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脱困
等到言冰去了阔别两年的京城时才知道，曾经车水马龙，熙来攘往，无比喧嚣的楚王府如今已是门庭冷落，枯草连墙，好一番落寞的景象……
这也难怪……
如今小皇帝也有了自己的“兵工厂”，可以自己打造出各种远超欧罗巴的先进火器，那楚王的存在，自然就已经变得毫无价值……
或者说，曾经胸怀谋反之心，还被小皇帝握有真凭实据的楚王，至今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所以落到今天这幅田地既是必然，也是咎由自取……
但言冰……
显然并不知晓其中的细节。
“咚，咚咚。”
“开元公主言启华！前来拜访楚王殿下，劳请代为通传……”
等了许久，院内无人相应……
言冰皱了皱眉头，便上前再敲了一遍门，再自报了一番身份，可是依旧无人应答……
无奈之下，便试着轻轻一推，府门竟然“吱呀”一声，被她给推开了，言冰眉毛一挑，也没多想，便背着小手走了进去，可是越往里走，自己的那颗小心脏……就越是扑通扑通地乱跳……
院内，杂草丛生，府殿，蛛网横结，本就幽闭古典的阁楼里几乎透不进一丝阳光，目视所及之处，俨然一副“鬼宅”般的景象，触目而惊心……
“这特么啥情况啊……莫不是楚王搬家了！？”
言冰想用自言自语给自己壮壮胆子，但收效甚微，毕竟舌头已然快打结了，尾音还有些微微颤抖，只会让她确定了自己真的很害怕。
“有人在么——！！！我是开元公主言启华——！！前来拜访楚王殿下——！！若是无人——！！那我可就回去了——！！”
“回去了——！！”
“去了——！！”
“了——！！”
空旷的大院和破败不堪的大殿荡起了阵阵回音，听得言冰的毛发都快炸起，连忙一转身，强挤出一丝笑意，朝着府门往回走去……
“没人，没人就算了！我才不是怕鬼呢，我只是不想浪费自己时间罢了，我是谁啊！？堂堂开元公主言启华！我死都不怕！我能怕鬼么我……”
“公主请留步！！”
“哎呦卧槽——！！！”
一声怪叫，言冰撩起裙子便跑，身后之人还在玩命地猛追，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大声喊道：“公主殿下莫跑啊！！小人是代楚王殿下特来迎接公主的！！您跑了小人没法交差啊——！！”
“嚓——！！”
一串急刹，言冰愣是搓出去五六丈远才停稳了脚步，而身后之人也急忙赶上前拱手一揖，朗声说道：“公主殿下好轻功！您若不停，小人还真就赶不上公主了！”
言冰定睛一瞧，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楚王的四大护卫之一，但言冰却叫不上对方的名号，只能一脸尴尬地笑了笑，轻声回道：“言某还以为府中不住人了呢，正欲离去，还好你出现的及时，只是……”
言冰又环视了一番四周荒凉的景象，苦笑着继续问道：“只是楚王这装潢风格，甚是自然了些……容易让人误会啊……”
持国闻言，脸上也跟着红了一红，赶忙应话道：“让公主殿下见笑了，此非我主有意为之，实在是……是有难言之隐啊……”
“奥……难言之隐？那我就不便多问了，还请老哥朝前带路，某自与王叔细谈吧。”
“谢公主殿下体谅，您这边请……”持国说话间又是躬身一揖，比了个“请”的姿势，便领着言冰穿过了正殿，走去了后院，而随着两人越来越靠近后院，周遭的活人气息也就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还是显得有些凌乱，有些枯败，但好歹还算整洁，没那么多蛛网和杂草了。
直等到言冰被持国领进了一处小院，才算是见到了其他的活人，只是那画面甚“美”……美得令人哭笑不得……
三个曾经无比风光的粗壮大汉，此时一个正在洗碗，一个正在手持着鸡毛掸子四处扫灰，还有一人则是抱了个木盆，旁边堆满了男子的衣裤，正在搓得满头大汗……
而楚王殿下坐于正房之中，几捋凌乱的发须，一席略染灰尘的白衣，一双空洞的眼神，再加上满目的疮痍，显得是那么的格外凄凉……
言冰见状，赶忙上前拱手一揖，朗声说道：“侄女言启华，特来拜见王叔，王叔近来可……不太好啊……”
言冰本来是想问近来可好，可就眼前的景象而看，再问这句话无异于找茬打架，便临时改了下措辞，而楚王也只是微微一抹苦笑，拱手还礼道：“公主不必客套，正如你之所见，本王……确实不太好……呵呵呵……”
“那王叔何至于此啊？？毕竟是堂堂楚王殿下……”
“那是老黄历了……哈哈，公主请坐，坐下再细聊吧。”楚王比了比一旁的椅子，然后冲着门外喊道：“看茶！”
“是！”
