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杨杨,来一下。“老王敲了敲杨杨的办公桌。
杨杨赶紧拿起自己的工作笔记,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跟着老王进了办公室,崔晓顺着杨杨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这样,”老王拉开办公椅坐下,“你先坐,有点事儿跟你商量。”
杨杨隔着办公桌在他对面坐下,等老王开口。
“从下周开始我们会安排对远山的现场尽调,不做财务投资,做股权,尽调的具体安排我会给所有人发群邮件,你看了就知道了。我找你来是给你说,以后你脱手这部分工作,从今往后尽调阶段的所有工作和报告全都交给junior和实习生去做——明白我意思吗?”
“明白。”
“但是可行性报告由你来写,他们几个把尽调报告都交给你之后,你来写。”老王抬眼看她,知道她聪明,话说到这杨杨应该已经清楚了。
“明白。”
老王继续给她透底:“你写可行性报告的同时崔晓会跟着一个senior做交易结构设计,顺利的话你们俩最后一起写立项报告,再往后就是我和senior还有李璐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王哥。”te虽然是外企,但员工们并没有在公司互相称呼英文名的习惯。
“崔晓比你大两岁,也比你早进公司,正常来说你都不会有这个机会,崔晓再干一年自然就提上去了,但眼下情况不同了。客观上来说你没有任何优势,但你自己觉得呢,要不要争?”
“要啊。”杨杨笑了一下,她之前还在感慨老王的晋升靠女上司怀孕,结果她自己也因此捡了个机会。
“我跟璐姐的想法是没有想法,工作就在这放着,你把它当成机会它就是机会,否则它就跟你现在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区别,我跟璐姐也不会说什么。好了,就这些事。”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杨杨起身,还是决定诚恳一些:“谢谢您。”
“杨杨,”老王在杨杨拉开门之前又叫住她,带着一点和蔼的笑意问:“几成把握?”
“零啊王哥。”杨杨如实说:“但争还是要争的。”
老王笑着摆摆手让她赶紧出去工作。
杨杨回到自己的工位坐下,迎上崔晓看过来的目光,他们俩就这样盯着对方,谁也不愿意先移开视线,什么也不说,最后崔晓挑了一下眉毛,两个人都笑了。
你看吧,幸好咱俩没真的发展出点儿什么。
项目工作规划一出,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也就彻底不再是秘密了。
杨杨和崔晓还有张月凝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张月凝只觉得这两只老狐狸到底是什么段位,怎么一点异样都没有,她这会儿倒是抓心挠肺的,这话题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
杨杨看着干饭都没有平时香的月凝妹妹,忍不住对崔晓打趣道:“这就是所谓的elephantintheroom吧。”——你看张月凝这傻样。
张月凝见终于出现了突破口,赶紧接上:“可不是嘛!”
“没什么好说的啊,你以为看职场剧呢?”
崔晓在这方面跟杨杨确实非常默契,他们都认为竞争和淘汰本就是工作中不可避免的一方面,但绝不是工作本身。
杨杨也说:“今天是崔晓,明天就有可能是你和我,那如果是你和我的话,你这会儿连饭都不和我吃了吗?”
