。”谢懿德赫然出声。
“怎怎么了?”
“你喜欢我吗?”
听到这话,穆齐昭迟了好几拍,随后反问道:“那你呢?”
谢懿德挑眉,看向他:“当年,我为了心中所求去寻你,与你立下约定,算是你帮了我。如今眼看约期将至,我却还未曾如约,你又帮了我。”
“所以你觉得我喜欢你?”谢凌恒说话有些结巴,俊容上带着不解。
“姑苏四载,你同我写得那些暧昧书信一共三十二封。在来时路上,我都给烧了。”
谢懿德不顾他眼中闪过的惊疑,眸子里满是笃定:“穆齐昭,你若不是喜欢我,便是一早就设好了局,等着我跳进圈套。”
穆齐昭怔住,瞳孔散发出睿厉的光芒:“试探我?”
“你并不是那般轻佻孟浪之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仁慈之辈。”谢懿德挑眉:“我只是不解,为何一而再的帮我。”
“哈哈”穆齐昭冷不丁低笑出声,随后道:“你是想我喜欢你还是不想?”
那是眼角都压不住的潋滟光华,谢懿德险些看呆。
“懿儿,公平些。”穆齐昭凑近瞧她,压着声音低声喃道:“你坚定我,我便会走向你。”
说完便在谢懿德愣神间消失了身影。
不过还是漏了破绽。
那人的背影,仓皇了些。
所以,这是一出美男计吗?
谢懿德眼眸划过一丝迷茫,似乎有什么藏着的东西被她碰到了。
这边回了皇宫的穆齐昭却是再笑不起来,沉着脸,肉眼可见的冷峻。
“皇上,出了何事?”穆七适时出现,跪在地上询问。
“她太聪明了。”
“谁?”穆七蹙眉:“可要末将去杀了他?”
“啧”穆齐昭瞪他一眼,撇嘴道:“整日里想着打打杀杀,就没点别的事做吗?”
“这”穆七哽住。
他一介暗卫营统领,除了替君分忧,还能做点什么?在他看来,杀之便是最好的替君分忧的法子。
“行了,下去吧。”
穆齐昭叹了口气,不再看他。
就靠着养心殿的软塌,昏昏闭上了眼睛。
穆七看着自家皇上这般疲累,便也懂事地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大红色的喜字,同色的龙凤烛,新人共饮交杯,满目皆是亮堂与温馨。
可突然,那女子神色骤变,眸中带着决绝与愤恨,高声喝道:
“你为何骗我?”
“这一切都是你精心设计好的?你真是个无耻之徒!”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软塌上的人猛吸一口气,陡然睁开眼睛。
龙涎香袅袅绕绕,衬得周遭恍若仙境。这是养心殿,哪有什么喜字。
穆齐昭眼皮发紧,紧紧皱着眉头,面色很是不佳。
“皇上,该上朝了。”
王全德似是察觉到了里头动静,压低声音提醒道。
穆齐昭以手抚眼,重重地按了按太阳穴,方觉清醒。
“进来更衣。”随后沉着嗓子道。
今日的早朝,很不安稳。
圣上发了大火,撤了宿州刺史与房州太守的官职,赐当街斩首,抄没家中私产,斥其子孙三代不得科举,更不得入仕。其手下知情者皆罚抄俸禄三年,亦当街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安抚民心。
如此雷霆,其实是两日内的决断。更见当今圣上想要黜幽陟明之心有多么迫切。
当然,掩瞒不报,还贪污受贿如此这般的证据,是由谢家提供的。
自然少不了嘉奖,任此案功臣,谢家二子谢凌谨为正三品御史大夫。
御史台自建国起,便不受重用。虽是沿袭旧制设了十五个监察区,但先帝也未曾加以整治,久而久之便成了闲散官职。
而今日,皇上重组御史台,并发了话:
御史台乃朕亲统,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以肃正朝列。纠举百官推鞫狱讼之权,以监察百官。
分察百僚,巡按州郡,纠视刑狱,肃正朝仪。
何等重视,何等大权。落在了一个不过弱冠之年的少年郎身上。
而这人又是谢家的。
三代同佐,且都为高官,谢家这是要上天了。
御书房内
谢渊看着多年不见的孙儿,苍老的眼睛里也忍不住泛了泪花。
“孙儿谢凌谨见过祖父,祖父一切安好?”谢凌谨依旧一袭白衣,敛目低眉,眉宇间尽是稳重之气。
“好都好。”谢渊抬手重重地拍了拍其肩头,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激动。
穆齐昭看着此景,微微笑了笑:“太师,如今朕这也算还回去了吧!”