持国应了一声，赶忙就走到后厨忙碌了起来，不一会的功夫就端上来两副茶碗，先给王爷递了一副，又给言冰递了一副，这才拱手而退……
都这样了……还讲个屁的礼数啊？？
言冰苦笑着抬起了茶碗，一掀盖子，更傻眼了……
啥啊？
高碎！
何谓高碎？就是茶店里筛剩下的茶叶沫子，往水里一泡，没有一粒是能下沉的，全都飘在水面上，浮了满满一碗……
所以你看电视剧里，什么皇上，王爷喝茶时还拿碗盖在茶水上拨一拨才喝，那全都是糊弄鬼的！谁要敢给皇上敬这种茶，直接就被推到菜市口斩首了，只有穷苦人家才会喝这种满处乱漂的茶叶沫……
而眼前的这个王爷……没有任何影视剧加工，还真就落寞如此了……怎不令言冰一阵唏嘘呢……
楚王看着言冰拿着个碗盖在水面上一阵乱拨才勉强喝进去一口，不由得哀叹一声，摇了摇头……
“公主初临王叔府邸，王叔……却只能如此慢怠公主，实乃本王之过，无颜……无颜啊……”
“哎~~王叔说得哪里话，此茶虽然喝起来稍微有些麻烦，但是茶味之浓，远超大多数良茶，这也不失别具风味啊！”
言冰说得确实也是心里话，毕竟你想啊，一块冰糖怎么可能比一勺白砂糖更快能沏出甜味呢？茶叶自然也是这个道理，高碎虽然看起来不雅观，且只能喝头一泡，但茶香之重，却比好些上等茶叶更胜一筹，因为它碎……所以入味……
茶也喝了，恭维话也说了，接下来言冰就得聊正题了……
“王叔可否能实言相告这个中的缘由，启华也好知自己能否出力，替王叔分忧啊……”
言冰本就与楚王没有什么大过节，况且就算看在文淼和文生的面子上，也不能让他们的叔叔和姑姑落到如此境地，所以言冰此言纯属发自本心，并无试探之意，而楚王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都沦落到这番田地了，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利用价值，便也就婉言相告了。
“王叔得罪了新皇……被抄没了家产，停下了俸禄，但这也实怪不到皇上，怪只怪王叔自己……行事不严，还妄越了雷池，如今能活着都已然算万幸……这还要拜谢皇上不杀之恩了……”楚王苦笑着冲天拱了拱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举起茶碗，以茶遮面去了……
“奥……是这样啊……若只是钱的事，那好办！！”言冰说话间就从怀里掏出了荷包，刚要抻出两张，可是想了一想，干脆就把整个荷包都放到了桌上，拱手朗声说道：“启华此次出门并未多带，只有这区区三万余两傍身，王叔莫要嫌弃，等花完了，自可谴人去某府上取之，你我都是亲族，还请王叔不要客套才好……”
“三万两！！！？？”
就听门外一声惊呼，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骚乱！
“啪啦！”
“嘶啦！”
“咣！”
盘子也摔了，大褂也扯了，扫尘的广目还从梯子上给掉了下来，但是四人脸上的表情却好像见了财神爷一般，笑的根本合不拢嘴，持国更是一马当先地冲回了厨房，不一会功夫又重新端上来两碗热茶上来，满面通红地解释道：“这茶……原本是留着给王爷过寿辰的时候喝的，并非在下有心藏私，实在是……实在是家中剩的不多了……还请公主殿下责罚！”
“同罚同罚！小的刚才见到公主却未起身行礼！小的也有罪过！当罚！当罚！”
“还有小人！”
“小的也甘愿领罚！刚刚慢怠了公主殿下！小的也有错！”
言冰看了看这四个膀大腰圆的柔情铁汉，直接笑出了声，指着他四人对楚王说道：“王叔啊，所谓患难之时见真情，王叔虽经苦难，却能得四个忠仆，这也是因祸得福啊！侄女当以茶代酒，恭贺王叔一番！！”
“啊？？”楚王微微一愣，这才赶忙将眼睛从荷包上抽离开，抬头看了看四名护卫，这才冲着言冰摆手解释道：“不不不，他们不是仆人，他们乃是本王的‘家人’……”
此言一出，四名大汉立刻喜笑颜开，眼中也纷纷噙满了泪水……
“哦？是家人啊？？好好好，真是好啊！茶已然不尽兴了，当浮一大白！走！通顺明月楼！侄女请客！！回头让他们把文淼和文生也喊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喝上一顿！”言冰说罢，直接上前拽住了楚王的胳膊，但她真正的用意……却是在等对方的下一句话……
“这……也好！王叔受了你的恩惠！又怎能扰了兴致？只是……只是家中还有两人未归，待王叔修书一封留于家中，以免她二人平白担忧……”
“还有两人？”言冰眨了眨眼睛，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是王叔的两位舍弟么？那不如就等他们回来一同去过？正好我也与这两位叔叔未曾谋面，今日便借着酒席见一见吧！”
