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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心事 同


  女儿心事

  窗外,就是一株嫩绿的杨柳。虽然还刚过完年,这岭南的柳树,却又开始吐青了。

  荣兰看着公子的眼睛看着外面,一撅嘴,就将窗子关上了。笑道:“也不好好养身子,眼睛老是看外面做什么?不会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孟丽君笑着摇头,轻声调笑道:“荣兰,你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了。也不知将来谁娶了你去。有他好受的。”

  荣兰嘴巴一撅,也轻声笑道:“我这副样子,谁敢要呢?再说,公子你也一心想要做些为国为民的大事业呢,这身边也少不了人的。”

  孟丽君一笑,眼睛却依旧不由自主往外面看。那柳树底下,有人站着呢。荣兰看不出来,孟丽君却心里清楚。那柳树底下的钓鱼人,不是别人,正是淳于镇。

  自己要返京的消息一传开,淳于镇就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琼崖。自己还没有说什么话,他就做好了安排。这一路上,除了柳正风的贴身保护之外,还有淳于镇连梦海几个人的暗中保护。自己虽然觉得他们小题大做了一些,但是淳于镇看着自己的伤势,着实有些怕了。连知州衙门这样的地方,都有刺客费尽心机混进来,更何况是这路上?

  所以,孟丽君就任由他们安排了。

  孟丽君是经历过三生的人,没有吃过猪肉但是却见过猪跑,几天看下来,她已经注意到,淳于镇的眼睛,总是追随着荣兰转。还不明白淳于镇心里想什么,那也不是孟丽君了。心里总寻思着要给荣兰这块木头提点提点,却找不到好因头。这一回,终于开了个头,却给这丫头堵了回去。

  当下笑道:“我原本想,如果你嫁出去了,我还得另外找人。但是你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我就直接去跟别人说吧,别指望我的小丫头了,她没有这个心呢。”

  荣兰听孟丽君这样说话,不由怔住,啐道:“公子,你却胡说八道什么?”

  孟丽君正了脸色,说道:“你也早就知道,淳于公子早就看破咱们的女儿身了。这么多年承蒙他保密,我也很感激他。”

  荣兰一时之间转不过神来,直呆呆的看着公子。

  孟丽君笑道:“丫头,你不知道。这路上,淳于公子一直在护卫着我们。现在,他就在那棵大柳树下钓鱼。这几日我也看出来了,他对你,很有那个意思。”

  荣兰涨红了脸,说道:“公子,你胡说八道,哪里有这样的事情?他与我也单独相处过,他对我,一直很规矩……”回想起那日生死与共的情形,脸,却不由红了。

  孟丽君说道:“荣兰,你先想想这个事情。你年纪也大了,也该找个归宿了。你如果有这个意思,我就先给你安排。反正你跟映雪,我都要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才不枉你们跟随我一场。”

  荣兰听她说得深情,眼眶不由红了。转过脸,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了,想要将我赶出去不成?”

  孟丽君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你也知道,淳于公子,年龄是大了些,但是他是个诚实人,你如果嫁给他,我也放心。”

  荣兰愣神了半日,说道:“这些事情,咱们不说了吧。公子,你一天不恢复女装,我就一天不放心。公子……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柳公子,你的女儿身份?”

  孟丽君万万没有想到荣兰居然问起这个问题,不由闹了一个大红脸,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荣兰打开窗子,看了一下外面。柳树下钓鱼人还在。注视了片刻,关上窗子,回过头来,对孟丽君轻声笑:“公子,你怎么不考虑一下自己?你到底准备怎样安排自己的终身大事?皇甫公子那里是不消考虑了,虽然弃婚有些不好,但是皇甫公子已经有了夫人在身边,公子也不耐烦跟那个姓刘的争夺什么。但是总不能这样不男不女过上一辈子。”

  提起皇甫少华,孟丽君不由冷笑起来,说道:“我就这样不男不女过上一辈子吧,也好过换回女装去看那皇甫少华与刘燕玉的脸色。不过,这又跟柳浩然有什么关系?”

  却马上明白了。荣兰是在暗示自己,柳浩然,是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人选。

  的确如此。柳浩然已经是自己的臂膀,如果自己暴露了女儿身,而且接纳了另外一个男人,将怎样处置柳浩然?

  如果真是那样,柳浩然是绝对不会继续呆在自己身边了。想到这个问题,不由心中有些抽痛。

  荣兰继续说道:“柳公子跟随公子,也有三四年的功夫了。公子对他虽然推心置腹,但是有个关键却做的不好。大家知道三亚的官员们都在说什么吗?大家都说公子小气,柳公子这样的人,都不给安排个妻室。至少,也该给安排个侍妾吧。但是公子,连这个也不给。如果是寻常人,早就离开公子去了呢。”

  这番话出来,孟丽君是完全愣住了。

  主子给得力门客安排侍妾,在当时是非常流行的事情。只要有几个钱的主子,都会想到这一件事情。但是自己本身就是女子,对赠送侍妾的事情本身就非常反感,所以,三四年了,也没有想过要用女子来笼络门客的心。

  但是荣兰一句话提醒,就将孟丽君整个都震晕了。

  自己该怎么办?柳正风……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介意?

