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瞎说
陈宝珠见了心都软了,也顾不得追问布的事:“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
董馥梅轻轻摇头:“没事呢,我能遇上什么事。只是……”
董馥梅犹豫的看了看自家的几个孩子,接着道:“走了大半天了,这几个小的都累了,我送他们回家睡会,待会我来找你说话。”
陈宝珠也看了有些蔫巴的孩子们一眼:“行,你快去吧。”
等安顿好孩子们后,董馥梅还真去找陈宝珠接着聊了。她选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也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说:“凭我们的关系我就同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妈去了后家里孩子要吃饭我就将二楼的锁给敲了,那间我家没人进去过的屋子你也知道,里面竟然是织机,上面还有没织完的布。可怜我家这几个都没穿过新衣服,哪知道他们奶奶就会织布呢?”
“这……二婶这……这事做的。”陈宝珠听了也惊。织布的手艺也是这两辈洋机传入、工厂建立才渐渐失传的,村里也有其他会织布的老人,他们做布也是拿去换钱。但是人家对孙子好啊,大多每年都会做些新衣服给孙子穿的。家里有织机孙子都没新衣服穿这事真的是相当少见。
尤其她还是知道二婶家情况的,他们那日子过得一点不像有手艺的人家,陈宝珠都不知该怎么安慰董馥梅了。
董馥梅也不要她安慰,她特地来说这个就是为了甩锅的。她还有个锅没说完呢!
“还有件事我也不怕给你知道。养孩子要钱,我将锁砸了还是为了找钱,结果我一分都没找到,不知是给妈藏到哪去还是都带走了,我是和队长打了报告将剩下的布卖了才换了点钱,之后也打算学着织布……”
“什么!二婶一分钱都没给你们留?”陈宝珠的嗓门本来就挺大,震惊的时候就更大了,一声吼出,方圆十米是听得清清楚楚。
董馥梅无奈点头:“妈在的时候家里我们做媳妇的哪拿得到钱,她不在了……唉,不说了不说了,人都去了说这些也没意思。”
“怎么就没意思了?这钱可不一定是二婶带走的,说不定是杨家那个贱人拿走的呢!”
董馥梅面露惊讶随即就转成犹疑:“不会吧?她拿了补贴又装了一袋大米,两个孩子还在这呢,怎么也不至于把家里的钱都拿走了。”
“你说什么!她不仅拿了钱还将米也拿走了?”
董馥梅说的是一袋,陈宝珠重复的时候就简略了很多。前者声音小听不真切,后者说的如雷贯耳,拉着耳朵听的那些可不就全把陈宝珠的话听去了。
赵兰花一分钱都没留下,杨朵朵跑路的时候不仅拿了所有补贴还将家里的米也搬走了!这一消息迅速在村里散开了去。
紧接着就传成这些日子董馥梅家都是吃的地瓜混日子。
有些人觉得不对,她家人都还做新衣服了呢,不好问她本人就去问陈宝珠。陈宝珠虽然嗓门大,但其实不是大嘴巴的人。只是这是不说清楚反倒对董馥梅的名声不好,她就说了她二婶原来偷偷织布的事,董馥梅家的新衣服还有这些日子花用的几个钱都是将二婶遗留下的布到供销社换了钱得来的。
村里的农民哪个学过算术,没卖过布的也不知道一匹布到底能卖多少。但看村里有手艺的那十来户人家日子过得就比别人家好,就足够让他们明白里面有赚头。
死者为大,村里人也不好说赵兰花什么,只偶尔会说一句连孙子都不顾做事不地道。其他的所有鄙夷全都放到了杨朵朵身上。孙子好歹隔辈呢,她连儿子的死活都不管,才是真的狠。连米都拿走,就是存心想把孩子都饿死了不要去当她的拖油瓶吧!
