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间谍
现在她只想与柯拉松相安无事，同样，他也是，两人干脆都默契地当昨日之事并不存在。
次日一早，艾米莉亚遵从安排，现在两人正准备上船清点一系列用品。明日唐吉诃德海贼团将踏上奥利弗海贼团的根据地——马里恩岛。
“这些用物我清点完就过去，你让古拉迪奥斯在下面等我，我很快就到。”她手里拿着电话虫，简单明了地告知了对面的乔拉后，将它收入袋中。见柯拉松走得急，她便拽了拽柯拉松的羽毛衣袖
“柯拉先生，我们分配一下好吗？我想…”
话未说完，柯拉松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张纸片，上头写道：“我去清点武器。”
艾米莉亚读完，心里犯怵。她知道柯拉松的冒失，想到油轮那放得满满当当的武器仓库，她似乎已经能看到不久后燃起熊熊大火的努曼提亚号。她晃了晃脑袋，想立刻把这种画面从中清除出去，得阻止他过去才对。
“啊，不好吧…”她叫住他，想了个借口，“仓库灰尘太大了，还是我去吧…”
“我去。”他又迅速回复。
这前后两句衔接得很快，很明显这两句纸条是早就写好的。见他有这样的预备，艾米莉亚也不好再阻拦，索性跟在他后面一同过去较为保险。
努曼提亚号也休息了不少时间，踏在船舱里，木板嘎吱嘎吱的响。艾米莉亚推开仓库门，柯拉松径直迈了进去，眼神开始在这一件件大家伙前仔细地周游起来，而一心只想着工作的艾米莉亚现也无暇顾及柯拉松。她规矩地点起了数，约不过十分钟，任务也完成了。而柯拉松仍然在这些家伙面前摸索着什么，时不时调试起一些枪支，又开起炮弹箱查看着什么。本着他是唐吉诃德家“二少主”的身份，艾米莉亚作为部下也还是识相的不敢多加催促。左右踱步的等待下，她也观察到了柯拉松的不妥。
她看着柯拉松的神情，那更像是在记住这些武器的模样，并且又细致到武器的外观、启动的方式、火力的大小。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呢？记住这些对他来说有什么作用呢？
一直以来，唐吉诃德家为了避免海上御敌出现弹药不足的情况，也是规定这些都只在出海时才可以使用。海上若遇敌人，也用不着柯拉松动手，自有古拉迪奥斯这样的枪炮专家指挥与教学。
“柯拉先生是在熟悉武器的使用吗？”
“这一批是古拉迪奥斯前阵子刚交易回来的新型武器，怎么用还得等古拉迪奥斯晚上再告诉我们…”
话音虽落但似乎也未能入对方的耳，他仍然专注地操弄着这一批批新式的武器。
“柯拉先生，我们该走了，我已经点完数了。”她提醒后，却只得了一个让艾米莉亚先走的示意。于是，她也不好逗留，便只能乖乖走开，内心也随即活动
“怎么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她又回头望了望敞着门的仓库，眼神一下凝重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为避免意外，有些事情自己多少该插手一下。
记得平时若有什么新型的武器装备，古拉迪奥斯都会靠着自己在这方面的学识，研究好后列出些许说明书交予大家，并演示一番。家族中偶有那么一两个记性不大好的部下或者小卒得看个两三回才能懂，所以关于说明书，一般都会留有几张备份在家族书房里以供翻阅。
艾米莉亚站在离仓库的不远处拨通了古拉迪奥斯的电话虫，小声说道：“古拉迪奥斯，新武器的说明你弄好了吗？”她开门见山。
“还剩下一部分。”
“那可以提前先给我吗？”
“你过来拿。”
“好，我用完后，你顺便帮我放在另一个地方吧…”
说到这儿，艾米莉亚又转身开始靠向仓库大门，提高了几许音量，打算将接下来的话，说与另一个人听。
“如果预估今晚才能写完说明，到时候你干脆放在书房第二个书柜的第二个抽屉里就好。”
仓库里的柯拉松听见门外的交谈，手头上摆弄枪支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转而把精神集中到了仓库外头。
“为什么要突然放在那儿？”
“那个柜子坏了，下面的人之后要拿来看也算方便些，就不用去开锁了。”
“哦，好，还是你细心，没问题。”
挂断后，艾米莉亚特意站在门外等待柯拉松。仓库里的那位虽已知晓刚才的对话内容，但还是在里面磨蹭了半个小时后才出来。
当柯拉松慢腾腾的迈出仓库时，艾米莉亚突然有些故作姿态的说道：“好像武器说明书要今晚才能出来呢…”。这看起来，像是在提醒柯拉松什么。
柯拉松没有理会艾米莉亚，双目直视着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而后又对着艾米莉亚将接下来的工作都托给了她，自顾自地下船了。
