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献舞
我清退了左右，靠近他的卧榻边，半俯在他的耳旁说：“殿下可知昨夜行刺之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萧鸿奕将手从被褥里伸了出来，在半空中对我扬了扬，我连忙将手心摊开，平放在他面前。
他的手指在我的掌心里轻轻划了几道，我默默感受着那道冰凉的指迹，脑海里逐渐显现出一个清晰的名字。
“殿下明查。”我紧紧地合上了手心。
萧鸿奕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然而却又止住了。
我微微扯出了些许苦笑，皱眉叹道：“我知晓殿下心中有苦难言，不过殿下，您真的不准备搏一搏吗？”
萧鸿奕出身卑微，生母早亡，身后又无人扶持，以致于他这些年来，一直不受皇上的待见与朝臣的青睐。
他本不该是皇位的争夺者，只是去岁在围猎时救了皇上一命，这才走到了众人的视线里。
今岁皇上派他去晋城也是为了历练历练他，想他好不容易展露了些许头角，却要遭受兄长的无情打压与迫害，这让我一个外人都看不过去。
“今年以来，他便开始视我为敌手，派来的刺客源源不断，”萧鸿奕凝眸说：“这次父皇派我去晋城调查，他恐怕早已起了杀心，只是一直未能得手。梨儿，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想生活在这样水深火热的形势里了。”
“可是殿下，您身为皇子，流着皇室血脉，皇位是您不想争便可不争的吗？殿下，上有历史可鉴，假若您若不坐上那高位，待新皇上位后，您恐怕……”
后面的话我不愿再说下去了，有些时候，话说得太过直白反倒有些不合适。
我清楚的看到萧鸿奕的眼眸里流动着异样的情绪，他的眼底闪过一缕亮光，不过转瞬便退却了，他望着我，问道：“你说，像我这样无权无势的皇子，还有争权夺势的可能性吗？”
我笃定地点了点头，侧身从袖子里抽出一件东西，举在空中略一挥舞，竹扇应声而开。
“坐、揽、江、山。”萧鸿奕嘴唇张张合合，轻轻将扇叶上的字迹念出了口。
他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我。
“一直是殿下赠予我物件，这次换我送你可好？”我笑着将扇子推到他的身边，颔首说：“这份薄礼，还请殿下笑纳。”
萧鸿奕微微扬手，纤长的手指拂过光滑的扇面，神情里似乎有些疑虑。
“梨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反问道：“以殿下眼前的处境，能有几成把握荣登大宝？”
萧鸿奕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些年来，父皇有意打压我，朝中各派几乎无人看好我，我身后又无母家护佑，若以我目前的实力来看，几乎没有夺位的胜算……”
我问：“殿下觉得我如何？”
“啊？”萧鸿奕似乎有些恍神。
我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愿追随殿下，殿下当会如何？”
“梨儿，你身份特殊，与朝野之人看似并无牵扯，然而实际上却有无尽的人脉，宫里的人纷纷对你礼遇有加，就连父皇也独宠你一人，如果你愿扶持我，我自然感激不尽！”
我打趣地说：“殿下对我的行迹倒是了解得挺透彻。”
萧鸿奕憨憨地摸了摸脑袋，瑟瑟地干咳了几声：“你知道的，皇室之人手里多少有点情报消息。”
“殿下可想好了？”我问他。
萧鸿奕歪头痴痴地望着我，睫羽许久都没有动弹。
我挥手在他面前探了几下，挑了挑眉说：“殿下若有顾虑不妨直说。”
萧鸿奕似乎是回转过神来，他眉眼轻挑，抿唇说：“父皇膝下育有数子，我并不是储君的唯一人选，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笃定地选择与我为伍。”
我仰头回忆着过往：“还记得小的时候，我每次被人欺负时，殿下总会义无反顾地护着我，那么如今，我义无反顾一次又何妨？”
萧鸿奕的睫羽微微有了起伏，此时的他似乎格外感性。
我佯作淡然，半开玩笑地说：“二皇子所做的那些勾当尽在我眼底，我若不投靠于他，便是他最大的威胁。我才不过双十年华，可不想早早就香消玉殒……”
萧鸿奕展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揉了揉我的脑袋，伸手接过我的扇子，用力一挥，扇子便合了起来。他举着扇子在手上“啪啪”敲打了三下，对我说：“你的意思我领会了，多谢栖晴郡主厚恩。”
——
明月高悬，宫灯熠熠。
大内皇城丝竹骤起，长明殿中，皇室宗亲齐聚一堂，共贺除夕之夜。
“舞——”
太监沙哑又欢快的语气回荡在整个大殿中。
转瞬之间，一群身着玫红色的舞女自殿门之外翩然而来，随着乐师的拍子在大殿中央摇曳身姿。
“好，好！”台下不断传来叫好声。
