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韵袅袅 大结局

　　梅洛并不怕死。

　　但是，青桐的死，却让他的心，一下子全都死了。

　　“难道……我错了么？”

　　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喃喃自问。连女儿也如此说……

　　难道，我真的错了么？

　　城中，只有五天的粮食了……

　　“战还是降，兄长需拿主意。”凌风站在他面前，声音里有些沉重。“今天又发现……”

　　“发现士兵逃跑了吗？”梅洛轻轻苦笑。这事情，他知道。或者，他早就预料到了……

　　凌风静静说话：“兄长，你走。我派人护送你离开……你有才华，离开这里，照样开辟一片新的天地。”

　　“不……我想明白了……你走。带着那个孩子走……朝廷一定要看到我的尸体才会罢休——我走，逃到天涯海角，还是逃不掉追杀的阴影。但是，你却不一样。再说，我做的事情，该让我自己负责……”梅洛的声音，非常镇定，“连累了那个孩子一场，那么，就给他一个安定的生活吧。”

　　“兄长……”

　　“你走！你武功好，离开这里，不成问题！从此之后，你浪迹天涯也好，做隐士也好——都由你安排！”梅洛突然暴怒起来，“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不听我的话？”

　　“其他的兄弟……”

　　“有能力走的，都走。没有能力走的，留下。”梅洛幽幽叹息，“这么一场叛乱，总要有人殉葬……”

　　激战一天之后，梅洛得到了东华公主不追究相关人等的许诺后，宣布投降。海口城内外，欢呼声响成一片。在押解进京的途中，梅洛自杀。

　　就在梅洛自杀的那天，昭华公主从边疆撤兵。

　　后来，有人说，在华夏的东南边大海上，有一个美丽的岛屿；上面生活着一群汉人；他们自称，是宋朝的子民。

　　……

　　看着捷报，铁穆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皇上。”廉希宪站在皇帝的面前，目光里有些其他的东西，“您有没有想过，嗣君问题，可以有其他解决方案？”

　　“什么方案？”看着廉希宪的眼睛，铁穆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是他却不敢肯定。

　　“公主。”

　　“公主？”铁穆还是大吃一惊，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公主？——此世之所无！”

　　“华夏未曾有，然而臣这些年，也曾结识了不少海外客商。”廉希宪微笑，“据他们说，这海外国家，也有以女子为嗣君的。女子治国，并不逊于男子。”

　　“那是蛮夷小国……”

　　“臣也看过他们带过来的书籍……不少，有真知灼见。与我华夏文明，并不逊色多少。”廉希宪缓慢说话：“这却另做别论。重要的是，皇上，现在，您如果想要让郦君玉为您效力的话，这是最好的诱惑。”

　　“诱惑？”铁穆苦笑摇头，“立女子为相，已经是天下所无。再立公主为嗣君……”

　　“皇上。这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之内就完成的。你身体尚好，缓慢图之，这事情，并不会引起多大的震动。”廉希宪继续说话，“具体操作，或者，您可以让郦君玉帮您设计……”

　　“郦君玉……”

　　“不错，郦君玉。您眼前的烦恼问题是：您现在只有郦君玉可用；但是又缺少约束。那么，假如您决议立公主为嗣君的话，这问题，就可以解决——将郦君玉拉进皇家，这是比任何约束都要好的方法。”

　　“拉进皇家……”铁穆知道，廉希宪是什么意思。让郦君玉家里那个福娃做未来皇帝的丈夫……本来，将郦君玉拉进皇家，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但是……苦笑着看了看自己，没有生育能力，还有资格求取更多的么？“她不见得会同意——何况，那个福娃，也不是她儿子。”

　　“不是她儿子，才更好说话。”廉希宪微笑，“孟士元大人，一定不会抗旨。而且，假如郦君玉没有儿子的话，她的心，会完全放在那个侄子身上。”

　　“果然是这样……”铁穆微微叹息，道，“只是女子为嗣君……只怕不易安排。”想起那个儿子，却又不由有些动摇。李玉飞说不合适，但是真的就不合适么？朕也是不是一步步成长起来？

　　“再说吧……”铁穆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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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来峰顶上，山风将柳正风的骨灰带向四面八方。

　　“只有随着风，你才有可能真正的遨游四海……”

　　孟丽君轻轻说话。

　　“原谅我，我向来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如今，我不能实践我的诺言，陪伴你浪迹天涯，行走四方……”

　　余有声站在一边，低声劝慰：“公子……，哦，小姐……”

　　孟丽君微笑：“你担心我么？不会的。他，也不会责怪我……”

　　孟丽君抚摸着胸口……胸口，有一个小小的瓷瓶。

　　那里，还有浩然的一部分……

　　他，永远陪伴在我身边呢……

　　永不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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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看着病入膏肓的梁尔明，铁穆终于忍不住，用了小时候曾经的称呼：“舅舅……可安好一些？”

