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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做噩梦呓语惊二老 …


秋燕在家里呆了两天就来到了学校。可到了学校的第三天,她就被开除了——因为在学校谈恋爱被开除了。这样的事情,对于这个世代务农,朴实厚道的农家人来说,实在是太让他们感到震惊、感到悲伤、感到无地自容了。

        “学校的处理是不公正的,是缺乏事实依据的,秋燕没有犯错,他们冤枉了秋燕,你们要找新来的校长和教导主任……”

        和秋燕关系比较好的几位女同学来到秋燕家里,对她的父母说。

        “冤枉?学校还能冤枉了她?那些校长、老师都是有知识有文化讲道理的人,他们办啥事能没有根据?再说我们和他们前世无仇、今世无怨,他们为什么要冤枉秋燕?”秋燕的父亲怎么能相信这几个女孩子的话呢!

        “先人亏了啥人啦,怎么净出这号丢人显眼的事呀!辛辛苦苦供她念书,还指望她……唉……唉……命苦啊……”

        秋燕的母亲哭着说着,不停地用衣袖擦着自己的泪水。

        秋燕趴在床上啜泣着。

        夜深了,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在这个漆黑而寂静的黄土高原的小山坳里,除了几声狗吠,就是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凄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老鸹的叫声——这预兆着死亡、传递着噩耗的声音啊,在秋燕父母的心中又平添了诸多的恐惧和悲伤——他们忘不了啊,自己的大女儿秋丽就是在这死亡之鸟叫过后的第三天,跳进了村前的大池塘而去了。他们也忘不了啊,秋丽也是因为在高中谈恋爱,被那个叫富邦的坏小子哄着骗着给糟践了。可后来那小子被推荐上了大学后,就做了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就抛弃了秋丽。秋丽含着眼泪给他写了好多封信,他只回了一次,还是用红颜色的圆珠笔写的。秋丽拿着那封绝情信哭了整整一夜又一天,第二天晚上就……

        几天来,秋燕的父母——这两位已过了不惑之年的老实厚道的农民,一到晚上就默默地躺在炕头,泪水顺着脸颊流淌着,打湿了被头,打湿了枕巾。他们心疼女儿呀!

        “她爸,就不要让燕儿念书了吧,咱们就剩这一个闺女了。”沉默了好长时间,秋燕的妈妈转过身,面对着老汉说。

        “唉……不啦,不啦!学校把她开除了也好,让燕儿就在我们身边。咱再也不眼热人家刘老大啦,人家女儿上了两年师范学校后,就当了公办老师,端着铁饭碗,吃着百家饭,那是人家先人修下的福分,咱没那命,燕儿也没那福分。人常说,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争也没用。丽儿已经去了,只求燕儿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好。”秋燕的爸爸哽咽着说。

        秋燕在柜子后边的单人床上,辗转着、哭泣着。最后竟和衣趴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姐姐,你的头发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长了?又黑又亮,披散着,真像是黑色的瀑布……”

        在开满了油菜花的山坡上,秋燕站在姐姐秋丽的身后,摩挲着姐姐的秀发,可姐姐总是不理她,总是连头也不回过来让她看一下,只是跪在地上一朵一朵地摘着油菜花儿,摘够了一把,就向空中一抛,于是便有漫天的油菜花儿在空中飞舞……

        “姐姐,我要蝴蝶,我要蝴蝶!你看那些蝴蝶多好看呀……”

        秋燕突然转到姐姐的面前去拉她的手,但姐姐却不见了,地上只有那封用红色圆珠笔写的信。她展开了,正要去看,却听到了姐姐的声音——“燕儿,燕儿呀,你偷看了我的日记是吗?你知道了好多少男少女之间的秘密是吗?你在和轩运聊天的时候为什么有些伤感?是想起我了吗?还有,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心里总是不能平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撞击着你的心扉吗?这是爱情的萌芽呀,你知道吗……”

        秋燕循着声音在找啊,找啊,却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姐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怎么总是看不见你呀?”

