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凉州篇
当年霍家奉旨出征，在南岭与大襄一战。谁料大襄为此战竟倾全国兵力，霍家军不敌，派人上报朝廷。朝廷自是派了武安侯领十万兵马增援，可最后却不是增援，而是剿杀。
霍家军与大襄军厮杀一整日，拼尽全力，才赢得此战。伤亡惨重，无力再战，血战力竭之际被武安侯的十万兵马杀尽。
“这是战事，那朝堂呢？”许令姜盯着穆英，将茶递给他。
“那就要说说当时的皇上了，他……”
皇上多疑，看着日渐壮大的霍家军自然心生忌惮，加上身边人的教唆，越发觉得霍家军威胁到了自己的皇位。武安侯认死理，得到不知何处来的指认霍家欲勾结大襄造反的密报，直接上报给皇帝，皇帝顺势而为，下了旨意剿灭霍家军。
密报来路不明，可皇帝还是信了。可怜霍家军几乎全军覆灭，霍皇后悲伤欲绝，难产而亡，腹中孩子一出世便没有气息。霍家女眷不愿受辱，留下血书后纷纷自缢。
霍家满门忠烈亡于帝王的猜忌下，可悲可悲。
“那密报便无人查证？”
穆英摇头道:“其实猜忌也好，密报也罢，根本还是帝王早有灭霍家之心，小人的陷害也不过是添了把柴。”
许令姜垂眸，武安侯受族上荫庇，在赢得南诏之战后才被封为军侯，可之后霍家军统领战场，他便再无出征的机会，只能闲在京都。再后来霍家灭族，他才重新回到战场，率兵在大宣边界守关，不过镇守了五年便辞去官职，闭门不出。
武安侯的做法实在让人不了解，前途无量怎会突然辞官？想来当年之事定有隐情，至少武安侯不像是传言中那般光明磊落。
时至今日仍然有谈论霍家蒙冤的人，连齐老将军、赵老将军这些人都坚信霍家不会背君叛国。
她抬眼望向穆英。
穆英当年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今日谈论霍家，丝毫不认为是霍家谋反，反而一直强调皇帝疑心，早对霍家生了忌惮。言语之间处处维护霍家，更是不忌讳地说皇帝无能。
“可这些到底是穆大人的猜想，战场究竟是怎么情况，如今是难以探寻。那份说霍家谋反的密报亦是无证可查。”
穆英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碗，抬头看向天空，摇着头。
“错了，令姜，对外说密报不知是何人给的，其实想想也知道，定是模仿霍家军哪位将领的字迹伪造的，让本就心疑的皇帝下了旨意。两个猜想，其一武安侯，其二丞相。”
“你不是给丞相办事吗？这般抹黑他？”
“丞相的恩我已经还完了，待我死后，承诺你们的自然也会给你们，再送一份秘密，算是那日你救家妻一命的谢礼。还有我从来不是丞相的人，帮他办事与说他并不冲突。”
许令姜看着穆英越发觉得他不是真君子，这种感觉自那夜穆英拜访兰园，选择与大将军做交易之后越来越强烈。
她又偷看了几眼，还是有点像君子。
穆英瞥见许令姜的小动作，低头苦笑，若是他的女儿还在世便好了，澄儿也用不着把别人当成自己的女儿疼，更不会患上癔症。
苏正则走了过来，缓缓坐下。
许令姜看着他，倒了碗茶水，吃起糕点。
“小将军，那人想见你。”
许令姜一愣，“不会真认识我吧？大将军你先说他是何人？”
苏正则看了一眼穆英，开口道:“霍家军锦云将军的副将，脸上有奇怪的胎记，幼时听太皇太后讲过，因而认了出来。”
“霍家军还有人活着？”许令姜惊道。
“有一些，不过活下来的人全部隐姓埋名。我在益州曾拜访过几位，可面也没有见到，他们对朝廷还是埋怨的。”
许令姜动了动嘴，看着苏正则，叹了一口气。
“大将军，不是埋怨是痛恨。我避讳霍家，不愿意去了解，可偏偏总是与霍家牵扯。看来是避无可避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几人谈着霍家，也不过才讲到霍家锦字辈的。
苏正则起身走到她身后，抬手轻轻揉着她的额头，制止了还在说的穆英。
“这霍家真是人多，过几日再讲吧。穆姨应该醒了，穆大人去陪陪吧。我与大将军也去看……副将。”
说罢起身，跟着苏正则离去。
穆英看着远去的两人，轻轻一笑。他故意将霍山放出来，便是想试探霍山见到许令姜是何反应。想见她？第一眼见到便伸手拦住，利用自己的疯病吸引她的注意，如此看来许令姜很有可能是霍家之后。
他拿着茶碗，端详着。
最有可能是霍锦玉的女儿，运回京都的棺材中一定有一副是假的。
这个皇帝啊，自己下的手，还要图个好名声，将霍家十三名好男儿厚葬。
难得好天气，许令姜躺在院落里晒太阳，拿着话本挡在脸上，惬意地睡着了。
苏正则走来，将斗篷取下来披在她身上，坐在石桌边看着远处玩闹的孩子们。
午后，两人来到牢房外。
蔡夫人娘家人皆关在此处，旨意已经下达，今日便要被流放边疆。
至于蔡夫人娘家为丞相敛财养私兵的证词口供皆由穆英归京上达天听，自然也会将其他的罪名一一陈列。
许令姜看了一眼穆英，对着苏正则点了点头。
“穆大人，近来穆府不太平，不如派些人在穆府……”
穆英看向苏正则身后的几人，打断道:“丞相的人而已，他是越发狠毒了，也更听禹王的话了。不知王爷怎么对付你的皇叔？单凭你们手上的证词可扳不到一个皇亲，若是有叛国的罪名便好了，令姜，这可是你的……”