“老臣惶恐。”谢渊拱手,语气中却是认真:“皇上此举,定会惹得朝中引论纷纷。”
“无妨。”穆齐昭看向谢渊,又看向谢凌谨,随后道:“太师是怕凌谨担不起此大任?”
谢渊不语。
若是恒儿居于此位,他是知晓其能有所作为的。可凌谨他的确不知。
“宿,房两州官员不作为,以及后续宿州激起民愤,还有房州赈灾一事。皆是凌谨替朕出谋划策。”穆齐昭看了看垂着眼的谢凌谨,语气正色道:“太师大可放心。”
“能辅佐明君,那是凌谨与我谢家的福气。”谢渊低眸沉声道。
“谢凌恒呢?怎么不见他?”穆齐昭挑眉看向谢渊。
谢渊抬手指了指那抹暗影:“就候在殿外。”
“两位爱卿先出去吧。”
“是,臣告退。”
祖孙两人将至门后,穆齐昭突然开口叫住谢渊:“太师!”
“皇上有何吩咐?”
穆齐昭敛下眸子,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道:“不知太师对谢凌恒所请之事有何意见?”
谢渊抬头,冲着穆齐昭笑了笑,如同幼时那般:“多谢皇上还惦记着臣。”随后躬身作揖,庄重开口道:“为了大齐,我谢家自当鞠躬尽瘁。”
穆齐昭看着这个曾经教自己治国之道的老人,背,似乎比以往更驼了些。
他眸光闪了闪,轻声道:“将谢凌恒叫进来吧。”
“草民谢凌恒,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穆齐昭倚着龙椅站着,垂眸看向地上跪着的年轻男子。
良久,开口道:“大殿所言,几分真假?”
“有几分便算几分。”
“为何?”
“护百姓安康。”谢凌恒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随后又道:“守江山太平,定千秋基业。”
“不恨朕?”穆齐昭眼中泛过异色。
谢凌恒垂下头,低声道:“不恨。”
“好,朕信你一次。”
谢凌恒猛地抬头,眸中震惊丝毫不加掩藏。
“怎么?改主意了?”穆齐昭挑眉道。
“不是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么轻易便答应了。”
谢凌恒这话倒是把穆齐昭逗笑了:“你倒是爱说实话。”
“不过,朕不会加封于你。”
“无妨,草民所求也并不在此。”谢凌恒眼中闪着光,那是志在必得。
穆齐昭挑眉,将昨夜写好的诏书甩给他,朗声道:“下月你便跟着沈大将军回青州吧。”
谢凌恒跪在地上,小心打开那黄稠,上头只有四字,他不禁喃喃念出声:“守定将军。”
“就依你所说,守江山,定千秋。”顿了顿,穆齐昭语气带了些随意:“若不封你个什么,你那妹妹断不会饶朕的。”
谢凌恒唇角扬起笑意,语气颇有锐利疏狂之意:“守定将军谢凌恒谢过皇上。定不会辜负圣意!”
这般笃定,才是那个恣意傲骨的少年天才吧。
“朕与皇后会在汴京等你凯旋。”
穆齐昭说着也冲他笑了笑,此番,竟有些一笑泯恩仇之境。
谢府内熬了一夜的谢懿德如今倒有些后悔没睡觉了。
她一手撑着下巴,眼眸似眯非眯,蹙眉朝后问道:“怜儿还没来吗?”
正给谢懿德簪发的玉骨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姐刚刚暗影来说,苏府只派人送了礼说是苏府嫡女昨夜偶感风寒,不便见人。”
“啧”谢懿德翻了个白眼,不满道:“恶人还得恶人磨。”
“小姐这是何意?”玉骨不解道。
“晚间让苏倾将我定的料子送来。”谢懿德撇撇嘴,抬手将发钗取下,轻声道:“不必簪了。”
暗影适时提醒:“小姐今日还约了张大人。”
“今日这天有些阴。”谢懿德语带狡黠:“宜补眠。”
“那奴婢与张大人告知一声?”
