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难过
0340难过
回去路上文君格仔细叭咂着这句话，品出了无限的失落。上次他生病也是，不论怎么看，苏嘉懿都像是一只习惯了孤身却又格外渴望陪伴的猫儿。因此偶尔流露的脆弱和在乎，也显得格外珍贵。日常相处中苏嘉懿对其他人总是很温柔很包容，但其实很在乎他人的反馈，对于人情的温度比谁都在乎，比谁都敏感，比谁都记得清楚。独独的那么几个，在他心里分量一定非常重要。
比他自己所认为的还要重要。
那我呢。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呢。
会觉得我重要吗？
会喜欢在你生病醒来时我的陪伴吗？
会喜欢你难过时陪伴在你身边吗？
“你先还是我先？”苏嘉懿把东西往桌上轻轻一放，问道。
“你先吧，我撑死了。”
苏嘉懿去洗澡了。
文君格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妙。这两天两个人在夜晚都要独处，而现在自己已经开始揣测他的心事了。
就像蝴蝶效应一样，彼岸那端些微的动静，都能让此岸掀起阵阵波澜。
多说过多少次了，告诫自己多少回了。
不要对直男抱有任何希望。
再这样下去只能怎么样？像李轩成一样再也不联系，还是和游翔一样退为有事才联系的普通朋友呢？
苏嘉懿洗澡很快，吹完头也就一共十来分钟。文君格进去的时候整个人还停留在絮状的思考中，下脚都是软的。
洗完对着镜子吹头发，文君格打了个泛泪的哈欠。
今天也没干什么事啊，怎么就这么累。
文君格吹完头出来，房间里的顶灯没开，留了床头两盏，苏嘉懿正穿着浴衣，背对着浴室站在落地窗前……
吸烟。
苏嘉懿又瘦又高，虽然有增肌和锻炼，但由于骨架清瘦，穿着束腰的睡衣依旧显得单薄。他的背后披着床头灯微弱的暖光，整个身影被窗外的夜色勾勒出失意的轮廓。
听见声音他稍微转了转身，问道：“洗完了？”
“嗯。”文君格穿着家居服走过来，“我不知道你还吸烟。”
“常带着，不常吸。”苏嘉懿指间夹着烟，抬手询问。得到文君格的默许后，说话间又深深吸了一口。“而且我讨厌烟味留在身上，每次吸完都吃薄荷糖用去味喷雾。”
“嗯。”文君格也撇开眼睛看向外面的城市灯火。
湲江市就是因为绕着湲江的冲积平原发展建设而得名，最让湲江人引以为豪的便是湲江的江景和水产。每年端午都有全国瞩目的龙舟赛，临近新年还有江心岛的烟火表演。有湖产，有景看，湲江作为一个内陆城市节奏不疾不徐，湲江人最喜爱的就是下班之后三两朋友一聚，七八瓶酒一吹，好不快活。加之湲江娱乐业发达，湲江整座城市充满了自得其乐的悠闲氛围。
是个很想让人安家的城市，清冷的夜晚，冰冷的霓虹灯也显得迷人。
“今天玩得怎么样，感觉。”苏嘉懿问。
“挺好啊，我还没来陶瓷店玩过泥巴。”
“我也没。”苏嘉懿掸掸烟灰，“不是方潇儿要玩綦雨新也不会想到弄那个，还提前踩点。”苏嘉懿话里有笑意，文君格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今天旧物市场我逛的还挺开心的，也就是跟你，我自己一个人去得少，跟綦雨新去他每次都跟大爷闲聊，我也不好意思呆太久。”苏嘉懿还在聊别的，文君格看得出来他在缓慢调整自己的情绪。
“旧物市场挺有意思，我还看中另一组摆件但是没买。”
苏嘉懿把脸转过来，有点感兴趣：“怎么？”
“它这么大。”文君格后退一点，双臂划拉出一个圆：“我家客厅得有200平才放得了这么个玩意儿。”
“我靠。”苏嘉懿笑得肩膀有点抖，“别是什么玻璃雕的白菜吧。”
“屁。我眼光那么差？”文君格没好气的地白了他一眼，“是一组《晨》《暮》《昼》《夜》的仿件，还挺精致的。”
“哦。”
“其实你是不是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文君格一语道破。
“文哥给个面子，多不好意思。”苏嘉懿叹了口气，抱臂把头点在落地窗前。
“我妈跟吴觐2年了。”
文君格没有答话，静静地听着。
“怪我。我应该早点发现的，不然今天也不会这么尴尬。他俩挺稳定的，我妈也没想好怎么跟我说呢，才一直拖着。”烟一阵阵地袭过来，在被霓虹映得发橙的夜空里，泛着微蓝的光。
“我总不能一直拖着她吧，我是她儿子又不是她债主，我总得离开她。我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也是。”苏嘉懿尾音有些颤抖，文君格敏锐地捕捉到了，但没有转头。
“我知道，也早就预料到她有男朋友了，可是……可是知道和接受，还是有一点距离的。你说……你说吴觐要是跟我妈结了婚，那他算什么呢？那我算什么呢？”苏嘉懿有点哽咽，说不下去。文君格转过头看着他，苏嘉懿把脸撇过去埋在肩头，不想让文君格看见。
“法律上算我爸吧？可是我从小到大，没有爸爸。”苏嘉懿掸了掸烟灰。“我都习惯了。”
文君格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把手抬起来，一下下抚摸苏嘉懿的后脖颈。
这是他发现的苏嘉懿的一个小习惯，在紧张的时候或者不安的时候，他总会抬手摸自己的后脖颈，戴围巾时也会。
大概是这个动作能给他安全感。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爸会是什么样的。”苏嘉懿也不避让，烟盒在他指间打着转，最后停顿下来，被捏扁。“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想过，我也问过，后来就不敢问了。”
