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柔情

　　就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一般，关于皇甫少华贪恋美色叛国投敌的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临安城的大街小巷。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这个消息，传递得更快了。

　　当然，这个消息，也有几个版本。其中最无奈的故事，是皇甫少华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之后，战至最后一卒，被俘虏之后，不得不投降。

　　而最让人气愤的版本，则是皇甫少华早就有叛国之心，这一次，是抓住机会断送了的大元朝的两万精锐。

　　但是根据皇甫家现在的权势地位，所有有脑子的人都对这样的版本嗤之以鼻，根本不相信。皇甫少华叛国，没有理由。

　　但是，皇甫少华是否已经投敌，却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因为，蒙古人没有理由，留下皇甫少华的性命。

　　孟丽君不由心烦意乱。

　　皇甫少华……

　　与皇甫少华多年相交，直到最近，她才发觉，对这个便宜学生，她实在有着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也许不是爱情，但是，它明显的超越了普通师生之间的界限。

　　听说了皇甫少华兵败殉国的消息之后，很多个晚上，孟丽君彻夜难眠。她告诉自己说：那不过是忧心国事；但是心底的理智却明白的告诉自己：那，是因为皇甫少华。虽然不曾为皇甫少华哭泣，但是那锥心的疼痛，甚至使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会立即死去。

　　然后蒙古人消息传来，说皇甫少华是没有死。拿着皇甫少华做筹码，他们甚至开出了天价。

　　孟丽君不知道自己是喜还是悲。皇甫少华还活着，那就标志着，她还有机会，有机会弥补这个便宜学生；皇甫少华还活着，那就标志着，他还有机会，还有机会重新崛起，向世界证明自己的价值。

　　但是，那是一个天价。元朝能否接受这个天价要回这个败军之将？铁穆能否容纳这个败军之将？

　　凡是有理智的人，都会认为，接受这个天价是个疯狂的举动；凡是有着忠君思想的人，都会认为，皇甫少华应该死，不应该为了自己的苟且偷生，却让自己的君王陷入如此为难的境地。

　　孟丽君站在皇帝的角度，无数次为皇帝分析了其中的利弊。每次得到的结论，都是三个字：不值得。

　　交换皇甫少华，唯一可以一提的，就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实施对蒙古的阴谋。孟丽君只能站在这个角度，为君王做分析——

　　最后，皇帝决定接受这个天价。

　　孟丽君欣喜若狂。一方面为了着皇甫少华而感到欣喜，另一方面，却为着自己的君王。尽管有着那个惊天的阴谋作为前提，但是毕竟，不是每一位封建帝王都能为一个臣子，为一个打败仗的臣子做到这一步。

　　但是欣喜才不过三四天，大街小巷上就传递着这些消息。这些消息，让孟丽君坐立不安。

　　蒙古为什么愿意归还皇甫少华？

　　没有理由。照理说，蒙古人最通常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杀了皇甫少华。他们愿意留下皇甫少华的性命，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蒙古人看皇甫少华已经无有多少作用，归还给大元也不会再给蒙古造成麻烦，不妨用他还换取一些好处；另外一个可能，是大街上小道消息里传递的，皇甫少华已经叛国。

　　尽管相信皇甫少华，尽管理智告诉她，后一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等于零，但是，孟丽君依旧坐立不安。

　　因为，她知道，铁穆是一个生性多疑的君王。或者理智上，他也会认定这些消息，是假消息，是蒙古人传递出来扰乱皇帝视听的；但是这些事情，定然会在皇帝心中留下阴影。

　　那么，皇甫少华的前程，就堪忧虑了。

　　这是一个君权时代。所有人的前程荣辱，都牵系在一个人的身上。

　　柳正风坐在一边，正在整理孟丽君的文件；听见孟丽君的叹息声，不由抬起头来。看见孟丽君无意识的在纸上描出一个“华”字，就知道孟丽君心中所想。心中略略有些吃味，但是片刻之后，心境就平复下来。他看着公子：“公子，外面的消息，对皇甫将军很是不利。”

　　“我知道很是不利……”孟丽君心烦的回答，“但是……”

　　柳正风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公子，其实你不用担心。皇甫将军一家，深受天恩，他断断不会如传言所说。公子，你这是关心则乱了……”