杨杨看张月凝使劲摇了摇头,语气温柔地继续:“将工作中的竞争和工作本身分开来看就会坦然很多,我们都是一起为别人打工的人,别想得太复杂了。而且我说过,只要不是把我开了,什么都不算大事。”
“哎呀就是大家会说嘛,就猜测你们会不会兄妹阋墙什么的。”
“你少去两趟茶水间开小会比啥都强。”崔晓没好气地说她。
杨杨想了想又补充道:“至少不是让我跟崔晓背对背干完全相同的工作最后再把一个人的成果毙掉,那种消耗员工的竞争方式我可不干,指不定我就去给他下泻药去了。”
“那你现在也可以给他下泻药啊!”张月凝脱口而出,说完了之后又觉得失言,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是啊,我给他下了药,那交易结构谁来做,我,还是你?还是某个senior?那senior手上被交易结构设计挤占掉的工作又交给谁了呢,你想说是我对吧,那我手上被新的工作挤占掉的工作再交给谁,这次总得是你了吧。”
“不要啊!我已经很忙很忙了,我不想加班!”张月凝浑身都在拒绝。
“没人想加班,所以我现在给他下药,最终卷的还是我们自己。”
崔晓看着杨杨,想着对于张凝月提的这个问题,他刚才心里的回答跟杨杨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出声感慨道:“真是可惜了咱俩这默契,没办法把你娶回家,这波我爸妈亏了。”
杨杨打了他一下:“吃饭。”
刚刚好塞了满满一嘴米饭的张月凝:“???”
她吓了一跳,崔哥怎么突然说这种话,还想追问为什么没办法把杨杨姐姐娶回家,又转念一想这俩现在的处境,哦……确实是没办法娶回家了,崔哥好惨,为崔哥点蜡。
下午三点的时候杨杨收到信息说她有个快递放在地下一层的快递柜里了,她下班的时候去取了出来,正要看快递单上的信息想知道是谁寄的,问与晨的微信及时赶到:
【快递是我寄的,是个小玩意】
他下午开完组会又跑了趟新校区送材料,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才发现快递几小时前就投放快递柜了,于是赶紧给杨杨通知一声。
这是他前几天想到的新的刷存在感的方式,买点儿物理上客观存在的东西直接出现在杨杨面前——真正的“存在”感。
问与晨想了很久之后才选了这个礼物,他先买回自己家过目了一下,表示满意,然后才寄给了杨杨。
杨杨杨杨杨:【我正在拆呢,怎么寄到公司了?】
问与晨:【想让你放在公司】
实在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杨杨三下五除二就把包装拆掉了,拿出来之后她看着站在自己手上的手办,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然后笑弯了眼睛。
那是一个q版的、只有10厘米高的、戴着帽子的、胡子上系着发绳、手上拿着老魔杖的、灰袍邓布利多。
杨杨喜欢极了,拔腿就往电梯间跑,几分钟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小心翼翼地把邓布利多放在了自己的显示器旁边。啊,实在是太可爱了!
杨杨杨杨杨:【呜呜呜呜呜我太喜欢了!!】
杨杨紧接着又给拿着老魔杖对着她办公桌指点江山的邓布利多拍了张认证照,发给了问与晨。
杨杨杨杨杨:【图片】
杨杨杨杨杨:【呜呜呜呜呜谢谢问老师呜呜呜呜,我舍不得下班了/大哭】
问与晨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杨杨竟然这么喜欢他送的这个小礼物,他隔着屏幕都仿佛看到了杨杨欢天喜地手舞足蹈的样子。
问。:【啊??我想着放在办公室你随时都能看到,才寄到公司的】
杨杨:【就算是我自己买的我也会把它带来陪我工作的!】
杨杨:【真的谢谢你呀问与晨,我真的好喜欢哈哈哈哈】
问与晨想到她此时为了一个10厘米的粘土人偶高兴成这样,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送别人礼物的时候对方如果是这样的反应,换做是谁都会像此时的他一样,满足地快要飞起来了吧!
