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理智告诉萧慕离, 她现在不能表现出悲伤。一个侯门贵女与一个小太监之间,不应该有什么过分的交情。
可是,她忍不住啊!
萧慕离用尽了全力也克制不住身体本能的反应, 只能拼命地大口呼吸想要把汹涌的泪水堵回去,憋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一只有力的手放在了她的肩头,是齐琛。
齐琛说:“哭吧,没关系。”
委屈悲愤倾泻而出,萧慕离死死抱住怀中的小卓子, 喉咙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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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闭了多天的文华宫重新打开, 一切风波消弭于无形。萧慕离也不知齐琛跟宣德帝说了什么,皇帝并没有发落她当时的失态。
这一场闹剧以韦氏一族的轰然倒塌作为了结尾。这煌煌京城中楼起楼塌也不过是寻常事, 百姓顶多议论几日也就散了。
玄甲卫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韦氏贪腐的罪证, 宣德帝顺水推舟的勃然大怒,将韦氏整族被流放云南,家产尽数抄没。
宗亲权贵们面对此种变故心里各有各的小九九, 朝堂局势悄然变化。晋王一党的官员一时人人自危,心急火燎地寻找新的出路。
晋王府闭门谢客, 往日有多么门庭若市, 今日就有多么门可罗雀。对于晋王而言, 这将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禁足。
惠妃被带回了她的永嘉宫,等来了她的那杯毒酒。
是齐琛亲自送去的。
永嘉宫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唯有廊柱上的彩绸还没来得及拆下,那是为惠妃几日后的生辰做的布置。宫人死的死散的散, 此刻,只有惠妃一人独自盛装坐在殿内, 怀中抱着一只已经死了的白毛波斯猫, 阴沉地看着齐琛。
等齐琛走近了, 她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幽幽道:“到如今可以告诉我一句实话吗?是你安排的吗?”
齐琛一脸温顺恭敬,说出的话却带着锋芒:“娘娘说什么呢,本王实在不明白。不过,本王倒是真的很敬重那些拼了命也要向您讨一个公道的人。”
惠妃倒是没有发怒,反而认同地点点头:“说的对,本宫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是本宫的报应。我死之后珑儿不会也不敢再与你为敌,若有一日你登大宝,没必要对他下手。留着一个蠢笨的兄弟,全你一个大度贤德的名声。”
“不够。”齐琛轻笑一声。
惠妃一皱眉问:“什么?”
齐琛轻声引诱道:“你看我像是一个在乎名声的人吗?要保二哥的命,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可不够啊。娘娘陪伴父皇那么多年,手里就没有什么有别的筹码吗?”
惠妃瞳孔微微一缩,而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齐琛也不催促,只安静旁观着她的疯癫。惠妃眼角笑出了泪水,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说:“殿下志向高远,甚好,哈哈哈,甚好啊!”
齐琛低头莞尔一笑,故意道:“过奖了。”
惠妃突兀地停住了笑声,凶狠又用力地瞪着齐琛,仿佛想要透过血肉看到齐琛的内心。
可惜,齐琛只给了她一个波澜不惊笑眯眯的假面。
惠妃终于还是妥协了,因为她知道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根本没有跟齐琛讨价还价的资格了。
“京都南门外十里的地方有一间破落的尼姑庵,它的后院有一颗老树。当年皇后姐姐故去后我亲自去景阳宫收拾,在一个很不起眼的瓶子里找到了一张帛书,那是皇后留给你的。上面的内容,能搅得大梁天翻地覆。我怕了,但也不敢烧了它,就把它埋在了老树下,一辈子不敢拿出来。”
齐琛没想到,当年母后还给他留下了话。对于他这个傲慢自大又愚蠢不孝的儿子,他母后会说什么呢?
他看向惠妃的目光中染上了寒霜。这么珍贵的信,惠妃竟然私藏了那么多年!
齐琛举起手中的毒酒沉声说:“无论如何,多谢娘娘告知真相。既然事关重大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那么,就请娘娘上路吧。”
惠妃看着那鎏金的酒盅目光躲闪了一下,那是求生的本能。
“可惜了,那个能为您换掉毒酒的人已经不在了。”齐琛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但惠妃听明白了。曾经有一个不得志的太医,可以不顾道义和性命为她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又因给齐琛下疯药的事情败露被齐琛抹杀于黑夜之中,死的悄无声息。
当日一个普通太医的离去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而今日一个位同副后的妃子的死,同样也是悄无声息。
齐琛走出永嘉宫时,只觉今日阳光刺目,天气闷热异常。
空旷的庭院中,只有郑客站在阳光之下,温和地向他行了一个臣子之礼。
这是聪明人的默契,齐琛知道这是郑客用一礼表明了他的选择:从今往后,事齐琛为主。
齐琛也知道,郑客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五年前的真相。他要为那战死的将军讨一个公道。
齐琛连忙上前将郑客扶起,自己也还了一礼,一个学生之礼。齐琛俯身一拜恭敬道:“学生愚笨,往后,还请先生教我。”
曾经,除了太子,所有的皇子世子见了郑客都要谦称一句学生,而到头来,却是齐琛成了九千岁真正的学生。
齐琛这一拜真心实意。权倾朝野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多年来默默照看旧友一双儿女,愿付出荣华甚至生命,只为了求一个老友的死后安宁。
齐琛敬重他。
此刻在宫门外,南十正蹲在宫门口的一颗大树下,手中拿着一根枯树枝无聊的在地上刨了一个小土坑。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南十刚刚被慎刑司的人算计了一次,多亏了小卓子的机警才躲过一劫。那个算计他的人转眼就被灭了口,等他带着准备用来揍人的麻袋赶到的时候,只见到了一具凉了的尸体。最后还是南十任劳任怨地用麻袋把人收殓了。
南十也不敢再自作主张跑去慎刑司了,只能蹲在这里等着他主子的消息。
齐琛出宫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撅着屁股刨土的南十。那本来正发呆无神的小圆眼在看到他的一霎就亮了起来,立刻屁颠屁颠地凑了上来,迫不及待地问:“主子,怎么样了呀?”
