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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过往篇


小侯爷与师既明在屏风那边争吵不休,许棋几人认真地听着,辨不出孰对孰错。

        秦秋濯突然来了一句,“老先生来了。”

        学堂瞬间安静下来。

        昨天的功课,老先生不满,寻了些惩罚让几人选。

        许棋想都没有想选了抄院规,比起扫书院,倒立什么的,这个她十分有经验。

        重操旧业,有些不习惯。她写了几遍才找回感觉,又想起欠李夫子的,便也一起写完了。

        “老先生,你变了。”许棋将抄好的放在案桌上。

        老先生道:“你的字还是要练啊,老夫有什么变的。练剑去,改日带你们外出游玩。”

        “真的?”

        “自然,带着你师兄师姐们去安武阁,老夫过会到。”

        许棋离开,老先生圈画着纸上的字。

        几日后的清晨,老先生带着他们一起捕鱼。选了小溪处,许棋想起来几月前这里的风波,那是她第一次出游,怎料被中断。

        路过那个村庄,走到小侯爷身旁扯了扯他的长衫。

        两人向老先生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进入村庄便看见上次做玩偶遗留的白布。玩偶已经被小侯爷派来的人收走了,只有这些白布能证明他们曾于此处做过坏事。

        秦秋濯和沈初静站在小溪边,其他人拿着被削尖了头的木棍在溪中插鱼。

        许棋躲在后面拿出纸包打开,露出两块糕点。她捏起一块递给小侯爷。

        “就只有两块了,我们吃。”

        小侯爷无奈道:“你又哪里来的糕点?身上零嘴没有少过,还有月钱吗?”

        嘴上说着,拿出钱袋分了一半给许棋。

        “老是偷偷跑出去,不成样子。”

        许棋笑着接过,承诺这个月不再偷跑出去。

        两人吃完便走了过去,小侯爷脱下鞋袜走入溪水。

        许棋不甘心只待在岸边,拿着青霜剑削下三根木条,从手帕上抽出真丝,又挖了几条蚯蚓系在丝线上,做成了简易的鱼竿。

        “秦师姐,沈师姐。”

        她将鱼竿分给二人后,独自寻了一处垂钓,时而有水波荡漾。

        老先生突然出现,大声道:“给老夫也做一个。”

        许棋转头幽怨地看着老先生,好不容易上钩的鱼儿被吓跑了。

        老先生自知有愧,给她免了一次功课。这次换许棋兴高采烈地为老先生削木条做鱼竿。

        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处,等待着鱼竿的颤动。她看到鱼竿好似在被拖动,使劲将鱼线甩出水面。

        一条大黑鱼被甩出水面又直直落下。

        “我的鱼。”许棋看着大黑鱼落回水中,大声惨叫。

        眼看着师兄们纷纷上岸,支起了火堆。她也起身收起了鱼竿。

        “老先生,这条好了。”

        “第一条竟给老夫,果然没有白疼我们无祈,老夫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说着撕下一块鱼肉。

        “又叫错了,现在叫许棋了。”

        老先生举着鱼示意记住了。

        许棋串起最后一条小鱼放到火架子上转动着,那边沈初静已经将师兄们插上来的鱼烤了大半。

        顾元敬捕的鱼最多,有七条,其他师兄也有两三条,这么一看她能钓上两条鱼实属不错了,毕竟同样用鱼竿的两位师姐和老先生一条也没有钓上来。

        小侯爷吹着热气腾腾的鱼,夸赞道:“沈师姐手艺真好,这鱼烤的恰到好处。”

        几人夸赞沈初静的烤鱼不错,许棋两只手都拿着烤鱼,分别尝了尝。

        许棋尝完沈初静的烤鱼,瞪大了眼睛,冲着老先生道:“老先生,沈师姐烤出来的好好吃,你别吃我烤的那条鱼了。”

        老先生道:“不了,吃饱了。”

        在老先生手下学习真是又幸福又痛苦。这书院的休沐日早已成摆设,老先生随性说休沐就休沐,还是连着好几天的,说不休沐就半个月不给歇息的。便是说散心也不一定真的是散心,这次可是难得的外出游玩。

        叶修远叼着烤鱼,把玩着鱼竿。他拉扯着师既明一起探究这木条,向内折了折,一不小心用了点力,木条受不住“咔嚓”断了。

        两人相视苦笑。

        小侯爷拿着两根断枝,望着在削木条的两位,笑他们真是自讨苦吃。

        许棋靠着沈初静生了气,林景安与孙子卿在逗她,老先生在一旁教导另三个人。

        天变了脸,蒙蒙的细雨落在眼前。众人这才启程回了书院。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很快秋日来临,书院一下子便安静了。

        许棋双手撑着脸道:“戚师兄什么时候归来,过几日便是重阳了。”

        沈初静道:“不知道,秦师姐你呢?”