当然,对董馥梅有意见的也有。家里都这么困难了,有了布还不多换点钱,自己家人做那么好的衣服做什么?没点成算,上面没人压着手太松不会过日子之类的话就往她身上扔。说的过分的没有,毕竟她还守着孩子过呢。
但这样的话不痛不痒对董馥梅没什么妨碍。该过明路的都过了,该扔的锅也够扔了,她轻松自在着呢。
如果没有二流子天天盯着她流哈喇子想来占点便宜她就更自在了。
村里的二流子可不止癞子一个,她是个长得极好的寡妇,家里又没有公婆和其他亲戚,那些人可不就爱来她面前晃悠。要不是这时候流氓罪要吃枪子,那些人怕是敢直接上手。
但就是没上手,被那种猥琐的眼神看着也让人浑身难受。得亏董馥梅的真实性子一点都不软,否则还不知会被占多少便宜。真被占了便宜她的身份还不好说,说了更多的人反倒说她守不住勾引人什么的,那就更恶心了。
大扫把招呼了几次,董馥梅就觉得这样不大行,有意识的就开始寻摸起草药来制点麻醉散之类的东西。
她药还没做好呢,娘家人找上门来了。
来人是她的亲娘刘翠翠同志。刘翠翠这次来不是走亲戚的,而是想要劝董馥梅回家改嫁。
前头肖家出了事,董家人就想接自己闺女家去,可惜的是他们还没来,杨朵朵就先跑了,还是卷钱跑的,闹出了大动静。他们那时候想要接董馥梅走可就难了,她走了那七个孩子可怎么办呢?肖家族人不会同意的。
于是董馥梅的爸董家强就让家里人等着,等到肖家人放松警惕了再悄悄将董馥梅接走。人接到家有一村人做靠山,不愿回来肖家人也抢不走。
这中间的时间他们也不浪费,偷偷的就开始看那些死了婆娘的,想给董馥梅找个好下家。这不,刚看到个合适的,又听说董馥梅能自己带孩子去公社没人盯着,刘翠翠就赶紧跑到塔尖村来接人。
听了刘翠翠的来意,董馥梅真的是懵的很。她从‘出生’就是个寡妇,完全就没有想要找个男人的意识。听她妈这么一说,下意识就猛摇头:“不、不要,我不要男人,有孩子就够了。”
“你这孩子怎么死心眼啊!你一个人带那么多孩子容易吗?就你那几个工分养得起哪个孩子?”刘翠翠气的拍她:“我知道你心软,你心疼孩子,可这是他们肖家的孩子,你走了他们那族里照样得将孩子养大了!比跟着你都不差什么!”
董馥梅还是摇头,柔软但坚定的说:“不一样的,有妈和没妈的孩子差的多了,而且我是真的不需要男人。妈,你看我这些日子没有男人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哪好了!”刘翠翠声音大起来都有些劈了音:“你当妈没听说?你们村的小流氓全都爱在你门前晃悠,你赶了一次又一次人都不走,还口花花的说些下流话!”
刘翠翠说着就流了泪:“你心疼孩子,我也心疼你啊!凭什么你要留在他们肖家受这个委屈!”
董馥梅能感受到刘翠翠是真的担心她,心里又暖又酸,是她从来没体会过的感受,挺奇妙的。她想着这游戏的情感模块真是厉害,模拟的真好,试图用数据的分析来分散注意力以逃避这份母爱。
可见刘翠翠捂着眼哭,她还是受不住了,主动的搂住了董馥梅的肩膀,眼里第一次是因为真情实感泛起泪花,她的嗓子也像堵了似的闷闷的:“妈。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心疼我,所以你更能理解我是不是?我怎么可能放的下小溪他们呢?要真那么做了,我和杨朵朵有什么区别?”
刘翠翠就是个疼孩子的,当然能理解那种心情,可是她还是选择自私些,外孙、外孙女她也喜欢,但女儿就是更重要。她不能让孩子把女儿绊着。
但如果女儿实在放不下……
刘翠翠握起了拳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张开嘴:“要不,就把小溪他们也带去吧,大人辛苦些,小孩那一口吃得还挤得出来。”
“瞎说。”董馥梅的语气没有怨怪,反而带着笑,有着显而易见的亲昵。
董馥梅娘家和夫家这边可不一样,她爷爷奶奶没分家,爸爸和叔叔还是一家。她家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叔叔家三个堂弟一个堂妹。
她娘家有双胞胎的基因,她哥今年二十七,头胎就是两个小子,下面又生了三个,两男一女,嫂嫂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她弟二十二,儿女双全,前段日子他媳妇也怀了。大堂弟家四个娃,生了三个女孩今年才抱到一个男的。二堂弟前年刚娶亲,当年就有了一个男孩。三堂弟十七正在说亲,堂妹才十四。
这么一大家子人,孩子多,最大的才八岁,家里两个孕妇,同辈还有没说亲的。她这个嫁出去的带着夫家的七个孩子回娘家?就算家里人都没意见,也根本养不起。
更何况,家里的处境并不好,家里人是不可能都没意见的。如果他们都真的关心她,对她带自己孩子回去没意见,也会对她还要带上小叔的儿女有意见。
董馥梅一句带着笑意的“瞎说”抽空了刘翠翠身上的力气,她何尝不知道想将闺女一家都带回去是异想天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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