　　梁尔明的嘴唇颤抖，他已经说不清楚话了：“老臣……愧对……”

　　“舅舅……您千万别这么说话。”铁穆俯下身子，“舅舅，朕知道，这件事情，不是您的责任。朕还等着舅舅好起来，帮朕整顿这政务呢。”

　　“老臣……举荐……郦君玉……”梁尔明的话，非常含糊——但是，最后三个字，却是异常清晰。

　　“郦君玉……”铁穆喃喃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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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湖的水，清澈明净。躺在小船上，苏映雪微笑问撑船的人：“你就这样走了，不后悔？”

　　“后悔什么？”撑船的人反问，“玉凰山的同窗，不知该如何羡慕我呢……”

　　“你，本来有可能得到万里河山的……”苏映雪笑着摇头，“你居然一跑了之。”

　　“我不是那个材料，先生最清楚。”撑船人微笑，“既然不适合，那还是让给适合的人吧。妹妹比我好，我知道。再说，有郦先生辅佐她。”

　　“女子……她们要面对的，还真是不同一般的艰难呢……”苏映雪微微笑着。

　　距离那次惊心动魄的宫变，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苏映雪身体已经大好。

　　面对着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男子，苏映雪依旧有着女子的羞涩；然而，她还是跟他走了。

　　“是啊……但是，我想……”撑船人有些结巴，思路，一起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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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

　　铁穆现在，只有一个选择了——

　　假如立侄子做嗣君，那么，这嗣君会如何对待华觪？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华觪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很多人知道，华觪的外貌，与自己的外貌有几分相似——难免哪一日某个人不会产生联想，然后，将华觪的身世给翻出来。

　　皇帝的亲生儿子好好活着，那么，继位的侄子，绝对会心里不安。不管是如何贤德的人。更何况……没有贤德的人。

　　虽然气恨这个儿子的不争气——居然会拐带了妇女逃跑；但是，铁穆心里，依然记挂着这个儿子。

　　那，到底是自己的血脉啊……

　　宫变后两个半月，铁穆拜孟丽君为相。这之前，孟丽君已经参与了所有的政务；对于这个任命，所有的人都早已心中有数。御史台有谏言，但是，一句“先帝遗诏”就将所有的谏言都封死。御史汪泉求去。

　　宫变后三个月，安定了琼崖的东华公主回京。她带回了权桢的尸骸——权桢到底还是死了，死在箭雨里。

　　东华公主心中其实有数。在最后一场激战中，权桢是抱着求死之心去的。

　　但是，她没有阻止。

　　对于一个将领来说，他所有的骄傲都已经毁灭在那个城里；除了战死，他无法洗刷自己的耻辱与过错。

　　所以，他只有死。

　　所以，怀着异样的滋味，她将最艰难的任务派给了权桢——这也算是一种成全吧。

　　权桢完成了任务。这份功劳不足以抵消他的过错，但是，却可以洗刷他的耻辱——终于，他也可以像普通军人一般，骄傲的死去。

　　朝廷没有过多追究权桢的过错。除了削去爵位，权家没有受到其他连累。权桢也被葬进了临安城外，权家的祖坟里。很久之后，就有人传说，有一种奇怪的鸟，冬去夏来，在他的坟头上，哀哀鸣叫。又有从琼崖回来的人，说，那种鸟，也曾出现在琼崖的一座荒坟上。

　　才子佳人们，终于翻出了很久之前，琼崖叛乱，发生在琼崖的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于是，这个故事，就变成了说书先生嘴巴里的传奇，多情才子的叹息，绝色佳人的眼泪。

　　又过了很多年，终于有人提议，将琼崖那座荒坟迁移到临安来，与权桢合葬。当时权家人都已经星散，也没有人反对。合葬的坟墓，人都称为鸳鸯冢。每年春风荡漾的时候，总有热恋中的男女，来这里凭吊，订立自己的三生盟约。不过，这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东华公主还带回来了一罐火药——安平郡主。太后大怒，东华公主求情。最后，安平郡主被夺了所有封号，废为庶人——然而，皇室却终于承认了她的婚姻。从此，贵族与平民通婚，往往就仿效安平旧例。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那堵厚墙，终于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一直到五十年后，元朝出台了《婚姻法》，十八岁以上的成年人，有自主婚姻的权利，安平的封号才得以恢复。那时，她已经归入尘土。

　　宫变后八个月，两朝老臣廉希宪去世。去世之前，曾有遗折递给皇帝。几乎同时，中风瘫痪在床的梁尔明也去世。孟丽君正式升任首辅。

　　宫变后两年，根据下层官员的提议，定《继承法》。所有的子女，都拥有平等的继承权力。然而，民间规矩，那出嫁的女子，一般还是不会要父母的财产的；但是也有较真的，居然与哥哥对簿公堂了。

