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虚幻慰心轩运心切 薄礼…
轩运用铁锨把老鼠和蝙蝠的尸体刚刚撇进厕所旁边的垃圾池里，就听到了桐树上喜鹊“喳喳喳”的叫声。他仰起头，看着茂密的桐树枝叶间的那只黑白分明的喜鹊，突然就产生了奇异的念头：刚刚打死了肆无忌惮的老鼠，就碰见了垂死挣扎的蝙蝠；刚踩死了垂死挣扎的蝙蝠，把它们的尸首扔到了垃圾堆上，就听到了喜鹊的叫声——哎哟，这是好兆头吧，莫非上海的大医院真能把珊珊的病给治好？喜鹊难道真能先知先觉，预报吉祥？
轩运祈愿张珊早日康复，但他又深深地知道，这种祈愿是多么的虚无缥缈苍白无力，于是他就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虚幻的境界。
情太深，意太切，但又万般无奈。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异想天开的。
“唉……”他叹息一声，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继而他又想到：世界上如果真有什么无所不能的神灵该有多好啊！那我就在它面前跪上三天三夜，烧几炷比磨杆还粗的香，求它显灵，保佑珊珊，创造奇迹，让珊珊彻底康复……
唉……世界上哪有什么神灵啊！都是胡思乱想——噢，地外文明，这可能有——轩运记得好像在一本什么书上看到过，说是在地球以外的星球上存在着智慧生命，他们的科技非常发达，不仅能祛除各种顽疾绝症，甚至还能使人返老还童。书上还摘录了一段报道：欧洲某国一伯爵夫人得了肝癌，且已到了晚期，癌细胞已扩散。也就是说可怕的死神已经向她发出了请柬，她已走到了坟墓的边沿。于是，在一个春暖花开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她含着眼泪，请求丈夫抱着她在自己别墅的各处走一走看一看，也算是向这个豪华而美丽的宅邸作最后的告别吧。当他们来到花坛旁边的时候，她看着各种鲜花竞相开放，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蜜蜂在花蕊中辛勤劳作，又看了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魁梧而帅气的丈夫，她便禁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如此豪宅，如此美景，如此深爱自己的美男，她将很快与之诀别，怎么能不悲伤呢？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出现了奇迹——她听到头顶有一种嘤嘤嗡嗡的怪异的声音，仰头一看，只见一个状如草帽的飞行物在空中盘旋，飞行物的周身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强烈的光。
“啊，飞碟……”
她只喊了这么一声，就被一束极强的蓝色的光照得昏了过去。她的丈夫抱着她哭呀喊呀，约摸一个小时候后，她苏醒了，觉得浑身好舒泰，肝脏部位不疼了，胀鼓的肚子也不胀了，她像少女一般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唉，外星人呀，快来救救珊珊吧，让她站起来，让她健步如飞吧……
轩运正沉迷在科幻故事中，忽然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中。他刚走出窑门，院门就被打开了。
“哎呀，是朱阿姨！阿姨，你……你……你来了……”
“嗯”朱老师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把自行车扎在桐树下，然后从车把上取下两个布包问道：“家里就你一个？”
轩运说：“噢、噢，就我一个。阿姨，屋里坐吧，屋里坐！你看天气多热。”
朱老师和轩运一起走进了窑洞里。
“这是秋燕给你织的毛衣，这是一双皮鞋。”朱老师把两个包包放在桌子上说。
“阿姨，这……这……这我不能要……不能要……”
轩运一边给朱老师倒水，一边吞吞吐吐地说。
朱老师叹了口气，眼睛瞅着桌子上的两个包，声音低沉而缓慢地说：“唉……你不要，哪可咋办呀？你为啥不要？”
“这……这些我不能要，不能要！秋燕和我已经……已经……唉……我对不住秋燕呀！我对不住她！我……我……我亵渎了她对我纯洁的深沉的爱！我把她的心都伤透了，都捏碎了……我……我也对不住你啊，朱阿姨……”轩运把一碗白开水放在朱老师面前，哽咽着说。
朱老师的眼圈也红了，但她还是竭力控制着自己说：“这毛衣是秋燕特意为你织的，早就织好了，这大小、肥瘦、肩宽、袖长，都是按照你织的，特别是左边这个有着特殊寓意的衣兜。”朱老师说着就从包里掏出毛衣，展开放在了桌子上——毛衣是用阿尔巴尼亚扭花针法编制的，颜色是深绿色的，左边贴近心脏的位置，有一个用大红毛线钩织的、图案是两个心形连在一起的衣兜。衣兜上边又用天蓝色的毛线钩织了一个英文字母“love”。
轩运凝视着眼前这件包含着深深爱恋、凝聚着浓浓情意的“工艺品”，真是心如刀绞。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的他和秋艳在一起的画面，他的眼泪禁不住潸然而下。