他觉得她好像有魔法,所有跟她有关的事情,都变得特别有意思。
这天晚上11点问与晨的晚安又准时出现,杨杨看着屏幕陷入了思考,他送了她一个超棒的礼物,她得做些什么才是。
问与晨看见杨杨打来的语音电话,一个激灵就从沙发上弹起来了,又怕杨杨等太久,赶紧摁下了接听。
“杨杨?”问与晨穿着家居服站在公寓大客厅的正中间,不确定有没有掩饰住自己声音里的雀跃。
“嘿嘿。那个,我想问你,你周末有空吗,我请你吃串儿呀,带上晶晶和林超。”杨杨记得自己答应过问与晨要带他吃全西安最好吃的串串。
“有空,我去接你。”
“我还没说时间呢!”杨杨的声音带着点儿调皮的笑意。
“啊…我周末两天随时都有空,所以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接你。”
“周六晚上晚一点去好不好?天气太热了,咱们等太阳下山了再行动。”也许是收到礼物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杨杨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小女生撒娇的意味,听得对面的男人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好啊,都听你的。”
问与晨一只手捂着自己胸口,害怕对面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这是杨杨第一次主动联系他,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还主动约他见面,就算她是为了感谢他送的礼物才说要请客,但问与晨已经十分满足,早知道会是这样他早都送了!
“那就这么定啦,我明天跟晶晶说。”杨杨觉得事情说完了,准备挂电话。
“杨杨。”
“嗯?”
一个人快要叫顺口了,而另一个人也回应地越来越自然了,他的声音干净又温柔,语速总是不急不慢,很好听。
问与晨本想问他能不能每天睡前都给她打个电话,因为想听她的声音,但又觉得自己越界了,这不是一个追求者能开口要求的事情,于是改口为:“你平时一般几点睡觉?”
“11点半到12点之间吧,我不熬夜的。”
“早上几点起床呢?”问与晨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7点半,我们公司9点打卡。”杨杨停顿了一下,“你呢?”
“忙的时候经常2、3点才睡觉,最近还好,12点半睡,6点50起床。”
杨杨没想到问与晨的日常是这样的,“听起来有点辛苦啊。”
“都是个人选择,就像上自习,如果我想躺平,我也可以每天11点去3点就下班,混混日子。”
“适当的时候也要混一混的嘛。”杨杨就很会给自己找舒适区。
“你说得对。”今天又多了解了她一些,现在该让她去睡觉了,“最近天很热,吹空调的时候不要贪凉,夏天感冒会很难受的。去睡觉吧。”
“晚安。”
“晚安。”
杨杨挂了电话之后把手机扣在胸口,突然有点失神。
问与晨的话还在耳边,却让她想到了很多年前她也常常听到这样的关心,那人总是无微不至、不胜其烦地把她的一切都考虑周到,从早起到入睡,从学习到生活,从春天到秋天,最终她被感动了,陷入了那张以体贴的名义编织的网。
而最后的收场既是可笑,又是活该,杨杨想。那段像噩梦一样的经历让杨杨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讨厌自己,她恨不得剜掉自己关于那人所有的记忆。当时的她正是因为轻信了这样的温柔陷阱,搞砸了很多事情,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杨杨闭上眼睛,那股熟悉的愧疚和痛苦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她尽力不去回忆,冷静地暗示自己,想要抚平此时起伏的情绪。
快睡吧杨杨,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现在很好,他也不会再出现了,快睡吧,一觉醒来你就会好了。
西北理工大学的小学期此时已经开课一周,地理科学学院最近的话题全都集中在一个新来的老师身上。这位老师年纪轻轻,斯斯文文,是薛教授课题组新来的师资博士后,又高又帅,头发还多,讲课深入浅出,还贴心地为选了这门课的同学们配备了足足5位助教,全心全意为大家提供在线答疑服务。不光是这样,这位老师还会在下课前温柔和煦地问所有人:这节课大家感觉怎么样,还能接受吗?
