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谋策略朱霞生感慨 …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但总算是来了。开始是零星的雨点,后来就成了雪粒。正像农谚说的,下雪不冷消雪冷。高轩运骑着自行车爬上柳树峪村口那面大坡的时候,脸上已经有了微微的热汗。
他是按照和朱老师约定的时间来商量策略的。
朱老师坐在他的办公室等待着轩运的到来。她透过窗户玻璃,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心想,下雪了,轩运不知道还能不能来。如此想着,她就叹了口气,顺手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刚刚送来的一张《人民日报》。按照惯例,她看报纸也只是粗略浏览一下罢了。可是,今天有一篇文章深深地吸引了她,感动了她——《一封终于发出的信——给我的爸爸》,这是的女儿陶斯亮给已经去世了九年的父亲写的一封信。
“爸,九年前,你含冤死去;九年来,我饮恨活着……”
这是一篇凝聚着血和泪的悼词。极其悲惨的遭遇,女儿饱含深情的叙述,使朱老师悲愤难抑。她含着眼泪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竟泪流满面,哽咽不止,把轩运到来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当轩运敲门的时候,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谁呀?进来吧!”
“哦,是轩运呀,噢,噢,你来了!”轩运进了房间后,朱老师又擦了一下脸上残存的泪水,恍然大悟地说。
“朱老师,你怎么……”
轩运看着朱老师有点湿润的眼睛,疑惑地问。
“噢,没事,刚才看报上的一篇文章,就落泪了——唉,女人都是这样,心软,容易动情,动不动就掉眼泪——噢,你考虑好了没有?有啥好办法?’
“也没有想出什么具体的好办法,但是我觉得思想轻松了许多,一直笼罩在我心头,折磨得我几乎要抑郁要崩溃的阴影好像突然消失了,我感到就像终于从阴暗的、令人恐惧、令人窒息的地窖里爬了出来,走到了阳光明媚的旷野上一样……”
“咦!轩运”朱老师打断了轩运的话,非常不解地问道,“什么抑郁呀、崩溃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云罩雾盖的,我怎么听不懂呀!”
轩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前一段时间病了,白天神思恍惚,晚上彻夜不眠。头疼、焦虑、烦躁,无缘无辜的恐惧和担忧。十月份的月考成绩一塌糊涂,用我们欧阳老师的话说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我只好请假回家治病。我们村远近闻名的老中医,望闻问切之后,把我的病因及表现症状说的一丝不差,于是就开了几副中药。可我喝了以后除了整天迷迷糊糊地光想睡觉以外,也不见病情有什么好转。其实,我知道,我的病医生是看不好的,喝药也是不顶用的……”
轩运突然低着头不说了,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朱老师看着轩运问道。
“朱老师,我的病我很清楚。除了对我们村里的一个老秀才说过以外,再没对谁说过,因为我觉得很可笑,很荒唐。今天,我就毫不保留地对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要笑话我。”
“这孩子,我怎么会笑话你呢!我感谢你信任我,对我推心置腹。”
于是,轩运就把他和张珊选报文科以后做的怪梦以及后来因耽于梦境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对朱老师叙述了一遍。
“朱老师,一想起这些我就感到极度恐惧和焦虑,一个多月来,我就在这种恐惧、担忧、焦虑、绝望中煎熬着、挣扎着,我的精神简直要崩溃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情况。那你现在没有恐惧和焦虑了吗?你为什么说这种笼罩在心头的阴影突然消失了?思想轻松了许多?”
“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太明白,但我觉得,人最大的焦虑和恐惧,最难以忍受的煎熬和折磨,就是预感到某种灾难、不幸或惨败将要发生,并且在心理上确认它一定会发生,但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当这种灾难、不幸或惨败真正发生了以后,只会有痛苦和悲伤,但没有了焦虑和恐惧。”
“呵呵,你这话说的有哲理性,但听起来有点绕——嗯,我琢磨一下。”朱老师低头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看着轩运问道,“你的意思是你预感的灾难和不幸已经发生了?”
“可以这么说吧,我和张珊的恋爱只是黄粱一梦,现在梦醒了,一切该结束了。”
“就这样结束了?就像结束一次谈话,一场游戏一样简单?唉……”朱老师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轩运,摇摇头,无限感慨地说“可你们毕竟相互深深地爱着或着说爱过呀,难道对一段铭心刻骨的恋爱你就这样坦然、这样冷静地宣布结束了?没有丝毫的留恋,没有丝毫的痛苦?我不理解,想不通!”