  虽然知道,自己送给柳正风侍妾,他也会一笑接受。但是……这件事情本身,就让孟丽君……心里憋闷。

  荣兰顿了一顿,说道:“我也知道公子的意思。公子心在天下,这等小事向来都是不注意的,也不在乎的。所以,我想提醒公子一句,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该给柳公子做个媒了。这船上,就有一路跟随我们来的人。我看她外貌也好,身家又清白,更难得是对公子非常忠心。如果能够将她说给柳公子,也是一门好婚姻。对公子来说,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最好不过了。”

  荣兰说的,是那个正在船头生火的渔家少女,姓林,原名叫做贝泪。父亲是个珠民,常年做挖掘贝壳的生计。贝泪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父亲出海,一去不返。母亲拉扯着女儿,艰难求生。这贝泪在人家的白眼下长大,却长出了一副倔强脾气。长到十六七岁,年轻的朝气显露出来,虽然长期风吹日晒,皮肤粗糙黝黑了一些,但是那生气勃勃的风姿,却使她成为海边的一朵最绚丽的仙人掌花。

  花虽然艳丽,但是花下的刺却使人望而却步。却终于来了不信邪的,钱多的儿子钱万山。钱万山跟着父亲来做珍珠生意,见到这朵仙人掌,未免生出吃天鹅肉的妄想来。用钱不成,便演上了非常常见的暴力戏码。寻常百姓,见钱多财大气粗,都不敢多嘴。不想贝泪虽然是个女子,但是长期劳作,身上却有力气。钱万山一下不提防,下身就被贝泪给踢坏了。

  钱多只有这样一个宝贝儿子,出了这等事情,岂肯善罢甘休!当下拖着贝泪,来到县衙大堂告状。正好那天孟丽君到那里来巡视,钱多见了知州老爷,急忙添油加醋将事情给说了。

  钱多却是琼崖的财神爷,孟丽君也是不肯轻易得罪的。但是这事情非处理不可。当下先疾言厉色批评了钱万山一通,并警告说这等事情闹将出来会影响钱多的亲戚的前程;吓得钱多不敢吭声。又好言抚慰了一番,做出姿态,最后将钱多弄得感激涕零,又给钱多的儿子治好了伤势。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但是这一回孟丽君离任,却是怕钱多报复贝泪。便找来贝泪母女,与她们商量,要介绍她们到严守名府上做工。

  但是贝泪听说孟丽君要离任,却是不舍。便提出来,要服侍郦大人,一路跟随,到临安去见见世面。孟丽君想自己身边也没有什么人,便答应了。顺口交代了一句,当初跟随孟丽君上琼崖的一大堆学生,有些已经斧考得中,有些却是做教师做上瘾,有些却因为船坞工程不得不暂时留下,跟随孟丽君回临安的人,竟然是一个也没有。孟丽君本身也没有什么丫头,就点头让贝泪跟着自己上船,帮忙做些粗活。

  荣兰说道:“贝泪的眼睛,一直都系在柳公子身上呢。”

  孟丽君一笑,说道:“就你心思多。”

  荣兰掀开帘子,往船头望了一望,这一望,却似乎遭到雷击一般,整个身子都凝固住了。孟丽君也抬眼望去,却不由也呆住了。

  船头上,贝泪的手,极其细致,极其温柔。

  手停留的位置,是柳正风的前胸。

  他们……根本没有顾忌什么,没有顾忌正在柳树下钓鱼的淳于镇,更没有顾忌船上的其他人……

  心中被什么憋住了,胸腔里,一片生生的疼。

  正在这时候,柳正风很无意的回过头来。

  就在这一刹那,他也电击一般愣住了。片刻之后,才手忙脚乱的想要推开贝泪,却听贝泪“啊”了一声,一个趔趄,差点摔到水里。

  柳正风到底是眼疾手快的,急忙一把拉住,却是用力过猛,竟然将贝泪拉进自己怀里。眼见两人的尴尬情景,孟丽君忍不住笑了起来。荣兰回头,不解的看了公子一眼。

  柳正风推开贝泪,很尴尬的对贝泪说了一声:“对不起。”

  贝泪眼见自己成为众人取笑的对象,不由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羞恼,狠狠瞪了柳正风一眼,说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扭头道:“我不干了,你自己去找别人干吧!”轻捷地跳下船,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柳正风看着似笑非笑的孟丽君主仆两人,不由手足无措。脸也涨得通红,嘴巴微微张开,却不知道怎样解释。

  孟丽君忍住笑,对荣兰说道:“你去找找贝泪吧,浩然刚才是太失礼了。”

  荣兰不解地望了公子一眼,很听话的下船,追了上去。

  柳正风上前两步,张开嘴巴,却又说不出声音。孟丽君又忍不住微笑起来,说道:“浩然,你先将胸前那根针咬断吧,这样明晃晃挂着,的确难看。”转身进了船舱。

  柳正风这才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胸前还挂着一根针呢。当下将线头粗粗打了一个结,将针扯了下来。也跟进船舱,向孟丽君解释道:“大人……方才系船之时,我的前襟给扯破了。贝泪说她给我缝一缝。没有想到……”

  孟丽君笑着阻止他:“我都看见了,你不需要解释。浩然,我记得,你也三十岁了吧?河南老家,可有妻室没有?”