消息不胫而走,小学期第二周的周二下午,这位老师的《python语言和地理分析》教室正式被院内学生们挤爆了。
“请大家理解一下。”问与晨看着乱哄哄的教室和站在后排没地方坐的二十多个学生,很是无奈。“这门课的所有课件和原始数据包我的助教在课后都会第一时间上传在教学网站上,所有对这门课感兴趣的同学都可以自行下载。好了,现在请我们班的120个同学准备上课,其他同学还请先行离开,不然我可要让助教点名了。”
随着一阵骚动,有不少蹭课的和来看热闹的学生悻悻地出了教室,问与晨又看了一眼下面坐的学生,低头给助教发微信:“今天下课前我留给你10分钟点一下名。”然后收起手机。
“好了,开始上课。”
今天的教学内容在第二节快下课时就全部结束了,助教按照问与晨交代的那样上台开始点名,问老师并没有走,而是站在讲台旁边顺着一声声的回应观察自己的学生。点名结果跟他预计地差不多,有6个选了这门课的学生没来上课,而在场又坐了不止120名同学。
问与晨在此时开口:“没点到的同学下次还请酌情占座。我的课欢迎大家来听,但我必须以我们班的同学为重,希望大家都能配合一下。”
还有2分钟下课,他又走回讲台:“数据清洗不是一步到位的,而是一个反复循环的过程,其实难度并不高,只是在实际应用中比较琐碎,需要费一些心思,另外根据数据存在的问题不同,需要应用到的代码有时会比较杂、比较偏,每到这个时候,你们知道怎么解决问题最快吗?”
底下的学生七嘴八舌地给了一些答案,然后便听见问老师说了两个字:“百度。”
闻言有一些学生不理解,有一些学生深表赞同,也有一些学生嘻嘻哈哈地以为老师在开玩笑。
“bing也可以,当然有条件的话谷歌也行。”问老师解释道:“python和任何程序语言一样,讲求一个熟练和经验。我举个例子,我如果现在要求你们用电脑快捷键打出欧元符号,也许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百度一下如何用电脑快捷键打出欧元符号——就是这个道理。coding里遇到的所有问题,出现的每一个bug,你都可以去搜索,去看看有没有人遇到过同样的问题,去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答案可以借鉴,这本就是一次学习。”
“一边敲代码一边百度将会成为你们的日常,4周后你们就知道了,下课吧。”
下课铃正好响了,问与晨先学生一步离开教室。
杨杨今天下班后没有回金苑蓝湾,而是回了西郊自己家。她今天午休的时候给李知莲打了招呼,说要回家吃晚饭,李知莲问她想吃什么,杨杨说想吃妈妈烙的葱油饼。
杨杨的家在中钢机械家属院,家属院的意思就是,这个小区里的所有住户,家里都有直系亲属供职于西安中钢机械集团,这是一家历史悠久的重工业央企。
家属院共有20栋楼,其中17栋是97年建成的第一批单位分房,全都是6层高的楼房,另外3栋是05年建成的第二批单位分房,全都是22层高的电梯房。杨杨出生在一个典型的双职工家庭,父亲杨方远曾是厂里的一名高级机电工程师,而母亲李知莲则是财务科的会计,马上就要从主任的位子上退休了。
在二三产业和民营企业大放异彩的今天,中钢机械已然在经济效益上不具备任何竞争力,但它在杨杨小的时候也曾是西安市的命脉企业之一。
杨杨一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从来没有为吃穿用度发过愁,不仅如此,杨方远和李知莲还送她去少年宫学钢琴、去体育场学羽毛球,只要是杨杨感兴趣的夫妻俩都会让她去试一试,杨方远喜欢摄影,他们更是时常带着小杨杨去附近旅旅游、拍拍照。
家属院里的很多叔叔阿姨都是看着杨杨长大的,都知道这就是那个从小到大只要见人就会甜甜地叫一句“叔叔阿姨”的杨工和李会计的女儿。杨杨当下正是如此,一进小区就仿佛走红毯似的,走一路打了一路招呼,连隔壁阿姨家的萨摩耶都不放过,杨杨伸手撸了个爽才继续往10栋走。
“妈我回来啦!”杨杨习惯性地推门而入。
李知莲每次站在厨房远远地听到女儿跟别人打招呼的声音之后就会把自家门打开,再虚虚掩上,这样杨杨进门的时候连钥匙都不用掏,也不用敲门,直接进来就行。
“快洗手吃饭,你早都给我发微信说下班了,结果这会儿才到,饼都不那么热了。”李知莲埋怨她。
“我刚在外面跟乔阿姨多说了会儿话,她家小孙子好可爱哦,一逗就笑,我对他说来让阿姨抱抱,我要把你偷走咯,他直接就伸出胳膊主动让我抱呢!”杨杨把手擦干,“然后乔阿姨就说要把小白眼狼送我。我说阿姨,宝宝也太聪明了吧,这么小就能认出来美女!”