“说没有留恋和痛苦那是假的,可张珊她竟然……”轩运长叹一声说,“她妈打我、羞辱我,她爸妈指使人对我进行毒打,这些我都能忍受,我一点儿也不怨恨张珊,可是,她竟然玩阴谋,施诡计,不仅挑拨我和秋燕之间的关系,还指使人把我诱骗到校外,对我进行毒打,然后再嫁祸于秋燕。第二天,她又假惺惺地提着食品到我家里……哎,她太卑鄙太阴险太可怕了——朱老师,你说像这样一个诡计多端,城府深不可测、一想起就让人毛骨悚然的人,我还敢爱她吗?她还值得爱吗?我觉得与这种人交往,那简直就是与虎狼为伴,危机时刻都埋伏在身边。”
“唉……”朱老师又是一声长叹,“张珊是有些过分点儿,不过,张珊她也是因为爱你太深了,怕失去你才做了这些事情。唉……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如果到了痴迷的程度,为了保卫自己的爱情,就难免不择手段,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甚至是卑鄙的极端的事情——哦,轩运呀,话又说回来,我觉得这也不能全怪张珊吧,你也有错呀——嗯,我认为你的错更大。你和张珊恋爱着,可你为什么和秋燕那么暧昧,那么纠缠不清?我直言不讳地说吧,唉……”朱老师叹息一声,感慨地说,“你也不要嫌我说话不好听,你到柳树峪学校来过好多次了,从我观察到的情况来看,你在和张珊谈恋爱的时候,你还迷恋着秋燕,你脚踏两只船,你这实际上就是对张珊的背叛,对张珊一片痴情的亵渎!不要说张珊,任何一个不痴不傻、有血有肉的女孩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心生怨恨,甚至于暴跳如雷大吵大闹的,你说是吗?”
轩运抬起头看了看朱老师,随即又低下头,有点窘迫地喃喃道:“我也说不清楚,我好像连自己也认不透了,我为此矛盾、自责、愧疚,我在心里骂自己是流氓、是滥情无耻的好色之徒,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哎,朱老师,我也不知道我爱秋燕怎么就爱得那么深,那么痴。虽然我也喜欢张珊,但是……哎……朱老师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我……我……我很卑鄙很滥情……我没有一点点办法呀……”
轩运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脸涨得通红。
“唉……你凭借着自己的优秀和魅力,把两个聪慧而又多情的女孩笼进自己的情网里,使这两个女孩如痴如醉地爱着你。可爱情、恋人,只能是单项选择题呀,最终你只能选择一个而抛弃另一个。被选中的一个当然欢天喜地,而被抛弃的那个呢?毫无疑问,对她精神的折磨、心灵的摧残是巨大的,甚至于会……唉……痴情的女人命苦啊,被抛弃的痴情女人命更苦……”
朱老师说着,眼眶就湿润了,表情就伤感了。她低着头沉默着。
“朱老师,你……你……”
轩运声音颤颤地嗫嚅着。
“唉……轩运”,朱老师抬起头看着轩运说,“选择谁,放弃谁,是你自己的事情,由你决定,但如何把被放弃的痴情女孩的伤害减少到最低最小的程度,你可要仔细考虑哟——哎……噢,咱们先不说这些了,先说如何帮助秋燕尽快摆脱精神病魔的纠缠吧!”