我拾着面前食盒里的果脯，不断地往嘴里送。
正吃得津津有味，却听对面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我听说，栖晴郡主习舞多年，可惜我们却从未得见，今日家宴，不知姐姐可是真心贺父皇欢愉？”
我一愣怔，仰头望向她。
只听她接着说：“今夜我与诸姐妹皆向父皇献了歌舞，不知郡主可有节目，大喜之日，郡主不妨让我等饱一饱眼福？”
“这……”醉樱嗤笑道：“小姐，慕颜帝姬她明明是在让你难堪！”
我只当充耳未闻，接着吃我的果脯。
对面又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姐姐莫非是想扰了大家兴致？”
我丢过去一个白眼，心想：也不知道是谁如此莽撞，竟在大庭广众之下逼我跳舞，想来我好歹是堂堂一届郡主，凭什么要听她的使唤！
于是我依然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一会侧身跟坐在我隔壁的皇子们说话，一会儿回头跟棠溪她们搭几句话。
“梨儿！”大殿之上传来一道醇厚的嗓音。
我猛然坐直了身子。
“梨儿，慕颜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朕的皇儿们皆献上了心意，你虽非我亲生，但到底是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的，你瞧瞧你，当真对朕没有半分情谊？”
我慌忙否认道：“梨儿不敢，这些日子，梨儿身子一直不适，故而未曾预备节目，不过既然大家都有所表示，那梨儿只得献丑了！”
我退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醉樱的指引下来到了后台。可是到了之后，却不见柳如茵的踪影，慌乱之下，我随手抓来个小宫女问道：“柳如茵姑娘去哪了？”
按理说，再过一刻钟就到上台的时候了，可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了？
今夜我原本的计划是易容成小七，与柳如茵共舞，岂料计划被打乱，我不仅要扮作小七，还要以栖晴郡主的名义献舞一支，真真是令人头疼！
“阿梨，让我来吧。”我正蹲在地上发着愁，突听耳旁传来小肆的声音。
“既然柳姑娘不在，就让我来代替他吧。”
我从不知道他竟然会跳舞，更不知道他何时学会的枝叶舞，但看他现下在台上与我的配合，便能看出他一定苦练了许久。
殿堂交流之声冗长，我与他枝叶交融，忘我般沉浸在舞艺之中……
我们表演结束下台之际，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与我们对面而来，来人身形与我一般，甚至连样貌也与我无二，她的眉心布了极其精美的花钿，整个面容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艳。
她轻轻朝我点了点头，我亦微微颔了颔首，一言未发便离开了。
回到后台后，醉樱急忙问道：“小姐，您觉得那锦月会不会露出破绽？”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毕竟她到底是殊霖苑的人，我暂且无法完全将她掌控在自己手心，但我一向坚信用人不疑，现如今，我既然选择了她，便只能任由她自行发挥了。
醉樱说：“既然如此，小姐为何要安排她替您上场，您不怕她将真相公之于众，到时候，丢了面子的可是您呐！”
我抿唇笑道：“若真到了那步，你认为，一介宫女冒充郡主该当何罪？”
我虽不能掌控细节，但在大体上还是能拿捏住她的，这点我丝毫未曾担心。
醉樱长吁了一声，了然地点了点头。
由于后台还有别人，故而我没有急着卸下妆容，而是歇在角落里，一边侯着一边盘算着未来的计划。
我正沉浸在漫天的思绪中，却被一阵欢声笑语给打断，抬头望去，只见一众宫女一边交谈一边朝里走来。
“真没想到，咱们那个柔柔弱弱的栖晴郡主竟然能以一支独舞撑住场面！”
“是啊是啊，想我入宫三余载，可从未见识过那般场面，今日得以一见，可真是此生无憾了！”
一个年纪小点的宫女压声说：“恕我直言，和栖晴郡主的独舞相比，其他人准备的节目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倒也有例外，我觉得那宫外献上来的枝叶舞倒也还算不错～”
旁边的宫人附和道：“可不是嘛，你瞧咱们皇上，方才在大殿上，脸上都笑开了花，想来他对郡主的表演是极为满意的！”
“谁说不是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慕颜帝姬，听说呀，她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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