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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冬日暖阳,酒香阵阵,令人颇觉岁月宴好。

        山下的梅林里也设了帐幕,男女宾分开,各自玩乐。

        不一会,李君逸请的客人陆续到了,只是,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兄,不请自来,还望莫要怪罪。”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年约二十,目光明澈,未语先笑,衬的身上的华服金冠也黯然失色。

        “我正好与张焕在一起,听闻他要来赴宴,便也跟来了。”

        李君逸和慕清寒连忙躬身施礼,口称:“潞王殿下。”

        来人又上前携住慕清寒的手臂,说道:“清寒兄,多日不见,身体可还康健?我们几个,小时候还曾一起读书,长大了却各自忙碌,有些生分了。”

        慕清寒笑着应道:“多谢潞王殿下关心。今日殿下能来,正是我等请也请不来的贵客。”

        陆清泠男装打扮,跟在众人身后,只觉的这位潞王殿下颇会做人。言辞亲切,话语得体,一一问候,并不冷落任何一人,就连对不认识的陆清泠,也点头笑了一笑,分毫不见贵为亲王的架子,倒是个不讨人厌的家伙。

        众人自去厅中说话,陆清泠见人多,便自己去了梅林中赏景。

        谷中一条清溪,水流缓缓,冬日水枯,露出水底斑斑水草,大小河石。身边梅影横斜,幽香阵阵。

        陆清泠手抚老梅,折下一枝,不禁幽幽吟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好!好一个‘聊赠一枝春’!”

        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慕清寒正陪着那位潞王殿下向此走来。

        “殿下。”陆清泠忙施一礼,却是女子礼仪。

        潞王伸手虚扶,道:“却原来是位姑娘。”又回头问道:“清寒,这位是--”

        慕清寒介绍道:“陆清泠,我的一位故人之女。”

        陆清泠此时已经站直了身子,却是毫不羞怯的抬头打量。只见明眸如水,唇红齿白,手中一支红梅,身后花海一片,确是像画中走来的人物。

        “陆姑娘做得好诗,只是为何是‘江南无所有’,这里明明是长安啊。”潞王好奇问道。

        “潞王殿下,这诗不是我做的,是我在书上看到的。原意是写一位江南的朋友,赠花一支,聊表对长安朋友的牵挂,这位朋友是陇山人,当时在长安为官。全诗是‘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陆清泠可不想靠抄袭当诗人才女,她的本业可是练武。

        “哦,我怎么没看到过这首诗,是哪位诗人所作?”潞王回头看看身边,“你们听到过这首诗吗?”众人都笑着摇头。

        “作者我也忘了,应该是位不太出名的诗人吧。”

        陆清泠想,肯定不是李白杜甫那样名传千古的诗人,说他不出名应该也可以吧。

        众人见她眼珠滚动,别有所思,还以为她不想承认,正在编瞎话圆谎,但见少女灵动可爱,便也不点破。

        陆清泠见不再追问,便走到慕清寒身边,扬起手中刚折的花,笑道:“师兄,好看吗,我们多折几枝回去插瓶。”

        潞王于是笑道:“清寒兄,占用你这么长时间,陆姑娘一定等急了,快去陪陆姑娘折花吧。”

        慕清寒笑着拱手告辞,便带着陆清泠转入花林中。

        受了陆清泠的启发,当日潞王回转府邸后,特意进宫了一次,折了梅林里的红梅白梅,插好大小每瓶,送给宫中的父皇、母妃。

        傍晚,承晖殿中,年近四旬的丽人笑的一脸慈祥。

        “潞儿,难得你有此孝心,还想着你父皇和为娘。”

        “母亲,宫中御花园里什么花没有,儿不过是想母亲了,借此来宫中看望娘亲。”

        潞王此时言笑晏晏,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小儿女情态。

        “今日儿去了城外梅谷,那里我也有好几年没去过了,没想到梅林繁花盛开,景物天然,竟也别有一番风味,可惜母亲不能出宫,于是就折了几枝梅花,好教母亲也欣赏欣赏这野外春色。”

        贤妃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了几分,连连道:“我儿孝顺。”

        “对了,母亲,您也爱读诗书,可听过这两句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支春’。儿子今日听一位姑娘在梅林中念这两句,说是一位古人所作,只觉得诗句清新隽永,别有深情,只是连我自己,带身边的人,居然都没读过。”

        潞王还在自语,不料身边的贤妃蓦然变了脸色,一时愣神,正在递过来的茶盏稍微倾斜,满满一盏热茶,倾出来一半,流到了桌上,打湿了李元潞的衣襟。

        “母亲!您烫伤了没有?”

        潞王忙接过茶盏,顾不上自己,先看母亲的手。果然,滚烫的煎茶烫红了贤妃三指,连带半个手掌。

        “没事,没事,老了,做事总是不周到,我儿烫到了没有?”贤妃好像刚回过神来,拿帕子遮住了手,又叫宫人替潞王擦拭衣襟。

        好一阵忙乱,等贤妃擦上了烫伤药膏,潞王弄干了衣襟上的茶汤。两人才恢复刚才的话题。

        只是,贤妃再也没提那两句诗,潞王也知趣的不再发问。

        晚上,潞王府邸,内书房灯火通明,潞王翻遍书房藏诗,又问了身边博学的门客,也没人回答出那两句诗,到底出自何处。

        三日后,贤妃召潞王进宫,说是亲手为他做了新衣,让他进宫试试。

        潞王进得宫来,却见三日不见的母亲,颇有些憔悴。眼底有些发青,虽是用粉遮了,还是看着人不大精神,心事重重的样子。

        “母亲,近几日没有休息好吗?”

