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雪时刻（六）

“会好起来的。”徐至夏像是对赵漫雪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希望吧。”赵漫雪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更好，但她知道，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经过今晚的冲动，虽然不至于能够豁然开朗，但冷风吹得她好像想开了许多。当然，这也得益于和徐至夏漫长的交谈。

        “对不起，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还有，谢谢你，真心的。”赵漫雪的神情带着歉意与真诚，“你回去吧，太冷了。”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徐至夏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朋友家就在这附近，走过去就能到，我先去找她借住一晚吧。”

        徐至夏无法判别赵漫雪这话的真与假，不置可否，待在原地半天也没动。

        赵漫雪笑了起来，按了按徐至夏的肩膀，“放心吧学妹！我们留个微信好吧？到家后，我们互相说一声。”

        徐至夏虽然还是有些犹疑，但人与人之间的分寸让她知道，她不便干预更多。

        赵漫雪拿出手机，开机后一下子跳出各种系统消息。徐至夏瞥了一眼，心里明白，没再多问。赵漫雪有一瞬间的出神，但很快调整了状态，扫了扫徐至夏已经准备好的二维码。

        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两人一起静默着走向灯光更亮的主干道。早已过了1号线末班车的时间，徐至夏只能打了一辆车。

        赵漫雪目送着出租车离开，看了许久，直到车辆驶离了自己的视线，然后才看向自己的手机。

        无数条未接电话，无数条微信消息，全部都来自于李楠恒。

        当李楠恒端着蛋糕走出来，却看到赵漫雪拿着他的手机并泪流满面的时候，他有些慌了，但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当赵漫雪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地冲出餐厅的时候，李楠恒也想要赶紧跟上，但却被服务生拦下了，因为还没结账。可就这耽误的几分钟，让他出门后再也无法在人群中找到赵漫雪的身影。

        他越来越慌，发微信不回，打电话无人接听，继续打，直到电话里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李楠恒试着联系了赵漫雪两个亲近的朋友，但对方也都一头雾水。当朋友们更进一步想要询问究竟出了什么状况时，李楠恒只能含糊过去，毕竟连他自己都搞不清现在他妈的是什么情况。

        他拿到被赵漫雪扔在桌面上的手机，看到停留在nicole的聊天页，他就知道赵漫雪误会了。他和nicole清清白白，至少李楠恒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他怎么会大大方方地留着那些消息记录，如果心里有鬼，他早就删除了。

        nicole是五月初通过春招进入李楠恒所在公司的应届生，当时她还没有拿到毕业证，所以只能算是以非正式员工的身份来提前实习，被分配跟着李楠恒做事。

        nicole这个名字，还是她进入公司后才有的，外企么，互相都是以英文名称呼的。有一种说法是，外企不用叫“某某经理”“某某老师”，所有人都以英文名互称，可以摒除职级的观念，让沟通更平等顺畅。这在李楠恒看来完全就是掩耳盗铃，职级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个英文名就能消解的。事实上，无论国企外企，无论在哪儿，“层级”，都是一个牢不可破的东西。

        最开始，李楠恒对这个跟着自己的小实习生其实没有太多关注。作为化妆品公司最为核心的营销部门，他们日常工作节奏很快，而作为营销总监的他，工作更是忙碌，内心里是不想额外花时间再带什么新人的。

        直到有一次，nicole给他递了一份报告，准备离开他办公室的时候，突然看着李楠恒定定地说了一句，“neo，你这件衬衫纹饰很好看，你应该多穿点这样有图案的，显年轻。”

        nicole进门之后，李楠恒从盯着电脑，到低头翻看报告，全程并没有看她一眼。而此时听到了这句话，李楠恒倏地抬起头，调侃地问了一句，“我平时看起来很老？”

        那一刻，李楠恒的视线正对上nicole那调皮中带着些狡黠的眼神。他好像才第一次看清楚了这个小实习生的样貌，年轻、灵动，还有点妩媚，和赵漫雪是完全不同的。他有一瞬的晃神，那么微不可查的一瞬而已。

        之后nicole毕业正式入职，他们的接触越来越多。nicole是个话很多的姑娘，他们经常就工作进行交流，或者说更多时候都是nicole有事问李楠恒，李楠恒简单回复。

