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濒死
一片犀角的白光蓦地涌上,犹如海潮一般,层层叠叠,呼啸而来。
数百个十三四岁的红袍童子从四面八方踏空飞至,手持犀角铁杖,腰束铜铃雉羽,面色青白无血,眼瞳漆墨呆滞,瞧那表情,不似活人,更像是一群暗夜里食人的荒尸。
羽宸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慢慢站起,将商羽护至身后,低声道:“阿丞,今日若有命活着回去,我便带你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双宿双飞……”
商羽藏在他背后,看着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犀角巫童,无语道:“我说老哥,都这时候了,咱们正经点好不好?先想办法杀出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红影微晃,带着一股子腐尸和鲜血的腥臭味,一童子执杖劈来。
羽宸飞云剑迎着铁杖而上,明知难敌,口中的语气却变得轻松了许多:“有些话,这辈子说出来一回,也就不算白活了!”
无数巫童随即杀来。
雷鸣剑啸的风雷联云十六式同杀气凛凛的犀角铁杖斗作一团,化为一攒弥天光影。
商羽在光影的旋涡中像一片叶子,随风飘摇,无所依靠。
一巫童横杖刺向羽宸的腰间——
唰!
杖起血落,羽宸的身体陡然一颤,飞云剑即略略生滞,慢了许多。
商羽背后一铁杖无声袭来。
铁杖如一道闪电,划天而下,眼看就要打至商羽的后脑!
一串佛珠凭空飞出,打偏了铁杖的犀角杖头。
一杆铁枪挑过佛珠,斜拦在商羽的身前。
跟着佛珠一起凭空窜出的黑面汉子冷冷地盯着枪尖,将佛珠重新套上手腕,微抖枪杆,一言不语。
数十个犀角巫童兀然聚拢,齐齐攻上。
无魂铁枪骤而动起,似撼山震地,訇然打出。
羽宸一剑扫下,大笑道:“无魂枪度无魂童,师堂主,既是无魂,如何来度?”
师无咎寒枪如疾雨,掀飞了七八巫童,面无喜怒道:“无魂者,杀之,天地自度。”
成片的巫童在枪剑之下倒落于地。
领头的巫童自腰间拿出一支翠竹短笛,呜呜吹起。
笛声和着铜铃,摄人心魄,凄凄然若夜鬼哭号,伤怀不已。
倒地的巫童仿佛印符加身,霎然站起,再次攻上。
羽宸皱眉:“真成了无魂野鬼啦!”
师无咎铁枪砸地,震散了摄魂笛音,喝道:“无咎堂何在!”
哗——
灰鹰般的黑袍人布满夜天,两三个起落,即加入进了战场之中。
羽宸战至正酣,叫道:“够热闹,痛快啊!”
商羽望着自幽巷间‘飘’过来的南疆巫师,僵直了舌头道:“还有更热闹的呢,你瞧——”
羽宸咂舌道:“圣巫咸也过来凑热闹了!阿丞,这下咱们可真完了……”
圣巫咸走近,左手朝上微合,作捧掬状,右手轻轻拂洒于空,淡声道:“混沌于世,无生无灭,无死无忧,有何可惧,缘何而伤?孩子们,去吧,去追寻你们的命运,去完成你们的宿劫,魂去归来兮,天地同殇!”
数百巫童听闻此言,顿时双眼红光泛出,皆面目狰狞地扑杀而去。
羽宸唤了一声‘妈呀’,手中的飞云剑舞得更疾了一些。
忽一股淡淡的花香隐隐散开,弥漫过来。
商羽摇了摇脑袋:“好晕呀……”
师无咎喝道:“这香有异,大家屏住呼吸,缓调真气!”
羽宸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没有用的,这是巫族的玉骨香,可以透过皮肤进入身体的……”
沙沙——
商羽蓦地一醒:“什么声?”
羽宸变色道:“骨虫……”
只见密密麻麻的碧玉色的玉蛊小虫铺着地面层层爬来,像一面翠毡,席卷而至。
骨虫越来越近,走得最快的已经爬上了一些无咎堂暗卫的衣角。
商羽怕极了,嘭嘭嘭的心跳声已经遮过了所有的声音,回荡在耳际,震得她心口发疼,这是一种濒死前了恐惧,令人疯狂的沉静。
她突然干呕起来:“我不要被这东西给吃掉,太恶心了……”
羽宸捂住伤口,弱声答道:“我们没得选择……”
“谁说没得选择?不就是小小的玉蛊骨虫么!”
蓝清竽温润的嗓音轻轻响起。
商羽转头望去。
灰蓝色的星空之下,一白衣少年神色悠然,凌空而来。
蓝清竽微展折扇,身形止于商羽的面前,温然笑道:“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小嫂嫂的。”
商羽看到了这人,不知怎地,心中忽然就放松了下来,眼泪哗的流出,如大江开闸,便再也止不住了:“你怎么才来,吓死我了……”
蓝清竽轻拂了拂她的小脑袋,柔声道:“莫怕,莫怕。”
圣巫咸腔调极其平静道:“你不惧玉骨香?”
“哈哈,有我这灵枢医仙在此,你那什么香呀臭呀的,都没用了!”
花花绿绿的顾云庄扭着他的水蛇腰出现在巷口。
他所到之处,那密作一团的骨虫竟像是嗅到了克星一样,纷纷逃离而去。
来如潮,去似洪,只一瞬间,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顾云庄轻扬着下巴,不屑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圣巫咸目光一顿,摇头:“你是珩舟师太的传人?故人之后,——可惜了。”
顾云庄哼道:“可惜什么?”
圣巫咸缓缓道:“可惜,你们都要死了。”
蓝清竽微笑道:“是么?未必吧。”
‘吧’字的话音未落,蓝清竽手中的折扇和顾云庄腰间的银链金球就已迎空打出。
圣巫咸的身体忽向后滑去。
师无咎的无魂铁枪早已截在了他的身后。
羽宸一剑半空抛出,正击向圣巫咸的颈间。
前有追击,后无退路,四面无门,八方无路。
突然,圣巫咸一甩袖袍——
消失了!
他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不见了,无影无踪了。
像隐身一般。
众人一惊,急四顾寻去。
笛声忽而响起。
犀角巫童兀然神光一盛,眼瞳中的赤红越发的明炽刺目了。他们仰头向天,发出一声野兽的凄厉呼啸,又一次冲向场中诸人。
师无咎于前开路,护着蓝清竽道:“王爷快走,此地不宜再留。”
蓝清竽一把抱下商羽,登空即起。
商羽急叫道:“还有羽宸哥哥呢!”
蓝清竽道:“有无咎堂在此,他死不了。”
说话之间,他们三人已冲至了巷子拐角处,便欲离去。
呼呼——
一阵风声袭来。
圣巫咸骤然现身,挡在了他们面前。
师无咎无魂枪出手,快似一道暗影。
圣巫咸的步法却更快,他推掌上前,直打向蓝清竽的面门。
蓝清竽白袍飞扬,挥扇相抵。
圣巫咸猛身形一变,扬袖张臂,以手为爪,正袭上商羽的后心。
蓝清竽蓦地大惊,来不及拆招破势,只合身挡在了商羽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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