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遣散
朱允熥回到乾清宫中，一大群太监左右服侍。
从前老皇爷在时，宫里要多热闹有多烈闹，如今却冷清得可以。
太监朦朦胧胧间听到风声，小皇爷准备从今以后禁绝阉割，宫里现有的十万太监五万宫女，也要分批遣散出去。
也难怪，小皇爷只有一个皇后，一个妃子也不纳，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多人？不是白费钱粮吗？
宫女出了皇宫，还能嫁人生子。
可是太监出了皇宫，依然还是太监，再无容身之所。
乾清宫里的主管太监，名叫黄狗儿，在太子东宫就跟着朱标，为人沉默寡言，做事极是小心谨慎，很得朱标的信任和喜爱，朱标驾崩后，朱允熥还是用他。
自从这种传言流出，太监宫女无不惴惴不安，纷纷向黄狗儿打听。
黄狗儿几次话到口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朱允熥看在眼里，问道:"黄大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黄狗儿跪地叩头，"外面传言纷，说要宫里面的人都遣散出去，是不是真的？"
朱允熥问道:"你说呢？"
黄狗儿谢恩后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奴婢不知道。"
朱允熥道:"是真的。"
黄狗儿如同被雷劈了，整个人都呆住了，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
朱允熥眉头微皱，叹道："怎么，你们都不愿意出宫吗？"
黄狗儿拭了拭脸上泪，扑通一声跪下，抱着朱允熥的腿，哭道:
"奴婢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了，早把宫里当成家了，只想老死在宫里，哪儿也不想去！"
朱允熥听见这话，心里亦是十分伤感。
所谓众生皆苦，但凡有一条活路，谁愿意割掉命根，做个不男不女的人。
几千年来，即使所谓的盛世，其实也是饿蜉遍地。
把一个注定要贫困一生的孩子送进皇宫，换来一家人的温饱，未尝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如果这个孩子侥幸发达了，那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但是太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光是"净身"这道鬼门关，就死掉了多少人。
衣裤脱尽，双眼蒙死，手脚绑得结实，有人抓住头，有人抓紧肩，有人压死腰，为的是防止因痛极拼命，流血过多而呜呼哀哉。
时隔三十多年，每每午夜梦回，黄狗儿想起这一幕，都会手脚冰凉，头皮发紧。
开始阉割时，先以白布或绷带紧扎下腹部和双股的上部，然后用麻绳不断绑勒蛋蛋，同时用竹板拍打腿根及臀，打到麻木毫无知觉。
刀儿匠取环刀，将一枚熟鸡蛋放入童子口中，防止巨痛钻心，误咬舌头。
这时候，刀儿匠会连问三遍:"雏儿，想好没？"
如果反悔了，就把鸡蛋吐出来，然后被撵走。
如果没反悔，刀儿匠就要下刀了。
先用滚烫的辣椒水，小心清洗那话，再用微弯如镰刀状的小刀，哧啦一声，麻利地割下，再以白蜡针迅速插进去。
这些程序完成后，再由两名刀子匠搀扶着，在房里缓行两三个时辰后，才允许躺卧。
术后三天不许喝水，干渴和伤痛非常难以忍受。
三天过后，拔掉白蜡针的栓，尿如喷泉涌出，方谓大功告成。
如果割坏了，就只剩下溃烂，等死，扔到乱葬冈。
百日伤口痊癒，一个太监就这样被炼成了。
都是可怜之人啦！
朱允熥决定废止这项惨无人道的制度，长叹一声，说道:"黄大伴，你们放心，朕不会不管你们死活的。"
黄狗儿停住了哭泣，哀求道:"皇爷身边总得人侍候吧？奴婢不想走，行吗？"
朱允熥道:"朕并不是养不活你们，是想让你们活得更像一个人。你就带一个头吧。"
黄狗儿又哭了。
朱允熥继续说道:
"你将宫里面的太监清查造册。"
"凡年满六十岁者，不论有多少，都养起来；"
"五十岁至六十岁者，编到五城兵马司，干一些巡夜、清扫街道的差事；"
"四十岁至五十岁者，愿意回乡者，每人发给八十两路费，十亩地，遣返回乡；不愿意回乡的，发往各府、县衙门当差"
"四十岁以下者，发往各驿站当差。”
"二十岁以下者，送到学堂读书、识字，将来另有任用。"
黄狗儿闻言，嘭嘭磕头谢恩：
“就是尧舜再世，也比不过小皇爷。”
朱允熥摆了摆手，道：“罢了，去办吧。”
黄狗儿领命离去，开始按照朱允熥的吩咐清查宫中太监。
十万太监陆陆继继出宫，皇宫里变得空荡荡的。
宫女们见此情景，心里越发慌张了。
几个年老资深的宫女去找蓝灵儿，求皇后娘娘大发慈悲，不要将他们撵出去。
蓝灵儿得知此事后，便去询问朱允熥。朱允熥安慰她道：“不必担忧，朕自有安排。”
而后，他宣诏所有宫女觐见，宣布了他的旨意：
“年满四十岁者，出宫归家，发给银子六十两，这笔钱也够你们安养晚年了。"
"年十五至四十岁者，凡是愿意嫁给迁往安南的壮丁的，每人赏赐一百六十两白银，作为嫁妆。"
宫女一旦入了宫，便彻底失去自由，住所简陋，衣食菲薄，从事着繁重的差役，战战兢兢活着，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不能与亲人见面，不能成婚生子，幽闭在宫墙之内，孤独一生。
如今天可怜见，不仅获得了自由之身，而且还能得到一笔从前想都不敢想嫁妆。
宫女们有的知道安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有的压根不知道安南是个什么地方，却全都争先恐后报名。
秦淮河边人头攒动。
壮丁们按年龄大小站成一条长龙，宫女们同样按年龄大小站成一条长龙。
年龄大的壮丁和年龄大的宫女四目相对。
年龄小的壮丁和年龄小的宫女四目相对。
白花花的银子堆成了山。
能够选入宫的女子，样貌绝不会差。
壮丁们看着对面的女子，没有不直流口水的。
而这些宫女，被关在深宫中多少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男子，又是羞怯，又是渴望。
配完对之后，每一对都能领到二百六十两银子。
然后将在京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向广西进发。
最后从镇南关进入安南，在那里繁衍生息。
南京城里万人空巷，都来看这旷古未有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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