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怪医陆鸿渐

　　商羽感觉眼皮很沉，压得她眼珠子生疼，只好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一座竹屋，竹门竹窗竹桌竹椅，还有她身下躺着的竹床。

　　墙角侧，是一排炉火，炉火上架着七八个熬药的砂锅。

　　翻腾的砂锅将整个竹屋都笼罩于了淡白色的水雾之中，嗅之所及，全都是一片浓浓的药香，微苦，却宁神。

　　雪白的纱帐半遮了窗子，青碧色的太阳光将窗外重重叠叠的竹影皆悉数印染在了纱帐上，斑驳有致。有风拂过，带了雨后泥土的清新滴翠，随着‘沙沙’的竹叶声，飘进了窗棱。

　　若不是看见这雨后的一缕太阳白芒，商羽还真怀疑自己是坠崖死了，而且瞧这样子，不是进了天堂，就是穿越到了仙府。

　　对，坠崖，她和龅牙哥遭遇山匪，而后黄牛失控，他们坠崖了。咦，小书生呢？他人在哪里？

　　商羽猛地坐起，就要下地去寻龅牙哥，一站起身来，却又忽感脑袋一晕，急忙张手扶住了床头。

　　“女娃娃，醒啦？”一白衣老者扬袍而至。

　　这老者生得怪异，头发是一半黑一半白的，胡子也是一半黑一半白的，而且黑发之中无一白缕，白发之中无一青丝。更令人惊奇的是，他那胡子头发竟然是十分对称的一半一半，谁也不多一根，谁也不少一根。

　　商羽问道：“您是这里的主人吗？和我一起坠下悬崖的那个小书生呢？他如今在哪里？”

　　“小书生？”老者思索道：“哦，就是那个猴子一样的死人么？——喏，外间竹榻上丢着呢。”

　　“死了？！”商羽大惊，急忙起身朝外间跑去，看到龅牙哥满脸满身是血的平躺在竹榻上，已然是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商羽一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道：“小书生，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没有灵珠，回不去了，我也要老死在这里了么……老天爷啊，您显显灵吧，救一救小书生啊！”

　　“老天爷？他会下来救人么？”白衣老者在商羽身后嘲讽笑道：“放着眼前的活菩萨不拜，反倒去求什么虚无缥缈的老天爷，小娃娃，你这又是何道理呀？”

　　商羽扭头问道：“如此说来，您能救他？”

　　白衣老者扬起脸，傲然笑道：“什么叫作‘能’？哼，这天底下就没有我陆鸿渐不能的！”

　　商羽惊喜道：“您会起死回生？”

　　陆鸿渐负手道：“雕虫小技而已。”

　　商羽急道：“求老先生救救小书生吧！”

　　陆鸿渐淡淡道：“救他？为什么？”

　　“为……”商羽一愣，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陆鸿渐摇摇头：“老夫从不信神佛。”

　　商羽再道：“您救活了他，等他考上了状元，回来报答您！您别看他长得丑，脑子可好使了，今年的殿试，他一准儿能金榜高中的！您就当投资了好不好，买股票，买彩票，买邮票，可不都得投资么，如今小书生这一股，一路飙升，一本万利，值得一投！”

　　陆鸿渐行至院外竹丛，于石桌前坐下，斟了一杯酒，不为所动道：“娃娃莫再费口舌了。你可知此为何处，我为何人？”

　　商羽追出来，四处打量道：“这是何处？老前辈您……应该是个医生吧？”

　　陆鸿渐品酒道：“此谷名为九竹醨台，又称醨台谷。老夫陆鸿渐就是这谷中之主，在江湖上，人送称号‘怪医陆九’。”

　　“怪医？”商羽点点头：“就您这一头新潮的发型，这怪医之称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陆鸿渐说道：“老夫的怪，是怪在医人的规矩上。”

　　商羽奇道：“规矩？有何规矩？”

　　陆鸿渐悠然道：“老夫治病救人，有三不医。”

　　商羽问道：“哪三不医？”

　　陆鸿渐缓缓道：“活人不医，死人不医，半死不活之人不医。”

　　商羽诧然道：“那……什么样的人您才给医呢？”

　　陆鸿渐悠哉悠哉的喝着酒道：“这三类人之外的人。”

　　商羽‘咣唧’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无语道：“合着您是什么人也不给医是吧？那您学医干啥？不为治病救人，也无须养家糊口，闲着无聊解闷子呐？！”

　　陆鸿渐闲散答道：“人生在世，总要学点什么吧，若是什么都不干，岂不无聊？”

　　商羽歪头问道：“那您现在无不无聊？要不要干点什么？您要觉得没事干，活动活动筋骨，捎带手替我把小书生给救活了呗？您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嘛！”

　　陆鸿渐给杯中添满酒：“此刻有美酒相伴，不无聊。”

　　商羽白了他一眼，哼道：“什么‘怪医陆九’，我看你也不过只是徒有其表而已！从来没给人看过病，别人怎么知道你医术如何？说不定，你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根本不懂得什么杏林医道，在人家面前吹嘘得自己多厉害，其实呀，什么都不会！没准，这‘怪医’称号都是你暗中花钱叫人传扬的呢！”

　　陆鸿渐一拍桌子，吹胡子气道：“我不会医术？你个小娃娃没见过真龙，有眼不识神佛面，说话也太大胆了些！”

　　商羽嘟哝道：“谁叫您不给我这不识好歹的后辈露两手呢，没见过世面，如何识神佛？您若要我信您，那您就说说，小书生如今是怎么个情况了？到底死没死，还有的救没有啦？”

　　陆鸿渐手拈胡须道：“那书生此刻毒气攻心，阻塞住了心脉，虽是未死，却也快差不多了。”

　　商羽大喜道：“还没死？太好了！那该怎么治呀？”

　　陆鸿渐道：“此症看似凶险，要治，却也容易。只需给他灌下去一碗解药，然后再剜去腐肉……咦，小娃娃，你是在用激将法激老夫啊？哈哈，老夫可不吃这套！”

　　商羽悻悻道：“这都被您给发现啦，嗯，看起来您不是街头卖大力丸的，您是真有本事！”她伸手摇晃起陆鸿渐的胳膊，央求道：“老先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您就过去瞧瞧小书生吧？”

　　陆鸿渐半眯着眼品酒道：“谁说老夫闲了？我这不是正忙着喝酒了么！”

　　商羽见他油盐不进，忽猛夺过桌上的酒壶，打开壶盖，一仰头，咕咚咕咚一气呵成，将这壶中的美酒霎时一饮而尽了。

　　她红着脸，擦擦嘴，举起酒壶往下抖了一抖，朝陆鸿渐嘻嘻笑道：“酒没了，我替您忙完了。货换货，两头乐，现在，您也该替我忙一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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