        秦秋濯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书,看向窗外沉默不语。

        一月前老先生说秋收了,戚江离要归家。可如今已一月之久仍不见戚江离回来。

        虽说戚江离常常被忽视,可每一次功课皆是甲等第一,那时总能被记住一段时间,之后又被忽视,不似她剑术尚能说说,学识不能提。

        深夜,她看着屋内多得吃不完的零嘴,诚心地期盼着戚江离归来助她。

        又过了几日,戚江离仍未归来。许棋开始为自己藏的零嘴发愁。

        翌日清晨,她不顾师兄师姐的意见将零嘴分发给他们,心想着这样便不会浪费了。

        那日老先生来迟了,也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戚江离不会回知足斋了。

        许棋听到消息很生气,明明说好的秋收之后便回来,为什么如今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为什么不向他们告别。

        众人各有所想,唯有许棋神情浮于表面,许是不喜分离。

        沈初静低声道:“戚师兄或许是家中有难,他是扬州人,我寻了空去扬州走走。”

        “那为什么不告别,便是来封书信也好。我最是讨厌不告别的人。”

        “我离开静安寺有好好道别,常青、大师、住持好多人都知道的,没有一声不响地不见了。”

        许棋想起净空大师,他在自己眼前离去,可自己过了好久好久才发觉。净空大师为她取了名,可又没有真正叫过“许棋”这个名字。

        南阳城许姓具多,便唤许棋吧。

        她的名字是净空大师圆寂前取的……

        她与大师告别了。

        戚江离的离去与冬日的寒意萦绕在知足斋久久不散。

        孙子卿气愤道:“她好不容易忘记了,你偏偏提起。”

        林景安苦闷道:“许师妹怎会是这样的性子,坏事忘得彻底,提起又伤怀许久。”

        “这样的性子只会记住完满的好意。”执剑的顾元敬停下,不经意间说出。

        寒风吹过,众人离开,他走在后面缓缓道:“也算得上傻吧。”

        又是一阵寒风,无人响应。

        腊月来临,书院更寂静了。

        许棋从马车探出头来,欢喜道:“秦师姐,记得闲暇时来京都,我和小侯爷在侯府招待你。”

        她朝着秦秋濯挥动起手,“来年再见。”

        又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寒意抵不住人们的热情。

        许棋拿着拨浪鼓晃动着,嘴上念念不停地道:“看过来看过来。”

        摇篮里的小婴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一双大大的眼睛追逐着许棋手中的拨浪鼓,小嘴不停地鼓动着。

        小身上裹着雪青色的小被子,是她喜欢的颜色。脚上穿的是她在叶婉的指导下缝制了许久的小布鞋,也是雪青色的。

        小皇子咿咿呀呀地叫唤着。

        皇后抱起孩子,轻轻拍打道:“这小鞋,他可喜欢了。一动铃铛便响,这小腿踢得可欢快了。”

        许棋上前摸摸了小脚,拨动铃铛,一下便吸引了小皇子的注意。

        皇后将小皇子放入许棋怀里,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你这与皇上第一次抱他一模一样。”

        不管皇后怎么说,许棋还是僵硬着不敢动一点。

        “小皇子真小,又小又软。”

        “刚生下来还要小,可惜你在书院看不见,连满月也没赶来。”

        “就算我来了也见不到。”

        没有尊贵的身份是不能出席皇子的满月宴的。

        不到一个时辰,小皇子便累得睡着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小床上,小脸侧着肉嘟嘟的,两只小手还举过头顶。

        许棋又陪了皇后许久才离开。

        走在出宫的甬道上,迎面而来一个仪态万方的妇人。许棋抬头看了眼就立马低下头。

        坐撵上的人正言厉色,凛若冰霜。

        女官行礼道:“见过晋阳大长公主。”

        许棋随着行礼。

        坐撵停住,冷淡的声音传出:“可是皇后的义妹?”

        许棋道:“回公主的话,正是民女。”

        坐撵从旁边经过,许棋低头不语,出了宫,坐在马车上想着那冷如冰霜的大长公主。

        回到侯府,忍不住好奇问了小侯爷。

        小侯爷道:“是皇帝的姑母,晋阳大长公主。”

        “我知先帝有三位公主,这位倒不曾听说。”

        小侯爷沉默了一下又道:“这位大长公主深居浅出,不理世事。曾有传闻说这位大长公主是个烈性子,如今倒是看不出来半点。当年好似有位心上人,是霍家人,结果霍家叛国……”

        听着小侯爷述说着那位长公主的事,许棋只感到痛苦。

        倘若公主真是个烈性子,又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倘若公主嫁给心爱之人,又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尊贵的皇朝公主被驸马弃之不理,竟无力反抗只能默默忍受。

        许棋回想那坐撵上的公主,被抬得太高太高了。

        又是一天,许棋跟着嬷嬷学礼仪。

        嬷嬷看着发呆的她,出声道:“三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

        “没有,嬷嬷接着讲吧。”

        “我看过三姑娘新绣的香兰青竹了,三姑娘的心落不下去,怎会绣得好?”

