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叛徒
一夜过去,火堆渐渐熄灭,木头的焦味经风一吹就散到鼻中。
谢飞卿感到面上有些痒,一睁眼就瞧见楚煜在玩自己的头发。
楚煜吻了吻他的眼尾:“侍郎昨夜睡得可好?”
提起这个,谢飞卿就想到昨夜他嫌楚煜身上热,就拿开楚煜搭在他腰上的手,两人中间隔了点距离,方觉得舒爽时,就被楚煜一把捞了回去。
要不是楚煜当时睡得正香,谢飞卿真会觉得对方是故意的。
谢飞卿看着神清气爽的楚煜:“我竟不知,你还有抱着人睡的习惯。”
楚煜略一怔,又很快反应过来,深邃的眉目有几分纠结:“还不是怕你半夜被人抢了。”他才醒,极具攻击性的眼睛像被拢了一层雾,难得现出乖顺的感觉。
谢飞卿抹了下楚煜憋不住笑意的嘴角:“突厥人要抢也是抢你,若是他们抓错人了,我就大喊旁边的才是武陵侯。”
楚煜嚎道:“喂不熟的狐狸。”
谢飞卿穿上外衣,深深笑了下:“无毒不丈夫。”
楚煜就着河边清水洗脸,静静流淌的河水泛起一道道涟漪,他面色沉了下去,上半身伏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
谢飞卿坐在楚煜后面,从他这个方位看,楚煜像极了在求天拜地:“咱们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楚煜“嘘”了声,眉头舒展不开,片刻后,他直起身子:“百丈内有马蹄声,大约二十匹。”
从军打仗中,士兵们可以通过地面听敌人的马蹄声,从而知悉敌方的大致方位,熟练者甚至可以判断出马儿的品种与数量。
谢飞卿将烧了一夜的灰烬掩藏好:“突厥人?”
楚煜点头:“马蹄沉重有力,踏步间震出铿锵之势,应是突厥人的战马。”
山腰处传来马的嘶鸣,一声强过一声灌入两人的耳朵,两人脸色剧变。
两人虽是高手,但此刻都带着伤,尤其是楚煜内里受了重创,如果突厥派来的是燕云黑骑,那他们胜算相当渺茫。
沙沙作响的树叶声由远及近,四周尽是叶落的悲吟,危险就像一个巨大的罩子,把逃生的各个方向都困于其间。
楚煜与谢飞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藏在了对岸的树上。
深山中马影顷刻掠过野道,疾风撩过枝桠,谢飞卿身子晃了一下,他抚着树干朝下看去。
铁面具扣在头上,二十个燕云黑骑索取着林中的生机,擎着大刀的腕上戴着铆钉护臂,令人胆寒。
枝桠细小,谢飞卿止不住地往下滑,他努力稳住身形,悄无声息地抓着树干,手指被粗糙的树皮蹭着,刚擦药的指腹又被磨出了血。
钻心的痛令他抖了下肩,抓着树干的手却丝毫没有退缩,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现在被燕云黑骑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谢飞卿吊着口气,等马蹄声逐渐远去,他才松开手,跳下枝桠。
楚煜也跟着下来,拉起谢飞卿就想往其他地方走,手正巧碰到谢飞卿的伤口,谢飞卿下意识颤着手指。
感到手心的湿热,楚煜沉默着掏出金疮药:“早晚要把这燕云黑骑杀个片甲不留。”
谢飞卿说:“谈什么以后,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尾音有些世事莫测的悲凉。
一想到自己居然是和楚煜死在一起,他就觉得很是感慨。
“后悔来找我了?”楚煜摩挲着他的指腹,“大将军在呢,别怕。”
谢飞卿脑中闪过不堪的回忆,吊死的阿朱,葬于乱刀下的小德子,服毒而亡的母妃……
“楚煜,我很庆幸自己能在最后一刻抓住你,与你共坠断崖。”谢飞卿说,“纵然再来一次,我也会救你。”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鲜血就滴在他脚旁,可自己却无力救回他们,孤身苟活在世的感觉太痛苦,他不愿再失去楚煜。
楚煜止住他的话:“若是再来一
次,我必定会让人看紧你,不叫你踏出都城。”
谢飞卿风轻云淡道:“你拦不住我的。”
野花摇曳,花瓣上的蜻蜓暗自离去,两人察觉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楚煜伸出一根手指,谢飞卿点头。
既然是一个人过来,他们顺带解决了便是。
衣料擦过灌木,那人看到楚煜的背影,心中一喜,忙跑着过去。
楚煜头也不回,折下一根树枝,掷向那人的脑袋。
那人身手灵活地翻了个跟头,见楚煜还要刺过来一根,他叫道:“将军,是我!”
按在树枝上的手指一顿,楚煜转身:“于闻?”
于闻拍拍身上的灰尘:“袁总兵说您遇袭,我们便连夜跑到断崖下面来,寻了好一段时间,大伙都要将崖底的石头背下来了,可算是找到了您。”
他指着一条路:“往那儿走就能回军营。”
楚煜问:“来找我的其他士兵呢?”