　　敏感的官吏，从《继承法》里嗅到了什么东西。

　　宫变后四年，四川民变。淑容公主以钦差身份，前往安抚，三月而平定民变。

　　宫变后五年，淑容公主以钦差身份，代天巡幸。

　　宫变后六年，官员以皇帝无子，陆续上书。铁穆一概留中不理。不久，风波平息。同年，湖广平章政事邱清、四川平章政事江寒风上书，以天下女子多有才华者，不该埋没草野为理由，建议朝廷开女科。朝野争议，物议纷纷。然而此议，终在次年施行。女子与男子同列朝堂。御史大夫杨链以为耻，挂冠求去，铁穆许之。

　　宫变后八年，下属官吏以淑容公主多立大功为由，请立公主为嗣君。朝野争议，经年乃息。

　　宫变后十年，铁穆晋淑容公主为皇太女，告诸宗庙。礼部侍郎宣棠求去。同年，皇太女大婚，孟嘉龄之子孟皎为太驸。因为是太女是史上所无，这孟皎的封号，还真死了礼部官员们不少脑细胞。

　　宫变后十一年，铁穆驾崩。谥号太宗。皇太女即位。以身为外戚为由，孟丽君辞却宰相之位。

　　铁穆驾崩后三个月，在坤宁宫偏殿里，新皇给她的先生，主持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婚礼。在场的，不过是十来个人；外面的人，全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回事。

　　新娘是首辅，新郎，却是一直都默默站在她后面的余有声。

　　余有声知道，新娘的心永远不会完全放在他身上。但是他依旧满足了——

　　至少，他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拉起孟丽君的手，与她一起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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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看到了丈夫，苏素素满身的疲惫都烟消云散：“夫君！”

　　李小凡笑着看自己的妻子：“路途遥远，该少带行李才是。”

　　苏素素微笑：“不全都是你的。还有一些，是送给军营的兄弟的。还有一大半，我是帮人带的。”

　　“帮谁？”

　　“皇甫夫人……”苏素素的声音，终究有些忧郁，“她来不了……”

　　“哦……”李小凡默默不语。他不知道皇甫元帅与皇甫夫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元帅从来也不曾回家；皇甫夫人来过一次，他却淡淡的不十分理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啊……

　　李小凡不由想起，在边关的那一边，有一个公主，至今还是单身……

　　李小凡知道，那个蒙古公主，与皇甫元帅之间，有一些故事。

　　只是，造化弄人啊……

　　想着，不由感到幸运。

　　李小凡搂住了妻子。

　　外面的春风，是如此的和软……

　　春风总是和煦的，不管哪里的春风都一样。

　　黄河的水，终于清了。

　　走下大堤，走进小镇，看着王兴平那灰白的头发，程无双不由轻轻叹息：“你老了。”

　　王兴平看着妻子——还刚过四十，妻子的脸上就已经满是风霜的痕迹——“谢谢你。”

　　“我，还要谢谢你……”

　　程无双低低说着，眼前却突然一亮：“柳树下，那个人，气度很不一般啊……”

　　王兴平向那边看了一眼，微笑道：“果然。不知是什么大人物呢。”

　　大柳树下，说书先生闪亮登场：“列位！我们今日，家家户户都已经丰衣足食，男子女子都可以上学，与我们的孟相爷，脱不开关系。今日就说一出书，叫做《湖广君臣龙虎会》。说的就是孟相爷的故事。话说先帝来到湖广，看到民不聊生，心那急啊……”

　　柳树下，一对中年男女，微笑着走过。

　　男子手中，牵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未青，眼看要吃饭了，你要吃什么？”

　　“好啊！”柳未青睁大了眼睛，“我要吃糖葫芦……”

　　“你怎么……”女子苦笑，转头看男子，“你，将她宠坏了！”

　　“糖葫芦就糖葫芦，你母亲最会挣钱了，这些小钱算什么。”男子微笑，宠溺的抱起孩子：“我们一起去买……”

　　“去买吧你。”女子笑，“现在什么季节？天气都热了！买得到糖葫芦，算你厉害！”

　　“不买就不买。”柳未青知道，这家里，向来都是母亲做主，“母亲，我想要问一个问题。”

　　“问吧。”

　　“淳于哥哥的父亲姓淳于，母亲姓赵，所以，淳于哥哥姓赵。”

　　“是啊。”

　　“陈家姐姐姓陈，那是因为陈慎言陈伯伯姓陈。”

　　“对啊。”

　　“康哥哥姓康，那是因为康姨母姓康。那么，”柳未青睁大了亮晶晶的小眼睛，“为什么我不跟母亲的姓，也不跟父亲的姓？”

　　男子与女子沉默了。

　　女子摸了摸腰间，香袋里藏着一个瓷瓶……她终于微笑了：“那是因为，母亲想要纪念一个人，一个在母亲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女子拉起孩子的小手，“或者，等你长大了，母亲会与你说说他的故事……”

　　远处，却传来报童的叫唤声：“号外号外，威远号远征船队顺利返航！队长江瓶子在琼崖码头宣布，他们发现了一片更广阔的新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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