许令姜脸色微变，厉声打断:“穆大人，你说得太多了。之后的路如何走自有大将军与我定夺，如今谈论以后未必过早。”
“穆大人，离穆夫人的生辰只有十日了，”
白莲守在穆夫人身边，让她活过生辰，而穆英要指证丞相，定他的罪，还要将禹王有谋反之心上报朝廷。
这便是他们的交易，一场双赢的交易。
穆英垂眸，十日，只有十日了吗？
萧望之急忙忙赶来，“王爷、穆大人、令姜，有人来报祁山下的村子着火了，陆伯伯已经过去了，命我寻几位速去。”
苏正则转身离去，扔下了一句话，“穆大人，这些人便交给你了。”
许令姜快步跟了上去。
萧望之对着穆英颔首，转身追了上去。
“流放的人自该去流放的地。”穆英说着便走进牢房。
出来时，身后跟着狱卒和罪人。
看着乌泱泱一群人大哭大喊的，忍不住叹了一声气，转头一想这些人是罪有应得。他轻轻挥了挥手。
狱卒会意，押着罪人往城门走去。
“陆大人，情况如何？”
陆文拱手:“见过王爷。共烧毁房屋九间，死三人，重伤十三人，轻伤二十一人，其他财物损失未计。幸好是从南边烧起来的，不然更严重。物资暂时不缺……”
许令姜轻轻掀开白布，看了一眼，面目全非。听见陆文的话，往村子南面走去，一旁的人抬着担架走过，她瞥见担架上白布微微隆起，伸手拦住，低头便见一只小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担架从眼前抬走，她缓步向前走着。
祁山脚下。
普通的村子。
她抬头看向祁山，风吹动斗篷，寒意顿生。
苏正则走到她身旁，远眺祁山。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苏正则看着赶来的萧望之，低声吩咐一些事，看着指挥众人的许令姜，轻轻皱眉。
祁山里三万人马，本是不需要忌惮的，如今要先行处理了。
云飞赶来，禀报甄大汉已经整顿完毕，只待苏正则下令便能冲进祁山包围丞相的私兵。
苏正则抬头看向天空，还太早，弄出这般动静定是想吸引注意，暗地里转移人马。
不是日落后便是明日日出。
他招来陆文，让陆文派人将穆英和一众重要官员请来，要人尽皆知，大张旗鼓地来。
萧望之听从苏正则的吩咐，守在山脚下，果然守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一路跟着，终于听到他们纵火烧村的事。
他缓步走出来，叫住了两人。
暗器飞出，射向两人。
萧望之飞身拦下一只，眼睛环顾四周，半响不见动静。他转身看向倒在地上的一人，飞刀插在额头上，眼睛睁得很大。他救下的人也被吓得不轻，哆嗦着，看着旁边的尸体，瘫在地上。
萧望之嗤笑出声，拖着人便走，一路警惕。
许令姜看着安抚下来的村民，走向苏正则，待他吩咐一切才开口:“大将军是不打算留丞相的私兵了？”
苏正则点头，“嗯，这些私兵未必是丞相养的，丞相放弃京都郊外而在此处养兵，未必有些奇怪。”
许令姜转动着海棠手链，抬头看向苏正则，瞥见他背后的萧望之。
“望之，你这是……”
“令姜，王爷，这便是纵火的人，躲在山里许久，好不容易才守到的。”萧望之放开那人的衣领，拍了拍手。
许令姜绕过苏正则，看着那人，一脸呆滞。她疑惑地看向萧望之。
“有人截杀，死了一个。”说着走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脸。
“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是有人给了我们一笔钱，对，一大笔钱，让我们在此处放一把火，越大越好……还要我们多放几次，说要引起周边的惊慌，要……南边人少不容易被发现，我们就放了，烧了便有钱拿……”
一旁的官兵将人押了下去。萧望之走到陆文身边，与村长交谈。
许令姜道:“甄大汉一人可行？不若我去助他一臂之力。”虽是极力压着激动，但还是泄露了一丝。
“不行。”苏正则将她手中的青霜剑拿走，淡淡看了她一眼。
她叹着气，无意看到苏正则给了她一个白眼，顿时不纠结去找甄大汉的事了，她靠近苏正则，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
苏正则轻咳了一声，避开许令姜的凝视，转头叫了不远处的陆文吩咐事务。
许令姜见苏正则如此行事便知自己没有看错，忍不住笑出声。
瞧见一旁的大夫急得不行。她走过去，向伤者颔首，蹲下来拿起白布为他上药包扎。
在南阳两年多，她看了不少医书，也跟着白莲与璇玑学了一二，小病小伤也能处理。
萧望之走了过来，“令姜，王爷为何将你的青霜剑拿走了？你向来剑不离身的。”
“大将军有用，我身上还有短刀，想试一下吗？”许令姜处理好伤口，看向萧望之。
萧望之摇了摇头，听见陆文的叫唤，抬腿离去。
日落，甄大汉仍没有传信来，又过了一会，云飞赶来，山中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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