  柳正风想不到郦大人如此之快的转过话题,一时跟不上这个主子的思路,只是唯唯道:“没有。”

  孟丽君笑道:“这就好办了。你也知道,贝泪是个好女孩。虽然出身低微了一些,却是难得有一个率真的天性。她母女跟随我一路,我也想要给贝泪找一个好人家。如果你也不介意,我就给你去说说如何?保证一说就成的。”

  柳正风万万没有想到大人居然谈论到了自己的婚事,不觉吃惊,道:“大人,这事情,是开不得玩笑的。”

  孟丽君心中酸涩,嘴巴上却是笑:“我又怎么会开玩笑呢。男婚女嫁,本是纲常。你跟随我也有三四年了,我却是粗疏了一些。难得有这样好的女孩,我不给你主持这件事,却是让谁主持?如果我再不说话,人家都要笑话我不体谅你了。”

  柳正风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公子。这个公子……他的神色之间,真诚的劝说之外,还隐约带着一丝落寞。她……很着急要为自己安排婚事呢。难道她……这么多年,只将自己看作一个最得力的下属么?

  如果是两个月前,自己还不知道公子的身份,那……自己肯定是会答应这门婚事的。尽管自己的身份……是最没有前途的身份。

  但是现在,自己的心,已经有了很多的不同。自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追随了四年的大人,竟然是个女子。

  最初的震惊与慌乱过去之后,柳正风蓦然发现,自己心中,起了一种异样情绪。特别是这一路上,看着大人的饮食起居,他……竟然忍不住浮想联翩。其中,甚至有很旖旎的画面。

  只是,大人不知道。

  看到自己与贝泪的亲密画面,大人居然想要将贝泪许配给自己了……大人,根本没有想过,她自己,也是一个女子。

  这三四年来,他亲眼看见,她怎样凭借自己的才华与慈心,折服考官,折服皇帝,折服一众举子,折服临安与琼州的一众百姓。

  这三四年来,他亲眼看见她如何施展才华,转瞬之间,叛贼授首,临安平定。

  这三四年来,他亲眼看见她如何施展才华,弹指之间,这蛮荒之地,竟然变成了海上江南。

  看到这样的女子,他只觉得,天下女子,锋芒尽数被她掩盖。

  所以,这两个月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还有其他女子。

  但是,眼下这个女子,居然笑吟吟的对他说:我要给你安排一桩婚事,再不安排,人家就要笑话我了。

  她……根本没有想过我!根本没有想过我!!

  这种念想锥刺着柳正风的心,抬起头,正视着公子:“多谢公子关心。不过正风的心里,已经有人了。这个人,我甘愿为她奉献一辈子。”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脑海中转过一些杂乱的念头——临安……

  但是,那句“一辈子”,却依旧那样自然。因为,那,出自他的本心。

  他……心里有人了?而且,甘愿追随她一辈子……孟丽君想着,嘴巴上却依旧轻松:“哦,原来如此。却不知浩然心里,装的是哪家闺秀?居住在哪里?我们回临安之后,肯定有一两个月的空闲,就将这事情给办了吧。”

  柳正风再次抬起头:“公子,您就不必要操心了。正风心里虽然有人,却不知这位闺秀出自哪户大家,也不知道她真实身份,这个念想,终究还是虚妄了。”

  孟丽君听他言语之中,隐约有些酸楚,不由感动;但是一转念,怒气却又上来了,嘴巴上依旧是笑:“浩然该罚。你这话,有些不尽不实。你说想要追随那位小姐一辈子,却又说还不知道那位小姐姓名身份,天下事焉有是理?你不知道她姓名身份,又如何追随?”

  柳正风终于上前一步,站在了孟丽君的面前。眼睛,深深的看着自己的公子,声音里却有些失落:“大人,打个比方,我也不知道大人的真正身份……但是我决定追随大人一辈子,不会后悔……这不矛盾,大人。”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

  孟丽君站了起来,声音不由尖锐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正风看着公子:“我就是这个意思,公子……您懂得的。”

  孟丽君再次坐下,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喜是悲:“你说,你愿意追随我一辈子……”

  柳正风的声音平静无波:“是的,公子……”但是平静的声音里,终究还是隐藏着一丝波澜。

  孟丽君喃喃自语:“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确定了么?”却又抬高声音,笑道:“也是,好端端说这件事干什么?你不爱这桩婚事,我们不提就是了,好端端却又发起什么誓来。”

  柳正风再次看了公子一眼,终于说道:“我出去了。公子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还是好好养着吧。”掀开帘子,终于出去了。

  背影,却是有些颤抖。

  孟丽君斜倚在椅子上,微微喘息着。

  心中一时,竟然不知是喜是悲。

  他,竟然知道了……而且,他还告诉我……

  今夜,注定无眠。

  不单单只有孟丽君。

  含糊的几句话,山盟已定,终身无改。

  李思思,你终于等来了前三生没有等到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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