        潞王与母亲还是有些心意想通的。

        贤妃遣走了身边的人,连最贴身的女官也打发到门外守着,这才说话。

        “我儿,娘今天是想跟你打听个人,那日你见的吟诗的姑娘,年纪有多大,长相如何?”

        “母亲问这干什么?”

        “你先告诉我,娘亲自有原因。”

        “那位姑娘叫陆清泠,年约十五六,肤色白皙,大眼长睫,长相颇为俏丽,听说还习练武功,作男装打扮,很有些英气。”

        李元潞回想起那日梅树下的姑娘,一时也觉得颇有些教人印象深刻。她不像一般的名门贵女,自矜身份,也不像小家碧玉,畏缩于权势,而是言语自然,态度大方。不论与下人相处或是与亲王相对,都不卑不亢,自成风度。

        “你说那位姑娘十五六岁?眉眼可与为娘有些相似?”

        “娘亲,您到底要问什么?难道这姑娘是您后辈亲眷不成?”

        潞王觉得母亲今日问得实在古怪,不禁开了一句玩笑。

        但见贤妃仍旧一本正经,眼见藏了无数心事,顾不得说笑。

        只见贤妃拿出了一个有些年头的盒子,打开了盒盖,盒子中放着一张小像,纸张边缘有些泛黄。

        潞王拿起了这张画像,只见画中人是一位姑娘,年约二十多岁,身穿玄色衣裙,衣襟飞舞,飘飘欲仙,仿佛不似人间人物。但却腰佩一把短剑,英气勃勃,剑眉星目,神采自若,又像一位指点江山的将军。

        总之,画像中人自有一种绝不同于流俗的俊美与气度,教人一望之下,忽略了她的性别,而是顿生敬意,印象深刻。

        “母亲,这是谁?”

        潞王抬头看了一眼母亲,见她的眉眼确实与画中人有些相似。不过,母亲性格温柔,面容配上这双眉眼其实算不上美,只是从小听父皇夸赞,却最爱这双眉眼。

        “唉,说来话长。”

        贤妃叹了一口气,“这是母亲的一位故人,二十多年前的一幅画像,也是一位不能在宫中提起的人。”

        “我们母子这么多年来,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平平安安,无灾无祸,也是托这位故人的福。”

        贤妃手抚画像,似是陷入了回忆。

        “当年你父皇曾深深迷恋这位故人,还专门修了骊山玉华宫,想让她去居住。没想到她是一位神仙般的人物,怎可拘于凡间宫殿,于是就消失在人间了。你父皇因爱生恨,从此再不准提起此人,自己却又念念不忘,在骊山修了一座停云楼,雕了她的玉像,年年凭吊。”

        “母亲,我怎么从不曾听说过?”潞王大吃一惊,这么多年,自己与母亲可以说相互扶持,却从未听说过此人。

        “本来也不想提起的。她二十年没有音讯,想来早已不在这个人间了。当初前朝覆灭,乱世离纷,这位故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后来我入了宫,她又叮嘱皇帝照应我,才有了我母子这二十年平稳的日子。要不然,看这宫中,暗地里波诡云谲,你母亲我虽说不争,却也敌不过他人明枪暗箭,哪能安稳到现在。”

        贤妃叹了口气,“说起来,她对我不但有救命之恩,如今人虽多年不在了,却还有一言照应之德,我们母子欠她人情啊。”

        “那为何母亲如今提起来这些往事?”

        “听到那两句诗,当年那位故人也曾说起过,我怀疑那位陆姑娘的身世,是否是当年故人之后,不过听你描述她的长相年龄,却又不像。我也搞不懂了,也许是她的亲戚后人?”

        “对了,你说她跟在靖国公世子身边,叫他‘师兄’?”

        贤妃又想起了一个问题,不禁疑惑道。

        “是叫慕清寒的那位世子吗?我听说他小时候患病,是一位金簪道人替他治好的,还特意请皇上赐字‘清寒’,说是借皇上身上贵气压住小儿神魂,这才能长大成人。”

        “母亲倒记得清楚,慕清寒小时候曾做过皇子伴读,和儿子一起读过一段时间的书,其人倒是能文能武,颇是不凡,只是一直身体不好,时常生病,成年后多住在京城外绿柳山庄,又时常出门寻医访药,与京城中其他世家子弟不大来往,前日也是李君逸请他,我才见到他和这位姑娘。”

        “清寒,清寒,这名字我之所以记得清楚,也是因为当年这位故人身边,也有一位叫‘清寒’的小兄弟,听说他是小寒那日生日,后来大约是死了。我未入宫前,他还曾替他姐姐给我送过东西,故而我一直记得这个名字。可见,你父皇心中还是念旧,连当初赐名字也用的这个字。”

        潞王心中倒别有所思,难道用一个死人的名字,赐给靖国公世子真的好吗,也许靖国公一家并不知道这个典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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