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晴晖映玉颜把酒话敌前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隙洒在慕清寒苍白的脸上,他颤抖的睫羽仿佛蝴蝶的翅膀,在脸上投映出浓浓的阴影。随后,仿佛被阳光刺激了眼睛,那俊秀而锋利的剑眉微微皱了一下,一双清寒冷冽的凤目睁开了一条缝。可能意识还不清醒,那双骨节分明,如玉如瓷的双手紧攥了一下身旁的锦被,不经意间透漏了它的主人时刻戒备的精神,随后,当他看清身边的人时,立刻放松了下来。一丝笑颜绽开,仿佛冬雪融化,春水盈盈。
“你昨夜一直守着我?”慕清寒一双凤目深深地看着床边的陆清泠,似乎有些腼腆,似乎有更多的感激。
陆清泠正欣赏日光下美人苏醒图,看得赏心悦目,冷不丁被正主逮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摸摸鼻子,心虚答道:“谁让你昨日看着那么凶险,血都吐了好几口,我也不敢走啊。”
“没事的,吓着你了。我心里有数,真要是立刻致命的毒药,我也不会喝下去的。谢谢你。”
陆清泠听到这话,想起昨夜华城所说,和她后来自己推断的事情,反而红了眼眶,“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那个立在城头的人是谁?我只恨自己武功太低微了,成了你的拖累。”
“别说傻话了,只要有你,我做的一切才有意义,之前二十年间,虽然有目的的做了许多,但我一直在怀疑犹豫,金簪道人告诉我那个人到底会不会出现,又会不会站在我一边。直到你出现,又肯帮我,我的一切安排布置才有成功的可能,反而是我连累了你。”
陆清泠看出他真诚的感激,倒是觉得这人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更多了一个立体的层次。以前只觉得他长得好,武功高,心志坚毅,手段多,表面是病怏怏的世家公子,实际是江湖经验丰富的幕后操控者。虽然有时候想要套牢自己的手段有些幼稚,但自己总是高看他一眼,带着些防备心理。
现在想来,那人除了开始时对自己有些试探,后来一直是坦诚相对的,尤其是昨晚,为了自己的安全,宁愿喝下毒酒,直面能制他于生死的大敌,这份情谊,不管是何性质,也难能可贵了。
两人说着话,外面华城听到声响,在院中问道:“公子,你醒了。要我安排些什么,请吩咐。”
“华城,你现在就去安排,我们一刻中后出城,回绿柳山庄。”
“是。”
窗外华城的应答声无比干脆,没有任何质疑怠慢,虽然时间很紧,这命令下得很仓促。也许,在过去的许多年间,两人间已经形成了无数次这样的默契。
车马萧萧,当一行人顺利跨出城门时,慕清寒紧攥的手才轻微的舒展开,他微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气。
马车中,把自己一张小脸埋在雪白狐绒中的陆清泠,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还在担心那个人?”
“是啊。那人差不多是老皇帝的底牌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当年麒麟卫仅存的人物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周身的气势,我却很熟悉。”
“麒麟卫?”
“是,麒麟卫。当年随着老皇帝打江山,类似于暗卫与死士的集合体,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只听命于一人。替老皇帝做过不少脏事,云姊最后失踪的事跟他们绝脱不了干系。”
“武功高强?连你也不是对手吗?”
慕清寒苦笑了一下,“那看如何做对手了,如果以命相搏,不计生死,他当然也是顾忌的。”
陆清泠深深看了慕清寒一眼,在说出“以命相搏,不计生死”时,那人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着“天气很严寒”这样平常的句子。但她知道,只要有必要,他是会这么做的,比如昨天晚上,城墙上下的凝望与对峙。
长安城外40里的距离,虽然车马走得慢,午间时分也到了。时隔几个月,再一次回到这里,陆清泠的心理截然不同。原来是初临异世,心怀忐忑,现在却有了回家的感觉。
看着山庄门前那棵大柳树,虽然枝条枯萎,虬干苍老,但梢头树缝,也似乎朦胧着一层绿意,毕竟春天快到了。
收拾停当,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毕竟,这里才是他们常住的家,京城的靖国公府,却仿佛只是亲戚。