“我每次，问我外公外婆我爸爸的事情，他们都要和我妈吵架。我外公外婆说我妈不该生我，又这么辛苦，我妈说他俩不懂……就，明明是互相担心的，但是又互相指责。本来我妈回来次数就不多，我不想他们吵架。”
“我不知道我爸会是什么样的，但是肯定不是吴觐……吴觐这样的。”苏嘉懿的肩膀开始颤抖，他把头埋得很低，话语也开始有点语无伦次。
“我妈说过我和我爸很像，眼睛特别特别像。但吴觐是方眼睛，你说……”苏嘉懿低低地呜咽了一声：“而且他看上去不喜欢吃菠萝。”
？
这是什么理由。
“阿姨怎么说？”文君格往前站了站，让自己的肩膀把文君格圈起来。
“刚刚聊了，我跟她说我没事，让她别担心我。自己相处得来就好。”
“然后我还祝福她了，还叮嘱她。”苏嘉懿把头往文君格这边靠了靠，长长叹了口气。末了小声说：“我是不是很棒。”
“嗯，苏哥很棒。”
“我有没有很懂事。”
“嗯，你最懂事了。”
“不会有被抛下的感觉。”
这次文君格没有搭腔。
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要抱住他，但最终还是停下了动作。只是一下下地，用指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把脸侧过去露出颈窝和肩窝。再加上他俩站得很近，这样就像是文君格把他圈在怀里一样。文君格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在。
文君格不敢用手掌直接感受他的脊背。
“文君格。”
过了一会文君格才嗯了一声，轻声问道：“怎么了？”
“让我抱一下。”
说完不等文君格回应，苏嘉懿就把烟一掐，结结实实地搂了过来。他把头埋在文君格的颈窝里，眼睛刚好紧贴着他的脖颈处，手松松地搭在文君格腰间，双手交叠在他身后虚虚握住。其实按照两人的站姿他可以直接把文君格捞过来抱在怀里，但他没有。除了埋进肩窝的脑袋和搭在他腰上的胳膊，苏嘉懿没有进一步地和他接触。
连难过的时候想要拥抱，都很克制。
文君格比苏嘉懿矮个6厘米，苏嘉懿这样一抱，文君格只能尽量挺胸抬头把脖子露出来让他靠着，双手无处安放，犹豫了一下，从胸侧胳膊下穿过去，贴上了他的背部。
“……”文君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发现这个姿势有点发音困难，只好选择闭嘴。他一下下抚摸着苏嘉懿的背，当做抚慰。
这个姿势没法避开手掌与脊背相贴的温度。
文君格没有开口说话。他知道苏嘉懿心里藏着很多事，而且藏了很久。一下子解开所有的心结自然没有那么容易，现在开了个小小的口子，肯定也耗费了巨大的勇气。
慢慢来，不要着急。
我听着呢。
我在这里。
苏嘉懿洗完澡整个人气息清爽又潮湿，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烟味。动作间从浴衣内涌出来淡淡的他自己的气息，让文君格记起他的那条围巾，上面也有一样的味道。数种气息交织，陌生又熟悉。文君格其实不喜欢和人有过于亲密的动作。但眼下这样搂过来的人，是苏嘉懿。
文君格的手有节奏地一下下抚摸过苏嘉懿的脊背，隔着质地柔软的浴衣，文君格能隐隐感受到背部肌肉缓和的起伏。
苏嘉懿骨架不算特别高大，不论怎么样都练不成高大威猛的样子，但他腰细臀窄，体格匀称颀长，即使是有了肌肉，也不会显得特别壮。
斜方肌，三角肌，背阔肌。
衣服遮盖下肌肉的线条一定很漂亮。
两人在落地窗前抱了一会儿。房间里只有恒温空调兢兢业业工作的嗡嗡声。
“你干嘛。”
过了一会，苏嘉懿开口说话。他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哭了。苏嘉懿没有哭出声，但是文君格感受到肩膀上一小块在慢慢被洇湿。
“什么我干嘛。”
“你摸我，是不是……觊觎我的□□。”
“……”文君格有种被戳破的窘迫感，心下吁气想道幸好苏嘉懿这会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他反手拍了苏嘉懿一巴掌。
苏嘉懿闷闷地笑了一下：“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
“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我家的这些事情，綦雨新也没有。”
“嗯。我还以为我会等很久呢。”文君格说。
“没。”苏嘉懿的眼睛离开文君格的肩窝晃了晃，然后慢慢从夜色与灯光交织的暧昧处缓缓抬起头。他垂着泛红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文君格，说：“但是文君格，这些事情我想和你说，还有我的感受。”
“对我来说，你很特别。”苏嘉懿正了正身体，两个人的距离呼吸可闻。苏嘉懿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下次我难过，可不可以也这样抱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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