她目送着柯拉松离去，此时有一个猜想，正逐渐在她心中成型。她转身又吩咐其他下属来接手她的清点任务，自己则去找刚才通话的古拉迪奥斯，取那份半成品的说明书。
一天都在忙碌去马里恩的准备工作，今晚所有人都早早歇下。趁着深秋里那抹浓重的夜色，柯拉松的身影在这栋小楼里穿梭。动用了能力，隐去了脚步，没有人知道他迈入了书房。他无需屏息凝气，便可大大方方地在书房中搜寻起那份对于海军围剿唐吉诃德家而言极有价值的武器资料。
今早听到艾米莉亚和古拉迪奥斯的对话，他仍然留了一个心眼。先照着艾米莉亚所言在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那份说明书，用一个微型的相机拍下后又转而翻起了另外一个带锁的抽屉——那正是说明书之前常放的位置。他有些怀疑艾米莉亚突然更换存档位置的目的，凭借着职业的警觉，他还是得按照惯例搜一下原来的抽屉。随后，果然在其中翻到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又比手头这份更厚一些的资料，一口气拍下两份后出了书房。一切都如此顺利，他此时真心感谢静静果实赋予他的能力。
走到扶梯旁，他拿起那只与海军专门通信的信鸽，覆于弯月的云彩悄然离去，给予柯拉松一抹恰到好处的亮光，足以让他将情报文书稳妥的捆于信鸽上。那月光的朦胧也泼洒在了另外一个小房间的窗台上，秋深夜寒，低温在那儿凝成了霜，也凝出了某个少女心中的一结。她双眼望着窗外，这秋夜是如此的静谧，她居然听不见任何自己预测中的声响，难不成是自己多疑了？
在小床上转侧不安，她只能坐起，转头看向钟表确认了一下时间。
“还是去看一下吧…”
起身后，她随手拿起一件长外套穿上，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由于住的是小阁楼，她干脆直接上了屋顶。
不久，见一只白鸽腾空而起。她没有阻拦，唯有低下头直接与那个唐吉诃德家的二少主进行对视。此时，她面不改色，大有对现下之状早有预料之感，而他却惊得前额微微冒了冷汗。
见那只白鸽脚上绑着一卷小小的筒子，艾米莉亚自然知道里头放着的是什么。她就这样望着柯拉松，迟迟不打算开口说些什么。黑夜中，柯拉松有些看不清楚艾米莉亚的神情，只觉得屋顶上的人，现下展现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但他又仍然借着对这个少女品质的些许信任，没有立刻逃走，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今晚，究竟是自己的死期还是自己的虚惊一场？柯拉松有些担忧，但他是海军，是一名间谍…
冷静下来，就像那晚一样！他安抚自己道。
“做什么？”他举了一张纸出来。
借着月光，她读完了这句话，因这个女孩平日果断干脆的性格，她对现在的柯拉松忍无可忍。
他实在是单纯，这若换作是自己，她早就杀人封口，根本不会留下现在这样废话的时间。
这个男人一直以来，到底是在相信着什么？
看不下去这个男人如此天真的行径，艾米莉亚随即跳下房顶，一下揪住柯拉松的领带，压低着声线，质问道：“你疯了吗？柯拉松！”
这声训斥，不仅仅是针对他的天真，也针对了他一直以来所扮演的这个角色。
柯拉松被她的动作一惊，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紊乱的气息。
那只带着信件的白鸽早已远去难寻，他该做的事已经完成了，现下倒是不必担心会产生其他不必要的影响，作为海军，他已然尽职。正了正心神，他拿出一张纸写道：“想知道就跟我过来。”
夜深人静时分，半点声响也易叨扰那位梦中人，艾米莉亚自是清楚，柯拉松的提议，她也是早有打算。松手后，她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她确信他不会灭口，他也赌她不会插手。
柯拉松走近艾米莉亚，用手拍了一下艾米莉亚的头，随后，耳边一片死寂。她稍微惊愕了一秒，又迅速镇定起来，然后就这样跟在柯拉松的身后远离了根据地。
人间剧场的上映总得经历编排，广而告之后才能华丽地上演。可艾米莉亚知道，人生不是这么一回事，人永远不可能有万全之策去预知那些突如其来。她昨日才在感伤自己拿到了戏票，但从未想过，不过一日，这场闹剧竟然如此急不可耐的开场了。
一开始，她是没有过多思虑柯拉松的身份问题的，哪怕有些蛛丝马迹，她也只是默默地放在心中不予理会，只因为想着对方是多弗朗明哥的亲弟弟，两人之间不过也仅仅是性格不同而已，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发生。可谁又能料到，一切来临得如此之快。