“你说，这件毛衣送给别人合适吗？”朱老师擦了一下被泪水湿润了的眼睛，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轩运痴痴地凝视着毛衣，对朱老师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
“轩运！轩运！”
“嗯嗯，哦……阿姨……”
“问你话呢！”
轩运不知可否地摇了摇头，哽咽着，泪水便“吧嗒吧嗒”
地滴落在了桌子上。
他没有说话——说什么呢？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被放进了粉碎机里，被一种叫做痛苦和愧疚的力量挤压着切割着粉碎着……
“这双皮鞋是我受秋燕的委托给你买的。”朱老师又从另一个包里取出了一个暂新的由白蓝红绿四种颜色组成的小方格的长方体硬纸盒。他打开纸盒的盖子继续说，“秋燕本来早就想给你买下来，可是大队总是拖欠民办老师的工资，这一拖就是半年。这不，前天下午村里的会计才把钱送来。可是秋燕已经走了，到河南她外婆家去了。不过呀，她在临走前给我说，等工资发了一定把这双皮鞋买下来送给你……唉……这双皮鞋她好像早就选好了，她说你的脚穿43码的，你喜欢火箭头样式的，颜色嘛，你喜欢棕色的。她还告诉我，就在……在……红……红星商场买，那里的东西质量有保证……唉……唉……”
朱老师虽然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没控制住，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也滴落在了桌子上。
轩运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两个手掌覆盖了整个脸面——他早已“哼哧哼哧”地哭成了泪人儿，泪水从他的手指缝中挤出来，流经他的手背，落在黒漆斑驳的桌面上。
“唉……这衣服和皮鞋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但却是秋艳的一片心意，凝聚着她对你浓浓的情啊，我认为在深深爱恋的人之间，它比金银珠宝玛瑙翡翠还要珍贵，你说呢？”
轩运含泪点着头。
“秋燕还说，你要是不接受的话，就让我把毛衣和皮鞋一起烧掉。”朱老师调整了一下情绪，揉了揉眼睛说。
“不！不！不能啊！这……这……这是烧她的心呀！”轩运猛然抬起头泪水涟涟、泣不成声地说。
“唉……我的心里也一直惶惑不安呀，我不知道从始至终我是在帮你们呢还是在害你们，是在积善呢还是在造孽，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轩运擦了擦眼泪，低着头说：“朱阿姨，你是好人，你对我的帮助和关心我永远记着。都是我不好，我一个人害了这么多人，我……我简直就是混蛋……”
“唉——也许是天意吧！天意难违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要再自责和愧疚了。面对命运的巨掌，我们能改变的，就尽力往好的方面改变，改变不了的，我们只能敞开胸怀坦然地去面对和接受了。”
轩运含着泪水点着头。
“好好照顾张珊，学业也不敢耽搁了，把你和秋燕这段美好而珍贵的感情深深地珍藏在心灵深处最隐秘的角落。如果处理好了，他就是一坛陈年佳酿，你可以在细细品味它的醇香中享受人生，或者说是一泓涓涓甘泉，时时滋养你的精神，润泽你的灵魂。但如果处理不好，它就可能像洪水泛滥成灾，淹没你的心智，使你的人生之路泥泞不堪，沟壑纵横，甚至使你深陷泥淖不能自拔……”
“阿姨，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尽力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的，不过，你一定要帮助秋燕尽快从我给她造成的悲伤和痛苦中解脱出来，让她尽快找一个他们互相深爱的、品行好、脾气也好的人……”
“我把秋燕当女儿一样看待，我会尽最大的力量帮她的。她虽然到河南去了，但我们之间的书信往来是不会断的，这你放心好了。”
朱老师把秋燕的“心意”留给轩运就走了。临走时，她对轩运说：“秋燕让我来送给你的这两件礼物，我想，这既是对你们曾经的那段甜蜜爱情的纪念，也是给你们这场有情无缘的恋爱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为什么说圆满呢？因为你们虽然分手了，但你们没有恨没有怨，你们有的只是互相牵挂互相思念……唉……唉……你看我又说这些干啥呢！算了算了，不说了，伤心伤情的事再不提了，不提了……”
朱老师走了，轩运把秋艳送他的毛衣和皮鞋端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看着摸着，泪水在脸上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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