一听这话，楚王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为难，一副思虑再三的模样后，才缓缓开口道：“王叔的两位弟弟……现居于宫中……怕是……很难回来与启华你把酒言欢了……”
言冰本是有意将话题往素晴的身上引，却没成想牵扯出了另一个惊天的秘密！瞬间就呆住了一瞬……
楚王的弟弟……客居皇宫！？？
这分明就是人质啊！？？
楚王啊楚王，你到底是犯了多大的过错！竟被小皇帝以人质来要挟！？？
而楚王此时也看出了言冰脸上的疑惑，随即苦笑着开解道：“其实这样也好，在宫中有吃有穿的，至少比跟我这没用的哥哥受罪要强些……”
楚王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无异于把言冰的猜想给做实了……
言冰缓缓松开了楚王的衣袖，脸上的表情也从刚刚的微笑变成了一脸的凝重……
“王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与启华实说啊……”
楚王随即陷入了沉默……
言冰见状，也就不急着走了，一撩裙摆缓缓落座，眯着眼看向了愁容满面的楚王，语气也变得十分的冰冷：“先帝驾崩一事……不会是与你有关吧……”
“啊！？？”楚王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摆着手说道：“这怎么可能！启华你可以胡乱猜别的！唯独此事！绝与王叔无半点瓜葛啊！！”
“真的么……”
“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是皇兄离世与我有半点干系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你若不信！！我甚至还可以拿我妹妹和弟弟的命起誓！！我就算不冲别的！也得顾虑到文生和文淼的情面啊！！我虽有心谋取皇位！但事已败露后便再无他心了！至于弑亲！家父未做得！我又怎敢做得！！你可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与此事……”
楚王见到言冰缓缓抬起的右手，随即停下了口中陈词，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毕竟眼前的开元公主就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他又怎甘心为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枉填嫌隙呢……
“所以……你却有过谋反之心，还有过谋反之举，还被小皇帝抓住了实证才沦落至此的？这样说……也算说得通，”
楚王闻言，拼命地点头！
“而小皇帝却没有杀你……可见他……还是讲几分情面的……”
楚王又皱起了眉，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这样吧……我去与小皇帝说说情，让他放你的两个弟弟出来如何？”
楚王瞬间瞪圆了眼睛，一把抓住了言冰的双手，浑身颤抖不止……
“但是你……还有他们……都要跟我走！我听文生说，你会的番语很多，对欧罗巴也甚是了解，而我……现在也正缺这样一个帮手，如何？”
“那敢情好啊！！我们王爷于欧罗巴有许多人脉！定会帮得上公主殿下……”
持国眼看自家王爷能够就此脱困，连忙上前说和，却又被楚王一抬手止住了言语……
“你……有几成的把握……”
楚王看着言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了出来，但是颤抖不止的双手和脸上无比期盼的表情却又难掩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这要看王叔急不急了，之前启华离京时，小皇帝曾来过我府上两次，如果王叔着急，我这便去求他，成功应在七成……”
“若我不急呢！！”
楚王此刻嘴上虽问得不急如何，但脸上的焦虑都快溢出来了，怎么可能不急……
但言冰只是笑了笑，却并未点破……
“若是不急，等到皇上再来第三次时，我只需随便提上一嘴，成功……应在九成……”
“当真！！？？”
言冰撇了撇嘴，看了看天，重新估算了一下后答道：“我刚才说错了，应是……九成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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