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老奶奶辞尘添悲伤 …
张珊虽然非常焦急地想去看轩运,但天违人愿,枝节横生,拖延了一周时间才得以成行。
雨,不大也不小,就那么淅淅沥沥、飘飘洒洒,从白天下到傍晚,从傍晚下到黎明。张珊是白天学不进去,晚上不能入睡。她恼恨李亦达,迟不来早不来,偏偏今天早上来;她埋怨老天爷,迟不下早不下,偏偏今天就下个没完没了;她嗔怨高轩运,有事也不给她说一声,就那么一个人扛着、忍者、受着;她心疼高轩运,她想,他一定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不然他的学习成绩怎么突然就成了那样?他怎么就在家里喝中药,连学校都不能去了呢……”
张珊就这样恨着、怨着、嗔着、疼着。室内是学友们呼呼的酣睡声,室外是冷雨砸在房顶、树木和地面的吧嗒声。在这冷风冷雨的夜晚,这些声音如同寂寞的使者,孤独的化身,陪伴着烦闷忧郁的痴情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忍受煎熬。
天,终于亮了;雨,也终于停了。当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的时候,乌云已没有了踪影。张珊独自走到操场上的大树下和墙角边,用脚踩踏着没有硬化的地面——精湿、稀软、黏乎乎的。她摇摇头,心里想:不行,现在骑自行车去不行,下午吧,等下午路上稍微干酥一点再去。她又举目看了看东边刚刚升起的太阳和明净如洗的天空,心想,下午无论如何一定要去。”
然而,造化弄人,天意难测。张珊的计划还是落了空,她的“无论如何”也被“无可奈何”所取代。
下午,张珊和独孤若兰推着自行车正准备出校门的时候,却遇见了她妈。她妈匆匆忙忙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一脸愁容颇为焦急地喘着气说:“珊珊,快回村里老家吧,你奶奶她病重了,恐怕不行了。”
张珊“哇”地一下就哭了。她和奶奶是很有感情的。虽然她多数时间住在木材公司的家属院里,和父母在一起,但每当逢年过节、长假短假她还是经常会回农村老家走一走的,每当奶奶见到她时,总是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或摸摸她的头,给她做她最爱吃的饭菜,把家里的好吃的,一股脑儿全部放在他的面前……奶奶可是把她视若掌上明珠宝贝心肝呀!
张珊回到农村老家的时候,她的奶奶已是气若游丝。
“奶奶……”她抱住奶奶泪水滂沱。
奶奶没有应声,也没有睁眼,只是嘴唇很轻微地翕动了几下,就断气了。
张珊爸爸哭着说:“珊珊,你奶奶一直咽不了这口气,就是在等你哩,你一到她跟前,她就放心地走了。”
张珊哭得更厉害了。
按照当地习俗,老人去世后三天才可以入殓封棺。张珊在奶奶入殓后第二天才红肿着眼睛返回了学校。
奶奶的突然离世固然使张珊极度悲痛,但这并没有冲淡她对轩运的思念和牵挂。到校后的第二天下午,她就拉着独孤若兰要到双叟村去看轩运。
若兰有点揶揄地对张珊说:“哎哟,珊珊,你看你猴急的样子,想轩运想疯了吧!我不去!我就不陪你去双叟村!”
张珊立时就甩开了若兰的手,一脸嗔怒地说:“布谷,你怎么这么坏呀!你耍弄我呀!你说话放屁呀!”
若兰赶紧拉住张珊的手,哄着说:“哎呀,珊珊,轩运不在双叟村,你到那儿干啥?看山村风景去吗?”
“轩运不在双叟村?那他去了哪里?”张珊疑惑地问道。
“一中!一中!他已经到学校去了,听说他情绪饱满,精神愉快……”
“听说?听谁说的?”
“马立春呀,他昨天到一中找过轩运。”
“噢,是这样呀,那咱们现在到一中去吧!”张珊说着就和若兰到车棚推自行车去了。
她们到一中时,正是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但因为高考的压力,高二年级的学生绝大多数都仍然在教室里学习,特别是重点班的学生,几乎没有人在外边活动。若兰到文科一班的教室把轩运叫了出来。轩运的确如马立春所说的,看起来脸色红润、精神饱满,情绪很好。对于张珊、若兰的到来,他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不激动。他很客气很热情地和她们打过招呼后,就对她们说:“你们先往操场走,我马上就来了。”
片刻后,他拿着一袋瓜子和一些水果糖就来到了操场。若兰逗着轩运说:“还算聪明,懂得贿赂。要不然我就紧黏着张珊,形影不离,就当电灯泡,让你们憋死——现在好了,有了这些瓜子和糖我就识相点、自觉点,给你们留点缠绵和放肆的机会吧!”