华城安排好侍卫,增加了轮值的人和班次。自从昨晚那个人出现,公子又因压制毒酒引发了旧日内伤,这两天都得提着点小心。看公子如此忌惮,那人绝非庸手,而且敌暗我明,一切都得加倍小心。
头一天晚上平安无事。第二天下午,正月十七,陆清泠突然想起是前世自己的生日,笑着说了出来。于是,绿柳山庄连忙张灯结彩,布置了起来。陆清泠连连说不用麻烦,但慕清寒坚持,说正好嫌山庄太过素淡,没有过年的气氛,借此布置一下,全当在家里补个过年的喜气。于是陆清泠就没有再拦着了。
华城喜气洋洋的去张罗,上元刚过,还在正月,也算是过年,什么绫罗彩灯买着也方便。所以,当掌灯时分,山庄里亮起灯时,就见灯火辉煌,团团彩灯映明月,映照着包了彩绸,扎了假花的园中树木,一片花团锦簇,仿佛神仙宫阙。
“这也太奢侈了吧。”
不怪陆清泠说出这话,这时候,丝绸等同于货币,这是直接把钱包在树上了。
华城虽然也觉得奢侈了点,但见公子高兴,难得舒展了眉眼,也就大气的一摆手,说道:“这不算什么,我们公子有钱。长安城里有名的散财童子,与其送钱给那些人挥霍,不如我们自己痛快。”
“什么送钱”
“咳--华城,还不去看看送的席面摆上了没有,说什么呢。”
华城一吐舌头,飞快的溜走了。
陆清泠疑惑的转头,就见慕清寒站在她身后,换了一身新衣裳,簇新的白色锦袍,袖口襟边,织着暗色的银线云纹,披着一件红色的貂裘领披风,映着满院的灯火,一双深长的瑞凤眼波光盈盈,剑眉秀挺,薄唇莹润,真是灯下看美人,越发秀色可餐。
“这是哪里来的谪仙人啊?”陆清泠不禁打趣道。
“好看吗?这是今年准备的新衣服,我也懒得穿,今日才算过年了。”
“不是衣服好看,是人好看。”陆清泠不吝夸赞。
“你也好看。”慕清寒唇角微微一翘,更衬着肤白如雪,剑眉朗目,英气逼人。
灯下的陆清泠,一身淡粉色衫裙,披着白色的狐裘斗篷,帽兜戴在头上,毛茸茸的狐裘镶了帽檐和领子,显得一张小脸更小,反倒衬的那双明亮的杏眼越发的大,明眸如水,笑靥如花。
一桌醉月楼送来的上等席面摆在正厅,随行的厨子将一些需要现场制作的半成品的热菜在厨房做好,趁热端出。满桌荤素搭配,色香俱全的菜品在灯烛的映照下更是引人垂涎。慕清寒和陆清泠两人坐了,华城在旁边陪着。
端起酒杯,慕清寒看着面前的人,眼里洋溢着喜气,说道:“这第一杯酒,敬我们相遇。人海茫茫,天意难测,多谢老天待我不薄,让我有心愿达成的机会。”说着,他举杯敬天,一饮而尽。陆清泠也陪着喝了一杯。
“这第二杯酒,敬那些曾经的故人,一世奋争,改天换地,为这人间挣得了太平。”
陆清泠想起那寒风中的玄风营故地,那山谷中冷瑟的埙声,两人一起倒酒于地,敬那些长眠的英雄。
“这第三杯酒,敬你,祝你生辰快乐,一世喜乐。”慕清寒举酒示意,陆清泠与他碰了一杯,“谢谢,也祝你长命百岁。”
三人正在互相敬酒,喜笑颜开,就听远远传来一阵“磔磔”的怪笑声,笑声未消,来人如一只灰色的大鸟,已经落在了内院前厅的屋顶上,随手挥落几只射来的箭,仿佛拨落几片树叶。
正对着开着房门的宴席,那人冲慕清寒说道:“叫你的人退下,我不想多造杀孽。”
慕清寒抬手,华城吹响手中的哨子,三声长音,各处射来的箭立刻停了,围上来的侍卫也一声不吭的退走。
“不错,不错。小娃娃不愧是受过那人真传的,令行禁止,颇有当年玄风营老营之风。”
说着,那灰衣人落下屋顶,穿过院子,朝正厅走来。
“怎么,不请我老人家喝一杯,天寒地冻,为着你两个小娃娃,我还得奔波出京,很是辛苦。”
“不请自来,是为恶客,不过看在您的年记上,自当请您喝一杯。”
慕清寒凛然肃立,浑身气势为之一变,手中稳稳持着酒壶,往一个白玉杯子里斟酒。等到酒斟满,那人也坐在了桌旁。
只见他毫无防备的喝下了这一杯酒,又自顾自的拿起旁边华城添加的筷子,自在随意的吃喝起来。
“好酒,好菜!不比皇城里的滋味差。看在这顿酒菜上,我一会可以打得轻一点。”
“前辈说什么呢,哪有吃了主人家酒菜,还要打人的道理。”慕清寒笑意不达眼角,继续斟酒。
“应人之事,受人供养,不得不来啊。”
随后,那人抢过酒壶,说道:“你这杯子太小,喝不痛快,我还是拿壶喝吧。”
拿过酒壶,似乎有意无意的摸了一把,随后才放心的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您老人家武功高强,还如此小心翼翼。”
“不得不小心啊,胆小驶得万年船,胆大的都到阎王殿报道了。当年和我一起的那一辈人,如今就剩我一个了。所以,你看,如今要办点事,不得不一把老骨头亲自出来奔波了。”
那灰衣人目光森森,手里夹菜喝酒不停,嘴里却说着别有用意的话。
“那是不得不战喽。”慕清寒说着,冷冷放下手里的酒杯。
华城也紧张得重新拿起了哨子。局面一触即发,似乎只等着一声摔杯为号,就有无数甲兵一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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