“呀你这臭丫头,”李知莲真想拧她一下,这丫头在自己面前说说这种话就算了,怎么在阿姨们面前也这样,“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乔阿姨嘛~她喜欢我的。”杨杨直接上手,拿起一块葱油饼。
“说说,回家干啥来了,又不过夜,一会儿还得回去,也不知道你折腾什么呢。”李玉莲边说边给杨杨递上一张纸巾。
杨杨想起自己要说的话,稍微正了正色:“妈,有人在追我。”
“你那个同事崔晓?你不是都跟人说清楚了么。”李知莲一直都知道崔晓其人,女儿从来都不会把她隔绝在自己的感情生活之外,尤其是近几年,大事小事杨杨都会找她聊几句。
“不是他啦。是晶晶的初中同学,当年也算是认识吧,最近又碰上了。”
“哟,”李知莲来了兴趣:“叫什么名字?”
“问与晨,姓是问题的那个问,与是连接词的那个与,早晨的晨。”
“人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人在西北理工做博士后搞科研呢。”
“人靠谱就行,个头怎么样?”李知莲个子低,因此不管是自己当年找对象还是对于杨杨谈恋爱,都格外关注身高问题。
“我感觉……183、184?比梁博洋高一点点。”
“那跟你爸差不多高。”李知莲看着女儿,她现在知道了女儿为什么今天要回家吃饭。
杨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见妈妈提起爸爸了,此时听见妈妈自然的语气,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心酸了一下。
“妈,”杨杨也看着母亲,岁月终究还是在这个美人身上留下了痕迹,李知莲在优雅地老去,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本应和她一起鸡毛蒜皮的人却不在了。“你做的葱油饼太好吃了。”
“丫头,”杨杨的小名原本是丫丫,是姥姥给取的,但杨方远喜欢叫她丫头,女儿还没满月的时候李知莲就也被带偏了,“妈妈很好,你也很好,爸爸也很好,如果你也喜欢人家的话,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杨杨扭头移开视线,不敢继续看李知莲,红着眼眶自顾自地做了两个深呼吸,拼命地想要压住马上就要汹涌而上的难过。
李知莲看着眼前努力压抑自己情绪的女儿,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被刀割着。
老杨已经走了快6年了,她已经不想了,已经不痛了,杨方远是在病床上握着她的手走的,他们两个这一辈子已经足够了。但杨杨不一样,她没能看爸爸最后一眼,更残忍的是,杨杨从厦门匆忙飞回西安,落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作为逝者的直系亲属在殡仪馆的遗体床前确认躺在那里的人是她的爸爸。李知莲当时并不在她身边,杨杨一个人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了已然冰冷的父亲。
杨方远因突发性脑溢血被送进医院抢救的那天,杨杨的手机在争吵中被一个男人拼命砸向地面,摔了个粉碎。等杨杨拿着手机卡身心俱疲地回到宿舍之后,舍友焦急地问她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紧接着她们告诉她,快给辅导员回电话,快买机票,快回家。
6年前的秋天,杨杨回家晚了,所以爸爸在走之前没能看到她。
这六年来杨杨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往前走,她在大三的时候谈的那一段恋爱,换来了一部摔碎的手机,几十个未接电话,和再也回不来的爸爸。
李知莲看着女儿艰难地吞咽着嘴里没吃完的葱油饼,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抬手帮杨杨擦掉了脸颊上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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