        秋燕在长满蒿草和荆棘的山沟里奔跑着呼喊着。

        “燕儿!燕儿!我的好妹妹,你不能不读书呀!”

        秋燕仰起头,在一棵很大的柿子树的梢头看到了姐姐,她端坐在一片红红的树叶上,双手合十,嘴唇翕动,似乎在祷告什么,又似乎在乞求什么。她的脸很瘦削、很苍白,脸上布满了泪水,瀑布般的头发也不见了。她剃成了光头,青青的头皮泛着油油的光。

        “姐姐,你怎么成了那个样子?你削发为尼了吗?我听说做了尼姑就断绝了尘缘,就没有了七情六欲,就不再有爱恨情仇,不再为情所伤,不再眼泪涌流,可是,你为什么总在哭啊?你还在恨着那个叫富邦的男生吗……”

        一阵大风吹来,树枝猛烈摇晃,树叶纷纷飘落。

        “姐姐,你快下来吧,那一片小小的树叶,怎么能托住你的身体呢?”

        秋燕仰着头焦急地哭喊着。

        恍惚间,姐姐从树上掉了下来,她急忙扑过去,却扑进了村前的大池塘里。姐姐在池塘的水面上漂浮着,她的肚子、面部,就像充足了气的皮球。

        “姐姐!姐姐……”

        秋燕的双脚踏着水面,就好像踩在软绵绵的沙滩上一样,向着姐姐的尸体跑去,可是她跑啊跑啊,总是跑不到姐姐尸体跟前……突然姐姐的尸体不见了,水面上浮着的是一片血红血红的树叶……

        姐姐呢?姐姐呢?

        “姐——姐——”秋燕仰着头对着天空大声呼喊。

        “秋燕,你还有个姐姐吗?”

        秋燕循声低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片血红的树叶竟成了轩运的脸——他满脸的泪水,满脸的血迹。

        “轩运,轩运!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咋了?咋了?”

        “秋燕,燕子——燕子——我害了你啊!我给你跪下吧,我给你磕头……”

        躺在水上的轩运突然坐了起来,他坐在一个不大的操场中央,操场的周围开满了蔷薇花,秋燕领着一群小学生采摘花朵,轩运跪在那里,怀里抱着一大束蔷薇花低头哭泣着说:“秋燕,我爱你,我爱你呀……”

        “不,不,轩运,你爱张珊,你爱张珊……”

        “我爱你,爱你……”

        轩运突然奔跑过去,抱住秋燕,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一只手紧紧地揽住她的腰……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轩运!轩运……”

        秋燕竭力挣脱着、喊叫着……

        “艳儿,艳儿!你怎么啦?妈妈在这里,你醒醒吧!”

        秋燕睁开眼睛,看到爸妈站在她的床前,眼里含满了泪水。妈妈的一只手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爸爸哽咽着说:“燕儿,咱不难受!不难受了!不念书了也好,就在爸妈身边……”

        秋燕把枕头垫在背后,和衣盖着被子半躺着,呆呆地回忆着刚才的梦——这个梦太清晰了,太逼真了,就好像在现实中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

        梦中的一幕幕情景,特别是姐姐和轩运在梦中的音容形貌,使她心潮翻卷,心神不宁。整整一天,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傍晚时分,她简单梳洗了一下后对妈妈说,她要去东窑堡同学家去散散心,晚上就不会来了。妈妈听后当然很乐意,因为她知道女儿心里的苦和痛,到同学家聊聊天,散散心,女儿心里肯定能舒服一些,况且东窑堡离家里也不过一里多路,不存在安全问题。可是,她怎么能想到一向乖巧听话、从不撒谎的女儿,今天却对她撒谎了呢?