　　“关心则乱……”孟丽君回味着柳正风这句话，心中不由略略有些触动，看了柳正风一眼，说道：“浩然，你不知道……皇甫芝田……”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与皇甫少华之间的关系。师生？朋友？未婚夫妇？主人与曾经的仆人？

　　柳正风只知道最后一种关系。自己不必说给他知道。

　　柳正风听公子只说了半句家戛然而止，心中略略有些失望，又等了片刻，见公子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这才说道：“公子是担心皇帝陛下因此而对皇甫将军心中有些疙瘩吧。其实，公子不用担心的……公子想必听说过，皇帝身边，有四支军队，其中最为神秘的，是天机卫。”

　　“天机卫？”孟丽君略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皇帝陛下，必定会派人去蒙古，探听这些谣言的真相。不管谣言如何妄传，对于皇帝陛下的判断，都没有任何影响？”

　　柳正风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正是。”

　　“但是……假如皇甫少华真的……那，天机卫会如何对待他？”孟丽君迟疑道，“会不会直接就杀了他？……”

　　“如若他真的投降，那天机卫必然会杀了他，因为这样做，又可以用这个借口，扣下还未曾运送出去的一部分银子与粮食。公子，你不用担心，因为皇甫将军，绝对不会投降；他假如已经投降，那，也不值得公子对他，心生怜惜……”

　　“不！”听得最后一句话，孟丽君不由又激动起来，“浩然，难道你认为，皇甫少华如若真的投降，那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的判定他的死刑？”

　　柳正风吃惊的看着孟丽君，眼睛中，有着非常的不解……与受伤。

　　但是孟丽君没有觉察，她一口气就说下去：“不！每个人都有着生存的权利，这个权利，不属于国家，不属于朝廷，不属于皇帝，它属于每个人自己！皇甫少华即使已经投降，只要他不出卖国家机密，那么，他应该有投降的权利，他应该有保存自己生命的权利！投降与叛国，那是两个概念，投降不等于背叛祖国；每个人，都应该能够容纳投降的举动！随便族灭投降者的故事，应该完全消失！”

　　柳正风听孟丽君激动的说着，甚至很少有停顿。初时的迷惘，渐渐转变成了一种了然的领悟——他毕竟是最接近孟丽君的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公子……你这些话，却是不能在外面说。您的意思，不是为皇甫将军辩解，而是为天下所有的投降者辩解；只是您如果在外面说，天下的人，未免却全都以为，您是为了皇甫将军，故意来发布这样一篇谬论……天下的人，都会对您失望。”

　　孟丽君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这些话不能说出来。但是，在你面前，我忍耐不住。”静静看着自己的心腹门客，说道：“我以为，天下也只有你，不会认为我这一番说辞是谬论，是胡说八道。所以，我放开胆子了。其实，就在昨天，我还就这一番话写过一篇文章，却是没有胆量拿到报纸上去发表……”

　　其实，孟丽君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她也不想说出来。假如这件事情的当事人，不是皇甫少华而是其他将领的话，她会如此激动的发布这样一篇言论吗？

　　她知道，不会。她会克制自己，忍耐着，一直等到合适的时机。

　　皇甫少华就是皇甫少华，在自己心中地位独特的皇甫少华。关于这一点，她不想再自欺欺人。

　　这一回，皇甫少华回来，我一定要想办法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孟丽君迷迷糊糊的想。

　　看着孟丽君的神色，柳正风忽然一阵心痛。

　　这是一个孤独的女子。天地茫茫，她却是茕茕孑立。她难得有一个牵挂的人，自己却在与她吃味。

　　记得好几年前，自己就曾经跟她说：我愿意终身追随。

　　可是，这就是终身追随了吗？

　　她为皇甫少华担心，我，却因为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醋味，不肯竭尽全力。

　　我，到底只是一个自私的小人物啊……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便做了一个决定：“公子，你不必担心。我想，我可以帮公子走一趟蒙古。”

　　“走一趟蒙古？”孟丽君一怔，说道：“这草原大漠，你，吃得消么？”