轩运点了点头说:“朱老师,你考虑问题细致周全,另一方面你对秋燕的情况了解也透彻,你说咋办就咋办。”
“咱们商量着办吧,不过成败的关键还是在于你。”
朱老师给轩运沏了一杯茶,里边还放了两勺白糖,然后就坐下来认真地商量了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一套完整的计策便初步形成。
高轩运走出柳树峪学校的大门时,已是黄昏时刻。此时,天气虽然还有点儿阴,但雪已经停了。路上稀薄的一层雪粒,在风的召唤下,已聚集在麦田、沟渠、崖根或路边避风的角落旮旯。轩运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骑着车子到县城去了——他要给秋燕买一点小礼物。但究竟要买什么呢?他心里也没底。街上所有的国营商场都关门了。还没打烊的很少的几家个体商店主要是经销烟酒副食的。他胡乱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电影院门前。这里风景依旧,热闹如昨——不,应该说比以往更热闹了。除了台球案、鲜果干果炒货摊、烤羊肉串、烤红薯的以外,又增加了一个卖臭豆腐的、一个卖小工艺品的,还有一个专门销售报刊杂志的小亭。
高轩运把自行车放在简易的天蓝色报刊亭的旁边,然后就缩着脖子,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他们或并肩牵手,或勾肩搭背、或独来独往、或成群结伙……看到这些,他就浮想联翩了——他想起了去年初冬那个看电影的夜晚——想起了他看到秋燕那圆圆的脸庞、微皱的眉头,还有她那略微蓬起的打着小卷的刘海时的心情——那是怎样的欣喜和激动啊!以至于他匆匆忙忙地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疾步向她走去……想起了他们在寒风肆虐的街头、在朦胧的街灯之下,并肩漫步,侃侃而谈,推心置腹的情景……想起了秋燕娓娓动听的话语、柔美婉转的声音……他的思维在跳跃着,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这是在看了《黑三角》电影的第二天在一中72班教室的一幅画面:张珊撒泼发疯羞辱谩骂秋燕,秋燕先是泪水涌流,无言以对,继而趴在课桌上呜呜咽咽哭泣,最后放声大哭奔出教室……
“有《十月》吗?”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青年走到报刊亭前问道。
轩运的思绪被打断了。
“有、有,前天才到的,还有新创刊的《钟山》,是双月刊的,很有特色,可读性很强。”报刊亭里那个满头白发,戴着眼镜的老头和蔼地说。
轩运想起了给秋燕买礼物的事情——买一本书吧,他心里想着,就走到报刊亭的窗口前。翻看了几本月刊杂志,又看了《十月》和《钟山》,最后决定买一本《钟山》的创刊号——他想借创刊号的寓意,来说明他和秋燕的爱情也从此扬帆起航。他掏出一元钱给了戴眼镜的老头,老头的目光从眼镜片的上边穿出来,打量着轩运说:“我看你也是个爱书如命的书虫子,我这里还有几本过期的《人民文学》,便宜给你吧——其实,也不算太过期,就是今年三、四、六期的,你要的话,这三本总共四毛钱给你算了,这本《钟山》是六毛钱,正好一块钱,我也就不找你钱了。”
轩运把那三本《人民文学》胡乱翻了几下,说:“好吧,这三本我也买了。”
轩运把那四本杂志夹在胳肢窝下边,又走到了卖小工艺品的小摊前。小工艺品种类繁多,琳琅满目:有毛线、丝线编织的;有丝绸、粗布缝缀的;有海螺、贝壳粘接的;有泥捏的,有烧制的,有雕刻的,有旋削的……
轩运先是选了一件用贝壳和海螺粘接而成的两只小鸟紧紧偎依着栖息在一个椭圆形篮子里的工艺品。卖小工艺品的是一位白白胖胖的中年女人,看起来挺有气质。她看着轩运笑着说:“这个摆件,不仅精致漂亮,而且寓意吉祥,它象征着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终生厮守,并且价钱也不贵,只要一块两毛钱。”
轩运没有多考虑,也没有搞价就买下了这对小鸟。然后他又拿着桃木葫芦在手里把玩。中年女人又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桃木木质细腻,木体清香,可以镇灾避邪,纳福聚祥,历来有‘神木’之称;葫芦能够降妖除怪,化煞收邪。历来被称作神物。在风水上,令人运程阻滞并带来疾病的星耀,都是五行属于土,而桃木葫芦具有化解土煞的奇特功效。如果是在家里摆放,就要大一点的,如果在身上佩戴,就要小巧精致的,”她又意味深长地看着轩运选购的那一对用贝壳海螺粘接的小鸟说,“如果是新婚夫妻或热恋情人,那就最好佩戴这个特制情侣吉祥如意宝葫芦。”
中年女人说着,就把一对精致的桃木葫芦递到轩运面前,轩运拿起来仔细一看,只见上边用隶体分别刻着“燕侣莺俦”、“连理交枝”的文字,在与文字相背的一面,则刻着两个连在一起的心形图案。
中年女人继续施展着自己高超的推销技巧,她笑眯眯地说:“佩戴情侣桃木葫芦,化煞避邪效果会更好,不仅运程顺风顺水,而且爱情会更甜蜜、生活也会更顺心……”
轩运很满意地笑了一下说:“好,我要这个。”
轩运买好礼物后,就快速地骑着自行车奔驰在回家的路上。他很愉快,很兴奋。因为他终于给秋燕买到了他觉得称心如意的礼物,明天他就可以把这些礼物亲手送给秋燕了——一想起将要和秋燕见面,他就禁不住兴奋和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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