若兰一边往口袋里塞着瓜子和水果糖,一边大摇大摆地向操场最南边走去。
轩运的精神状态使张珊很高兴,他的热情劲儿更使张珊很感动,张珊看着他,心中的担忧和焦虑顿时释然。
“哎,运,前几天听说你病了,在家里喝中药调理?”张珊那纤纤玉手牵住轩运的手,声音柔柔地说。她的目光中喷射出的那种炽热的情和爱,几乎要把轩运灼伤。
轩运看着张珊,微微笑了一下,把他的手从张珊的手里抽出来,用缓慢而柔和的语气说:“劳烦你牵挂了——没有啥,只是晚上睡眠有点不好。现在好了,一觉睡到天亮,跟死猪似的,不撒尿、不翻身、不做梦,睡得可香呢!你看,我的脸色,我的精神,简直跟上足了发条的钟表一样。”
张珊看着他,眉梢眼角都是情。她娇嗔地说:“身体不舒服,也不给人家说一声,害得人家几个晚上都没睡成觉。”
张珊说的时候,又伸出手去拉轩运的手。他很敏捷地把手插进裤兜里,似乎是毫不经意地看了看天空说:“哎呀,天又阴了,真有点冷哟!”
张珊只好牵住他的衣袖说“听说你十月份月考考得很不好?”
“嘿嘿,消息还很灵通的——哦,没事的,考试那阵儿我感冒了,没心思考。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就交卷了。”他满不在乎地说。
“以后身体不舒服要及时看医生,不要拖延。有事要给我说一声,别独自扛着……”
“遵命!遵命!”他打断张珊的话,先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颇有点儿严肃地说,“为了不影响高考,咱们还是一定要遵守之前的约定——哎,你还记得吧,我们说过,在高考之前我们最多再见两次面,并且每次在一起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小时,见面时不能有任何带有感情色彩的亲昵的话语、眼神、表情和动作……今天这就算是见过一次面了,也就是说我们高考前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了——哦,我们这次见面时间都超过一个小时了吧,还有你今天的话语、眼神、表情和动作,好像也带有感情色彩了,这可是违犯约定的哟——你还记得吧,谁违犯了,可做如下判决:一、智慧不足,意志力薄弱;二、毁约毁盟,不讲诚信;三、背叛爱情,自私任性……”
轩运郑重其事地说着,张珊刚想插话,他就很巧妙地给堵住了。他说:“我们不能明知故犯呀,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唉……我们不能自食其言,自毁约定呀——哎,哎哎!若兰!若兰!”轩运喊叫着,大步向若兰跟前走去。
张珊依依不舍但又无可奈何地与轩运“拜拜”了。路上她和若兰并列骑着自行车悠悠地走着。
“哎,珊珊,你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不悦耶!怎么啦?没尽兴呀,还是嫌轩运对你不够热情——哎——也是呀,大白天的,还在操场上,更可恨的是还有我布谷在不远处,随时可能偷窥,你们这对爱得如胶似漆死去活来的痴情人,也只能是用语言和目光缠绵一番。不能拥抱不能亲吻,近在咫尺,却不能肌肤之亲,满满的情和爱,不能淋漓尽致释放,只能隔靴搔痒,就像令人馋涎欲滴的香喷喷的美食,只能观其色、闻其香,却不能品尝——哎,憋得难受啊,怪不得……”
“闭上你的臭嘴!再敢放屁我就一脚把你的车子蹬倒!”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唉……你心情不好就对我发脾气,我就是你的出气筒!”
张珊凶了若兰几句,若兰就不再吭声了。她阴沉着脸猛蹬了几下车子,走在了张珊前面。
张珊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蹬着车子。她的思绪还沉浸在与轩运见面的整个过程中——她回忆着、品味着他们见面后的每一个细节。她总觉得轩运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儿。他看起来对她很客气很热情,他们独处时,他却显得很理智很冷静。完全没有热恋的情人久别重逢(在张珊看来是久别重逢)时的那种激情、冲动和难以抑制的欲望——之前,他们每周都要幽会一次,而每一次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小动作,都显得那样的激动——他的那种原始的由荷尔蒙支配的欲望像冲破铁笼的野兽,从眼神中疯狂地往外奔窜。他的手指、胳膊、嘴唇,在欲望的唆使和支配下,放肆地、迫不及待地在她的头发上、脸颊上、嘴唇上、手指上,甚至于胸脯上执行着神圣的使命,使他能够因此而享受难以言喻的惬意和舒坦……可是,今天他却……
张珊又想起了刚才她想要牵轩运手的情形——她刚攥住他的手,他就抽了出来;她想牵他的手,他却很巧妙地把手插进了裤兜里,还自欺欺人地说了句,天气真冷啊……
他变心了吗?他对我的爱消失了吗?他移情别恋了吗……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噢,也许他是在严格地执行我们的约定呢!他刚才不是还说了吗?为了我们的高考,一定要遵守之前的约定……见面时不能有任何带有感情色彩的亲昵的话语、眼神、表情和动作……哦,对对!他一定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他的理智和冷静只是外表。他的内心一定也像我一样,一定也像他以前一样——充满了爱恋、激动和欲望……
想到这儿,张珊的心里就舒服多了。她满脸兴奋地喊着走在她前面的若兰:“哎!哎哎!布谷,先到街上去吧,咱们好好咥一顿,你想吃啥就吃啥,咥饱,我买单!”
若兰扭过头,沉着脸,用疑惑的目光瞥了张珊一眼,嘟囔着:“你他妈的就像一只性情乖戾的狗一样,一会儿狂吠乱叫,逢人就咬,一会儿又温顺乖巧地摇着尾巴,见人就示好……”
“我就是一只狗,一只疯狗——消消气,消消气耶,我美丽可爱的布谷,我最最亲爱的布谷……”
“呵呵!你最最亲爱的是高轩运,我可消受不起!”若兰笑了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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