        到后来他们的聊天慢慢不限于工作，李楠恒渐渐不只是简单回复，他甚至也会时不时主动与她分享一些个人情绪、有趣的生活日常。

        云逸音乐餐厅，李楠恒和nicole确实一起去过，但当时原本是三个同事一起吃饭，只不过那个同事临时有事变卦，最后就剩下了他们俩人。此外，他们确实单独吃过几次饭，但仅仅是吃饭而已，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所以这一切在李楠恒看来，稀松平常。这算背叛吗？这算出轨吗？何况，他也明确清楚地知道，他爱赵漫雪，他离不开赵漫雪，他会和她结婚，他想和她继续一起生活。

        这十年，不仅是赵漫雪的十年，也是他李楠恒的十年，同样珍贵的时光。

        那个2011年的春天，当看到赵漫雪的第一眼，那个眉眼温柔如水的女孩，他也同样沦陷了。小组团队就挑战杯比赛讨论结束后，他主动加了她好友，却不敢贸然有进一步的行动。慢慢地，才开始从比赛聊到其他方面，他一直在小心试探。

        他有意无意在聊天中透露自己同样单身的情况，他会特地去看她喜欢的电影，希望以此能找到更多话题，他无论多忙都会在每天晚上和她说一句晚安……直到对赵漫雪的心意有所把握，李楠恒才终于在团队庆祝成绩的那天晚上清楚表白。

        这么多年，拼命努力工作，对于李楠恒而言，不仅仅是想要出人头地，还有很重要的原因，是希望与赵漫雪组建一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的家。他始终目标明确地在这条线路上，并没有什么差池。

        李楠恒很确定，他与赵漫雪这么多年相依相伴，无论从各方面而言，她都是最适合与他走完一生的人选。

        所以，李楠恒当然要解释，当然要挽回。在发现彻底找不到赵漫雪之后，他只能先回家，没有了赵漫雪的出租房，显得越发冷清。他根本不可能睡着，拿着手机，字斟句酌，反复修改，发出了一条长长的消息。

        朋友对于赵漫雪的到来，有些意外。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朋友接到李楠恒的电话，电话里李楠恒着急地向她询问赵漫雪的消息，她一头雾水，想问清楚状况，但李楠恒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含含糊糊就挂了电话。于是又打电话给赵漫雪，却发现已然关机，大概也猜到两人之间是出了什么矛盾，但没想那么严重。因为朋友知道，李楠恒和赵漫雪的感情一直很稳定，作为大学室友的她，可以说见证了两人恋爱的全过程。

        赵漫雪见到朋友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朋友也默契地没有细问。洗漱好之后，两人安静地躺着床上，看着熄灯后一片黑暗的天花板。朋友终究抵不住困意，慢慢入睡了。

        但赵漫雪，显然也不可能睡着。她听到了手机震动一声，犹豫着期待着打开了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对话框，她收到了李楠恒发来的长长的微信消息。

        “小雪，深思熟虑后，我打下了这段话。无法联系到你，你现在在哪里，还好吗？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也听不进去我的话，但我只希望确认你是安全的。另外，还请你容许我对这一切稍加解释。

        nicole是我的下属，我和她确实吃过几次饭，微信聊过天，但没有其他的了，你微信看到的聊天记录就是全部。如果我们真的有什么关系，我大可以删除所有记录，这样你也就不会看到了，对吗？当然，也许这些聊天确实一定程度上超出了上下司的界限，我向你保证，以后我和她的沟通会仅止步于工作本身。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一直对彼此坦诚、充分信任不是吗？能够从s大一路走到现在，很不容易，我一直都很珍惜，相信你也一样的珍惜。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就此确定下来，我们结婚吧！我会继续努力，给你更好的生活。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也希望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

        爱你的恒”

        结婚——赵漫雪年初带李楠恒见父母，确实有这个打算。但随着房子的问题无法确定，以及疫情、工作等各种事项，最后还是被搁置了。但原本李楠恒和赵漫雪想的是，推迟点也没关系，总会结的。

        可现在，结婚……还要结婚吗？结婚能解决问题吗？

        “坦诚”“信任”，这些字眼如此可笑，他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在哪里啊……

        是她太过于纠结了吗？该不该给一个机会，粉饰掉这次的小插曲，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放过李楠恒，也放过自己。也许谁都有开小差的时候，也许……

        不知不觉，黑夜中那双人生前三十年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眸，又淌出许多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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