于闻在前带路:“崖底崎岖难找,大伙便四散开来,如今应是还在崖底。”
楚煜停下步子:“燕云黑骑在找我,此时他们也在崖底。”
于闻道:“我们人少,云副将也在这儿,对付燕云黑骑绰绰有余。”
燕云黑骑下手刁钻,上次也只有袁雷侥幸逃脱。谢飞卿想到那夜的惨烈景象:“燕云黑骑手段毒烈,不容小觑。”
于闻侧着脸:“侍郎许是没看过两军交战的画面,燕云黑骑虽杀戮成性,却不善阵法。此次他们伤了大将军,乃是趁着我军大意之时。”
野草越来越多,疯长的草叶及腰,耳边只依稀拂过风声。
谢飞卿忽然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他只去过一次北营,便是楚煜初入京点兵那日,而当时也仅是他记住了拔得头筹的于闻,于闻一个小兵又怎会认识坐于上首的谢飞卿。
于闻在都城时也只是名没身份的小兵,成日与士兵们混在一起,士兵们聊的都是军饷多少,抑或去青楼中吃个小酒,压根没心思提朝中人物,更别说兵部侍郎谢飞卿了。
于闻的眸子闪了下,说:“侍郎龙章凤资,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深闺梦里人,我出了北营,随便停在哪处都能听人谈到你。”他的话虽有夸大的成分,但也算真实。
“深闺梦里人。”楚煜意味深长地重复这五个字。
楚煜就差明说昭平公主了,谢飞卿偷偷碰了下楚煜的手指,心虚地看着他。
断崖面朝清源关,沿着清源关往西走是浩军的驻扎地,而往东走则是突厥所在处。
至清源关的东西分岔路时,于闻立在枯树下,背对楚煜道:“大将军,老侯爷在世时很疼您吧?”
凉风飒飒,草团卷着黄沙滚向远处。久经沙场的直觉让楚煜嗅到杀气,他的声线没有起伏:“问这个干嘛。”
于闻睁开眯着的眼睛,煞意尽现,潜伏多时的野豹褪去了伪装,将平淡无奇的皮囊撕毁得干干净净。
他不那么起眼的面容霎时透着蛮狠的色彩,锐眸望向崖上。
顷刻,静待已久的燕云黑骑蹬着铁靴,出现在楚煜和谢飞卿身后。
刺耳的铁甲摩擦声爬到人的耳膜中,楚煜面色不变,道:“你是叛徒。”
于闻转过身,嘲讽地笑道:“我不是叛徒,突厥本就是我的家,只是你们一意孤行地认为我是大浩人。”
扎尔真走了过来,将于闻推到一边:“和他废话什么,直接抓走!”
二十个燕云黑骑如洪水般向楚煜和谢飞卿迸发而去,数柄大刀齐齐挥砍,专挑致命的部位袭击。
谢飞卿被牢牢围住,难以逃出敌人的攻击。十道刀光朝他劈去,连成一朵冰花的形状,谢飞卿单腿蹬地,纵身跃向半空,足尖点在刀背上,凭着大刀的起伏,他顺势翻出包围,扑向扎尔真。
扎尔真尚在看戏,只觉一阵阴风刮过脸侧,下一刻,
脖子便被冰凉的手指扼住。
追着谢飞卿的燕云黑骑见状,只敢小步挪着,试探着谢飞卿的动作。
另一边,楚煜凌空一踹,一人被他踢中心窝,在地上痉挛,楚煜趁机抢过那人手中的大刀,抵挡着猛烈的攻势。
他内伤未愈,气力不支,只能勉强防御。刀尖在黄沙上划过一道曲线,扬起千重波浪般的尘土,模糊了敌人的视线,他横刀一扫,取下一颗头颅。
燕云黑骑攻势不减,身影叫嚣着压向楚煜,楚煜步伐急乱,为躲避刀锋而撞向了一处崖壁。他背部被陡峭的崖壁猛地一顶,五脏六腑都好似要震出来,新伤与旧伤盖在一处,他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贴着崖壁倒落在地。
燕云黑骑用刀顶着楚煜,将人拖到于闻跟前。
正挟持扎尔真的谢飞卿看到气息奄奄的楚煜,心就像被绳子勒住了,呼吸不过来。
于闻转着匕首,蹲下身,重重割在楚煜的伤处,楚煜紧闭着唇,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于闻!!”
谢飞卿怒吼着,手指更用力地抠着扎尔真的脖子,扎尔木连连哀嚎。
于闻阴森森地看向谢飞卿:“放开扎尔木。”
扎尔木是突厥大王子,若是他死在这里,于闻也没有活路。
谢飞卿松了松力道,却没有放开扎尔木。
放了扎尔木,他与楚煜势必会被虏获。
于闻笑了,举起匕首悬在楚煜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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