带着信件即将飞跃大洋的白鸽与那个夜晚的周旋，共同与今日的事形成了一个闭环，完整的串联了起来。凭借她对柯拉松的了解，她几乎立刻排除了柯拉松是其他海贼团卧底的可能性。像他这样的人，只能是沐浴在正义下成长的海军，那封远去的信件，定是传递给政府的情报。现在，这两兄弟之间已经不是性格矛盾的问题了，而是直接的背叛，直接的冲突！
两人走了段不短的路，共同停在一处四下无人的僻静小巷。这秘密揭开，艾米莉亚却是唯一的观众。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柯拉先生？”她眉头紧锁，眼神满是对柯拉松未来的担忧。
柯拉松也知道，这一切在刚才就已经隐瞒不住了，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拿起一根烟抽了起来，烟雾缕缕上升，像是构起屏障等着他深思，却又很快散去，把他拉回现实，面对一切。
“我能相信你吗，艾米莉亚？你应该不是那种坏小孩吧…”
这次，他毫无保留。
他开口说话了。带给了这个女孩短短几秒的讶异，相较于发现柯拉松间谍身份一事来说这不重要，她有更加值得自己去探究和周全的事。她自是不愿意主动去挑起唐吉诃德家的这场战争，与其多管闲事，不如顺水推舟，拯救这两人岌岌可危的兄弟情。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无心参与你们之间的纷争，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要背叛少主？”
“我是海军。”
“我猜到了，可你，也是少主的弟弟…”
“那又怎么样？我本就与他不是一类人。”他将指间的香烟放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出，用着平淡又坚决的语气，表示着他与兄长多弗朗明哥分明的界线。
这让艾米莉亚一时难以接受。她不理解，柯拉松如此温柔善良的人，为什么没能看出多弗朗明哥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弟所做的许多迁就与偏爱…她自是知道多弗朗明哥的疯狂与残虐，但是正因为如此，那点仅剩的温柔在他身上才显得耀眼，为什么柯拉松看不到？到底是因为什么，非得如此不可？更何况，此时与这个多弗朗明哥作对，不就是鸡蛋碰石头一样愚蠢吗？
“你好好想想，难道他对你不好吗？你到底对他有什么误会？”
“你知不知道他对你…”
“你又知道什么！他杀了我们的父亲！我没法儿原谅他！”
柯拉松怒了，他清楚艾米莉亚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拿所谓的兄弟情绑架自己。他也知道，作为自己的兄长，多弗朗明哥确实对他照顾有佳，论兄长的职责，他无一不尽。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儿时那段惨痛的记忆，也无法原谅那个杀了自己生身父亲的所谓的亲哥哥。在海军正义教育成长下的他，将心中那份良善升华到极致。这多年的培养，怎会因仅仅的一份血缘链接就抛之脑后？
艾米莉亚一时呆住，得知多弗朗明哥与柯拉松有了杀父之仇的渊源，她更加觉得这段关系是难以挽救。可她不忍心，她虽嘲讽人性，可她也珍视那一点点的温暖，哪怕不属于她，但只要能看到，也是她麻木心灵的一丝丝救赎。
“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心里念道。
柯拉松走近艾米莉亚，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眼神坚定地冲着她说：
“血缘又算得叫什么？对他这种人来说就更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了。”
“今天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你想告密是你的自由，我也没在怕！”
“可是，我也很感谢你多次放过我，这样的你，本不应该在这儿的！孩子，听话，跟我去海军吧！”
“我保证我们海军不会伤害你，他们都是好人，你再也不用这样辛苦的活着了！他们都会保护你，我会跟他们说你是我救出来的难民…”
这美好的承诺，让艾米莉亚心中有些动摇。对啊，她只是想活下来才跟着多弗朗明哥，如果去了海军，说不定在那样的组织里就能够真正平安地生存下来了，多么诱人的选择啊！
生存欲望催动她的意志，可不过几秒后，她脑海里又闪现了多弗朗明哥的身影。
那是他一人独坐在餐桌上的模样，与周围人的格格不入，让他显得有些孤独；喧闹过后他透露出的疲惫，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普通人。她没法忘却那一幕带给她的感触…