齐琛呼吸停了半拍,实情梗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只能避重就轻道:“晋王彻底垮了,惠妃已经薨了。”
南十到底是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情,立刻喜笑颜开地说:“太好了,小卓子的仇终于报了,他再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生活了。主子,小卓子呢?”
齐琛避开南十那充满希望的目光,低声说:“他在城外他姐姐的墓旁等你,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
南十开心地哦了一声,扶着齐琛上了马车还胆大包天的要求道:“主子,车里的食盒你吃上面一层啊,下面一层的糕点是给小卓子准备的,他受了那么多苦,得补补。”
“南十。”齐琛纵然铁石心肠也有些扛不住了,劝道:“有些时候世事无常,你要看开些。”
“啊?”南十一头雾水回头看齐琛。
齐琛叹了口气,知道这么说话南十的小脑袋肯定理解不了,只能摆摆手坐了回去,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京郊的无名湖边,繁花已经凋谢,却留下了一片浓郁的绿。夏日的风吹过湖面,皱了碧波。
湖边的两座坟茔挤挤挨挨的立着,亲密又热闹。
萧慕离一身黑衣盘腿坐在墓前,守着一个火盆。火盆中火光明灭间黄纸烧尽青烟升起,呛的萧慕离咳嗦了几声,甚至咳出了眼泪。
林中飞鸟,惊起一片。
身后传来哒哒马蹄声,萧慕离将手掌捂在眼睛上深呼吸了一下,抹去自己眼尾红痕才回头去看,就看到了那熟悉的小马车。
还有那个有趣的小侍卫。
然后她就看到,南十先是看到她愉快地招了招手,而后四周看看像是在找人,最后目光才落在了那新起的坟茔上,脸上的快乐瞬间就冻住了。
小侍卫跳下马车就往这边跑,第一次忘了自己在马车里的主子。齐琛自己提着食盒下来,突然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踟蹰了一下。
南十跑到近前看清楚了墓碑上的名字,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纸钱和火盆,眼眶就红了。
萧慕离知道这个小侍卫是个爱哭的性格,当初知道齐琛被下了疯药,他能嚎啕的整个东宫连耗子都不得安宁。
可是今天南十没哭,他抬手粗暴地揉了揉眼睛,把眼睛揉成了红兔子,然后吸了吸鼻子蹲下来拿起一刀黄纸,瓮声瓮气道:“大小姐我来吧,我慢慢给他烧。”
这时候齐琛已经走了过来,也蹲下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肴糕点一盘盘全部拿了出来。
“主子,把枣花酥摆中间把,他最喜欢的。”南十说完瘪了瘪嘴,又转回头安安静静烧纸了。
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待了片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南十没有追问发生了什么,萧慕离也没有一句指责,但这种无声的沉默却让齐琛越来越难受,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是我的错。我如果再多想一步,就好了。”
萧慕离往火盆中添纸的动作一顿。
她已经收到了系统提示,因为惠妃的死,她又加了10分,但她丝毫无法开心。
小卓子的死让萧慕离心里熊熊燃起了一团火,可她不知道应该去怪谁。怪齐琛吗?怪齐琛利用了小卓子么?不能啊,因为她很清楚,圣母在这个世界活不长,这就是封建王朝权力倾轧的游戏规则。要改变的是律法和制度,而不是让齐琛放弃一切做个好人。
可她又无法跟自己和解。小卓子就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死在了她的面前,成为了那些大人物过招中,鲜血淋漓的牺牲品。
或许,害死小卓子的“大人物”,也包括她自己。
“殿下,还会有多少人,为了咱们的志向,付出生命呢?”
萧慕离问的轻飘飘的,甚至目光依然盯着盆中的火光,没有分给齐琛。但齐琛的心脏却是重重一跳。
一滴泪水划过脸颊,萧慕离如同自言自语地说:“既然早就有那桃花汁验毒的办法,为什么非要等到小卓子来了才说?你想要借此机会,找出那个曾经在暗处观察和利用小卓子,把他骗去景阳宫的人,对吗?”
萧慕离这才抬眸,一个悲伤的眼神就让齐琛觉得突然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他有些急迫地解释:“那个验毒的法子是假的,我当时只不过是在诈齐珑。我,我是有想过这是个机会,那个人藏的太深了,我甚至怀疑可能就是父皇。但我真的没想到会害死小卓子,我真的,很抱歉。”
萧慕离还是第一次见齐琛有些口舌笨拙的样子,她定定地看着齐琛的眼睛,觉得有点伤心,便抬手轻轻碰了一下齐琛泛红的眼角,轻轻地问:“齐琛,下一个为我们而死的,会是谁呢?”
风停了,虫鸣鸟叫之声仿佛也远去了,周遭安静下来。扑通、扑通,齐琛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阳光此时铺在萧慕离的脸上,泪痕也带上了细碎的光。
然而未等齐琛回答,一只冷箭突然从树丛中射出,直冲他的后心而来!
作者有话说:
齐小琛:当媳妇开始连名带姓叫我时,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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