        秋燕路过东窑堡,但并没有到她的同学家去,而是直接向一中走去了。

        夜幕已徐徐降临,周围的山岭、树木、电力铁塔已经模糊不清了;风不大,但刺骨;天阴着,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远处有许多灯光闪烁的地方,那就是县城。秋燕疾步走着,心里想,一定要找新来的校长、找欧阳老师、找教导主任,还要找高轩运,要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说透彻,不能背这样的黑锅,不能受这样的冤屈,不能失去学习的机会。爸爸妈妈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他们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把我当做心肝宝贝,姐姐走了后,他们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我,我怎么能把他们推进绝望、痛苦、悲伤的深渊呢?还有姐姐,我如果辍学了,她在九泉之下也会痛心疾首的,还有轩运,他对我的信任、对我的感激、对我的嘱托。昨夜梦中,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话语……

        秋燕边走边想,不觉已下了一个又长又陡的坡,走进了最荒凉最偏僻的路段——这段路,如龙游蛇行一般,蜿蜒于两边高崖如削的沟底。高崖上长满了荆棘和杂草,荆棘落光了叶子,光秃着枯瘦的枝干,在寒风中晃动着。她抬头向两边看了看,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她不由地干咳了两声,想为自己壮壮胆。然后又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嘿嘿,姑娘,天这么黑,你要去哪儿呢?”

        突然,从旁边小路的岔口处传来了嘶哑而厚重的男性的声音——这声音像从地狱里发出一样——阴冷、淫邪、可怕。秋燕的头发“刷”地竖了起来,心里极度惊恐,身上顿时冷汗津津,抬头一看,身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隐隐约约中可以看到,这两个人都穿着军大衣,带着“火车头”帽子,嘴上蒙着口罩。

        “你们要干啥!要——要——要干啥!”秋燕说着撒腿就跑。

        “哼,急着跑啥呀,姑娘?”高个子男人的手早已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领。

        “别害怕,小美人,跟我们哥俩玩一会吧,只要让我们玩舒服了……”

        小个子男人淫声淫气地说着,手已经向秋燕的胸部伸去。

        “你们这……这……这些流氓、畜生……”

        秋燕惊恐地骂着、挣扎着。

        “你着什么急呀!看你那猴样,今天终于钓到了一个美人,听声音还嫩生生的,十有八九还没开封呢!我们要玩就玩个痛快……”

        大个子男人说着,手就捂住了秋燕的嘴。

        “走!”两个男人一边一个,架着秋燕,把她拖到了一里多地以外的一块麦田里。麦田的东边是高崖,南边和北边是稍低一点的土崖,状如簸箕。东边的高崖上有一孔半人高的小窑洞,这是看瓜的老农曾经躲避阳光风雨的处所。

        黑暗中,秋燕隐隐觉得脚下有“沙沙”的声音,究竟是树叶还是枯草,抑或是其它什么东西,不得而知。

        秋燕的嘴里被塞了一团东西,似乎是手帕,但那咸涩酸臭的味道,又好像是袜子。她脚乱蹬着,手乱抓着。腰身猛烈地扭动着,但不管她怎样的挣扎,这两个流氓色鬼最终还是扒下了她的裤子,在她痛不欲生的挣扎中,轮流着疯狂而粗暴地发泄了兽欲。只是那个高个子的男人——满脸胡茬,长满胸毛,肥猪一样的家伙的脸上留下了三道指甲抓过的痕迹。

        当秋燕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觉下身疼痛如刀割一般。她硬撑着坐了起来。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她摸黑把裤子穿上,把上衣仅剩的几颗纽扣扣上,便从小窑洞里爬了出来。

        夜,静的可怕,连风的声音也没有;天,黑的瘆人,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近处,只有几棵影影绰绰的柿子树;远处,是模模糊糊的山岭。

        此时,秋燕已没有了丝毫恐惧的感觉——一个人在遭受了巨大的难以承受的屈辱和痛苦之后,想以釜底抽薪的方式,来彻底毁灭这个能够使屈辱和痛苦延续的载体,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恐惧、什么害怕吗?——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死!快点死!立即死!

        秋燕强忍着剧痛,艰难地向西挪动着脚步——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挪到了高崖的边沿,她毫不犹豫地倒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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