转念，她又回看起自己。从记事开始，她好像从未像同龄孩童一般迎着阳光欢跑。她欺骗、她狡诈、她步步为营，她迫害许多人，她跟着过去的家族一起在战场上厮杀，只为应付无休止的战争。她不是什么圣女，不是什么伟人，她仿佛还能在自己身上看到同多弗朗明哥一样阴暗的一面。这样的自己，前去海军毫无意义；背叛唐吉诃德，也毫无意义。
所以，要她走？她做不到！
海军正义又怎么样？海贼邪恶又怎么样？她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上升这些仁义。她只知道，苟活至今是因为多弗朗明哥，生命没能终止在十岁，是因为多弗朗明哥。要她做一个忘恩负义之辈，她做不到，也永远不可能去做。
她现在才意识到，命运那转动的齿轮，毫无防备间，似乎竟用一根丝线将自己往唐吉诃德家上缠绕。她逃不掉，也没法儿逃掉，而能剪掉这根线的人，也不会是如此善良的柯拉松。
她掰开紧抓着她肩膀的手，眼神愈发焦虑，对着柯拉松说道：
“你这样会死的，柯拉先生。”
“而多弗朗明哥，也只会因你而更疯狂，你明白吗？”
当下，顾不得感性，问题必须解决。分析之下，她也清楚多弗朗明哥的性格，若哪天知背叛之事是亲弟弟所为，他也决不会手软。可柯拉松却不一定…这样一来，柯拉松的结局根本就是注定没有回旋的余地。
柯拉松听艾米莉亚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内心更加焦灼。眼前的人还分不清是非，还在想替多弗朗明哥说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劝不动眼前这个人，眼看着一个本应拥有平静人生的少女即将被罪恶吞噬，他怨自己的无能为力，气得只能转身踹了一下身旁的木箱。
艾米莉亚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顺势将柯拉松刺激一番，好让他能够早点看清现实与未来。
“你说，我们是恶魔，那你的海军就绝对正义吗？”
“你海军所效忠的对象，就绝对正义吗？”
她句句质问，咄咄逼人。让柯拉松一时之间也难以回应这样自己都认为矛盾的问题。
“不要再开玩笑了，柯拉松，整个世界，就只有你！太干净了！”
忽而间，她一把抓住柯拉松的手，露出有些阴狠的目光，那阵冷冽仿佛即刻就要将柯拉松穿透。咒符绕指，她放出那蓝色的火光，轻微灼伤了眼前这个人的手腕示以威吓。条件反射之下柯拉松甩开了她的手，一脸戒备。
她不能给这个善人留希望了，唯有让他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他才不会永远沉浸在救赎与不救赎的梦幻世界里。唯有隐去自己身上的良知，不再去唤醒柯拉松的善意，他才会少做一些威胁唐吉诃德家的事；唯有这样，这两兄弟的关系才能继续维持，也唯有这样，柯拉松才不会死，而唐吉诃德家的主人也不会愈陷愈深。哪怕名存实亡，艾米莉亚当下也必须这么做。
“听好了，柯拉松，我劝你最好收手！”
“从现在开始，我会监视你！请你好自为之！”
艾米莉亚转变的态度将柯拉松一把拉回了现实。他明白了，这个女孩，不好惹。不对，是仍旧不好惹。
“你果然，还是要站在多弗朗明哥那边是吗？”
“算是吧。”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这个你不用过度担心…”
“该回去了，以后请你记得，你背后有我这双眼睛在！”
撂下几句狠话，艾米莉亚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身后的人。今后她该做什么，一切如何安排，她都有了定数。
理性思考之下，现在，她也没有很担心那只白鸽会带来的后果。毕竟早在夜晚来临之前，那份传递出去的情报就被自己动了手脚。不是单纯的篡改了重要部分的数据，她同时也将那份有些许差错的半成品中，最重要的部分拆成了两份，混入了两个抽屉之中。能够影响深远的项目早就面目全非，除了古拉迪奥斯以外，不会再有人会知道那些稀奇的东西怎么使用又来自哪里，就算海军科学部队对着那套文件研发了新的对策也一样无济于事。南辕北辙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里是永远不会合乎情理一般顺利发生的。
她知道他作为一名间谍，那一份想要周全一切的心性，所以她也假设了他会搜寻旧抽屉的举动。她庆幸自己成功揣度了他，也庆幸他是与自己对峙。
夜风絮絮，吹得柯拉松心乱如麻，看着艾米莉亚背对着自己远去，却要回的是唐吉诃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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