　　柳正风听孟丽君第一句话，却是担心自己身体，心中又是有些欢喜，微笑回应：“公子放心，我是武人。况且淳于兄的镖队，也是走了很多趟边塞，甚至有镖师专门驻扎在那边负责接应的。到那边，可以找他的镖师来帮忙，一定可以打听到确切消息。公子放心，我一定负责将皇甫将军平安带回来。”

　　“那要辛苦你了……不行！”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外表来看，没有任何风险，但是，其实风险重重……浩然，你答应我，到那边之后，你可以暗中护卫，但是关系到你自身安全的时候，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柳正风看着孟丽君那着急而诚挚的眼神，心中浮起一种浅浅的满足：“公子，其实不必担心。和约既然已经达成，这件事情，就没有任何风险了。皇甫将军绝对不会投降，而天机卫，也就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不利。而蒙古那边，已经将皇甫将军卖了个大价钱，为了后续的银子与粮草，它也不会轻易动皇甫将军……”

　　其实，柳正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实在太轻松。

　　现在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这些谣言从何而来。

　　皇甫少华是绝对不会投降的，那么，谣言一定是有心人制造出来的。有人想要用谣言来置皇甫少华于死地。

　　那么，是谁要置皇甫少华于死地？

　　皇甫家仇敌不是太多。但是，边塞的刘奎璧就是一个。想用谣言杀了皇甫少华，至少断绝皇甫家的恩宠，刘奎璧有足够的理由。

　　而蒙古那一边，也摆脱不了嫌疑。传播这样的谣言，就可以动摇皇帝对皇甫家的信任，就可以为自己减少一个劲敌。一方面，用皇甫少华卖一个大价钱，另一方面，却是斩断了皇甫少华的手脚——动摇了皇帝的信任，与斩断皇甫少华的手脚，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蒙古那边的谣言，问题其实不大。天机卫不是吃素的，必然能够调查出其中的真相。而蒙古，也没有杀了皇甫少华的意思——毕竟，和议已经达成。

　　假如传播谣言的是刘奎璧，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假如传播谣言的是刘奎璧，那么朝廷派去接应皇甫少华的人马，只要是有心人，只要越过长城，就可以立即发觉谣言的突然消失。谣言的突然消失，必定会使使臣感觉到这其中的奥妙——那么，假如使臣不小心的话，这事情会如何发展？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了皇甫少华。作为三省安抚使，刘奎璧有太大的权力。皇甫少华重伤初愈，这暗杀的手段，实在比较多。然后，嫁祸给蒙古人，重新掀起战争——对于大元，战争或者不利，但是对于刘奎璧来说，他实在很需要战争。

　　或者，连同使臣一起杀害。

　　孟丽君急忙翻看邸报：“浩然，我们派去负责交接的使臣是谁？”

　　柳正风回答：“是公子的同年，探花赵擎。”

　　孟丽君完全怔住——“赵擎是一个很聪敏的人，但是他却有些自以为是……只怕……”

　　柳正风立即明白，说道：“事不宜迟，我立即出发！”

　　昭华在向丈夫展示她的陪嫁的时候，香香公主正对着皇甫少华发威。

　　任凭香香公主的皮鞭乱抽，皇甫少华没有躲闪，更没有反抗。因为，一种巨大的痛苦，充斥着他的心灵。

　　皇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我又如何能够承担这样的厚爱！

　　肉体上的痛苦，甚至可以减轻心灵上的折磨。

　　香香公主见皇甫少华始终不闪避不还手，终于觉得有些腻烦了——她将鞭子往地上一扔：“死人，你给说句话！”

　　皇甫少华转过脸，按捺下自己心中的疼痛，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女：“你要我对你说什么？”忍不住有些嘲讽的笑起来，“感谢公主赐鞭？”

　　“你……是死人！你，难道不知道，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了！你……是死人！”

　　皇甫少华端正脸色，道：“感谢公主赐药。”

　　“赐药，赐药！”香香公主又抓起鞭子，没头没脑砸下来，“只是给你擦药这么简单吗？那日，如果不是我不顾哥哥的嘲笑，射了你一箭，你早就死了！死了，连骨头都不知哪里去了！如果不是我不顾哥哥的嘲笑，一定要让哥哥救你，哥哥也不会派最好的医生来给你看病！你……这呆瓜，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着要回去！你……根本不知道女人的心！”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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