        嬷嬷说完刺绣的事便认真地讲起插花,许棋静静地学着。

        后花园谷雨亭,许棋随意扔着鱼食,“小侯爷,今年过年又是我们两个人。”

        “嗯,又是两人。”

        她看着聚过来的鱼儿,随口问道:“我们去叶府拜访吧,许久不见叶婉,甚是想念。”

        “那走吧。”

        叶府比侯府热闹得多,下人们都在忙乎。叶修远在练功,叶婉在刺绣。

        侍女走上前在叶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叶婉激动地起身,连连道:“快请进来。”

        正在练功的叶修远被叶婉扯着,朝着正厅走去。

        正厅内,许棋与叶老将军闲聊,两人皆是满脸喜色。叶婉一踏入正厅,就开口道:“父亲在与棋姐姐聊些什么?说来给女儿听听。”

        “好好好,说给你听。”

        叶老将军陪了他们一会就离开了,四人一同去了叶府后花园。

        叶修远道:“若非既明家出事,我们便能一同出去走走,随便练练你的马技。”

        许棋疑惑道:“既明师兄家里出了什么事?竟然出不了门。”

        叶修远顿了顿说道:“就是几房分家的事,早晚的事。师家如今的事态于既明不利,他父亲虽是嫡长子,但不受重视。我是不明白师家祖父怎会看不出来既明是师家最有出息的人。”

        小侯爷道:“哪有不明白的,不喜嫡长子怎会喜他生的孩子。偏偏嫡长子无才能无官职,几房皆是嫡子,自然有得挣。”

        “居嫡居长,大宣重嫡庶之分,长幼有序。这师家竟能闹出这档子事,是真不怕被参上一本。”

        “师府与侯府不同,我到底是嫡子,当初谢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被参了好几本。这才不至于……”

        许棋听了半天,看着小侯爷提起往事不由地道:“小侯爷要往前看,既明师兄会变好,一切都会好的。”

        几人不再深谈,许棋笨拙地绣着要给小皇子的香囊,上面的雁子图案很难,她怕问嬷嬷又被说教只能寻叶婉帮忙。

        叶婉边嫌弃边教她,又讲了自己最近学的插花有点难捉摸。

        许棋说了一句插花不难,引得叶婉翻了个白眼给她。

        “嬷嬷要是知道我现在这幅样子定要说教了,不知缘由,与棋姐姐在一起便敢放纵自己,不拘束。”

        “我的嬷嬷快要不想教我了,说我如此年纪,性子不定。我才多大啊,沈师姐的性子也没定,我不急。”

        叶婉道:“沈师姐?她虽说是离经叛道,可也是京都大家闺秀,世家才女排名榜第七。沈家是书香世家,清流世家,养出她这般性子的女子还要说起她的祖母。沈师姐的祖母是赵家嫡长女,虎门将女,直来直去,当初看上她祖父,直接提刀上门逼婚,好在她祖父也是喜欢她祖母的,这才没有变成祸事。京都女子束缚极多,便是我这般也有人说闲话,更何况沈师姐这般明目张胆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可不是离经叛道吗?”

        叶婉苦笑,眼神里透露着一丝向往,是向往那样无所顾忌的生活。可她注定做不到的,她不如沈初静那般张扬,她畏惧人言,她也不如许棋这般无知,她融入京都了。

        许棋注视着她神情的变化,她能感受到叶婉与在书院的时候不一样了。那时的叶婉还是敢开怀大笑的,也敢与她一起外出散心的。

        不过一年,叶婉就变了好多。

        她记得初入书院便是叶婉先与她交好的,带着她熟悉书院,让她不那么孤独。

        可自观莲节那夜,叶婉已有半年不曾出门散心了。

        走到侯府大门,许棋想起来在医馆里的小男孩,又拉着小侯爷一同去了医馆。

        “你个负心汉,竟忘了我们娘俩。”

        沈初静抱着小男孩,手上拿着帕子擦拭把不存在的泪水。

        医馆里的客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许棋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是负心汉,因为沈初静演得是声情并茂。

        沈初静看事态发展不对劲,拉着许棋走到医馆后院,又绕着许棋走了几圈,道:“看你着男装,心血来潮表演了一番。不过若是认真看脸也是看得出来是女子的,你下回像戚师兄那样戴面具吧。”

        “我才不要像他,不辞而别。”

        沈初静捏着她的脸蛋,笑着骂道:“我都没有生什么气,你怎会有这么大的脾气?”

        许棋“哼”了一声,良久看向沈初静,道:“师姐以后会去扬州吗?会去找他吗?”

        沈初静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当然会。

        谁不想去见自己的心上人,只要知道他在哪里,我便想去哪里。

        我的心上人是个极优秀的人,他是我的英雄,曾站在我的面前,为我抵抗过那些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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