谢懿德站起身,左右伸了伸胳膊,只觉乏累得紧。
随后缓步至榻前,冲着暗影道:“点他两句。”
暗影点头,快速出了房门。
“小姐今晨陪老太太说了许久的话,定是累极了。”玉骨贴心的将帷幔放下:“您好生歇息会吧,晚间我再来叫您。”
今夜谢府算得上是热闹,因为人大抵是聚齐了。
谢凌谨一直面带着浅薄的笑意,接纳来自亲人们的眼泪,关怀,问候。
瞧着是一派好景。
但谢凌谨清楚,他好似没那么感同身受。
自五岁起便拜师学艺,学成在华山,学不成亦在华山。
对这个每年回一次的大家,他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样众人齐聚哭笑一团的接纳,他也早已做得熟练无比。
“二哥。”
谢懿德叫住一袭白衣正欲出门的谢凌谨。
谢凌谨皮肤极白,看到来人是她弯了眸子,瞧起来竟有些温润如玉。
他浅笑着开口:“怎么了?”
“二哥要去哪?”谢懿德微微福身,随后快步至其面前。
“去办些公务。”
“二哥何时也学会撒谎不打草稿了?”
被戳穿的谢凌谨只是笑意更大,随后拍拍自家妹妹的头,调侃道:“妹妹真是长大了,难骗得紧!”
谢懿德撇撇嘴:“原来二哥自小便是故意骗我的!”
“每次都说不走不走,可每次都走了”
“如今皇上给哥哥封了官”谢凌谨顿了顿,语气微扬:“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皇上咯!”
“哈哈”谢凌谨笑出声。
谢懿德沉默片刻,开口道:“哥哥这些年来定是好生无趣吧,不如我陪哥哥逛逛汴京如何?”
谢凌谨眼底微动,语气也更温柔了些:“好啊,那便谢过妹妹了。”
“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的。”
谢懿德说着,便拽上二哥的衣袖,笑着拉他朝前走。
谢凌谨愣了愣神,随后重重地点点头。
缓缓漫步在灯火通明的街市坊间,即便两人如此出众的的容貌气质,却也没有引起大家的侧目议论。
每个人看过都是眸中带着真切的赞美,望之即离。
或许这就是民风足够开化?谢懿德忍不住想。
“汴京繁华,自打夜市兴起后,更是热闹至极。”谢凌谨看着这满目美好的人间烟火,不由开口道。
“是啊,可当真称得上是不夜城了。”谢懿德回眸浅笑。
“那可不一定。”谢凌谨语气神秘,侧头看她。
“哦?这世上还有比汴京更繁华的地方?”
“倒也没有更繁华。”谢凌谨歪头思索片刻,随后道:“只是‘不夜城’这三个字可不能用来形容汴都。”
“不夜城,顾名思义便是没有夜晚。汴都夜晚灯火辉煌如同白昼。为何称不得?”
谢懿德皱眉继续道:“且汴都乃大齐国都,妹妹也曾去过南方些许处虽也灯红酒绿,但却少了汴京城独有的这份贵气。”
谢凌谨笑出声,语气带着怀念:“改日闲暇之余,哥哥带你去洛阳。那儿的夜晚才能被称作‘不夜城’。”
“二哥去过洛阳?”
“跟着师父去的,不过我贪玩跑丢了。”
“啊?那怎么办?”
“还好你二哥我机敏过人,天资聪颖嗯”谢凌谨似乎陷入了回忆,顿了顿继续道:“勉强算是碰上了个好心人,就找到回家的路了。”
谢懿德撇撇嘴,忍不住调侃道:“我看啊,机敏聪颖是假,好心人帮衬才是真吧!”
“就你机灵!”谢凌谨抬手状作要拍她的头。
谢懿德适时低头认错,眯着眼睛撒娇道:“好二哥!妹妹错啦!”
谢凌谨忍不住垂眸也跟着笑起来。
一种不知名的情感将兄妹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拉的更近,也更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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