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自为之
韩非站在廊柱旁眸子望着韩国的方向，悠悠说道：“那是我的家，也是我必须要效忠的国。”
他一直都知道阿瑶是兄长的人，但他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讨好，他记得幼时父王时常教导他将来要忠于自己的兄长，忠于自己的国家，然而兄长继位后却并不信任他。
慕瑶到了嘴边想要劝解的话，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是啊，那是他的国家，她该如何去劝一个爱国的人放弃自己的执着。
慕瑶仰头望着韩非，望着他面上的坚决，心里突然有些纠结，她如果为了任务而强行阻止他回韩国，是不是对他很不公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她不该做出扼杀别人梦想的事情，但韩国那片土地并不是韩非能发展梦想的土壤。
“公子的法所谋的是天下，七国之间，韩国不是唯一的选择。”
韩非垂眸看着慕瑶，眼神闪过冷色：“匡冶从前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作为一个女子，三番四次谈论政治，乃是大忌。在这样的乱世里，男权的天下，女子干政就是死罪。”
匡冶？慕瑶猜测可能就是那个妖异的白发天师。
“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公子，无关其他，你我都明白韩王的态度，我虽然只是不起眼的小小侍卫，但也懂得怀才不遇的憋屈。”
韩非眼中稍有缓和，但还是冷声呵斥她：“以后切莫在他人面前说这些，传到韩王耳中，谁也保不下你。”
慕瑶知道他语气虽然严厉，但也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看来韩非对自己的女侍卫除了防备，更多的却是关心。
她蹲在地上挪了两步，挪到韩非脚边，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轻晃了两下，眼巴巴望着他想要再次表忠心：“公子，我……”
韩非用力扯回袖子，抬步离开，声音远远传来：“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她若是好自为之，岂不是就真的要被困在这个时代了。慕瑶望着韩非消失的方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夜色深沉，荀卿府上，书房之内。
摇曳的烛火之下，李斯正跪坐在荀卿面前。
“老师，学生思虑多日，想要去往七国中最强大的国家秦国，学生想要在那里谋一个好前程，可学生又怕无法在强国之中崭露头角。”
荀卿的笑不达眼底，他望着自己这个始终不太自信的学生，“汝总是在做自我怀疑，然则你的才能却比许多弟子都强上很多。”
李斯放在膝头的双手不自觉握紧，眼中浮上一抹忧伤，他弯唇苦笑：“老师总是如此安慰学生，可学生比之师兄韩非却始终差的很远，师兄若不是因忠于韩国，兴许早在这乱世之中占有一席之地了。”
荀卿抬手抚摸着自己垂至胸口的胡须，莞尔一笑，“非乃是天生天赋者，汝若要与之相比，岂不是自寻烦恼？”
李斯却摇头，不同意旬卿的说法。
“可学生始终认为能督使人进步的便是向强者看齐，若一味与不如自己的人做比较，虽然一时得到满足，但却无法使人进步。”
旬卿突然朗声大笑，“这世间有着千万人，便会有着千万种思想，汝的观点没错，吾的观点亦没错。汝现在要做的便是遵从本心，去吧，秦国在等着你。”
李斯看着朗声大笑的老师，脸上的阴霾也逐渐褪去，他起身施了一礼：“如此，学生便在此拜别老师。”
旬卿颔首点头，却又在李斯即将要走出书房之际，出声提醒：“汝要切记，这天下权术能成于心计，亦能败于心计，汝此去经年，凡事在做之前定要多加考量，开弓没有回头箭，切记！切记！”
旬卿很了解自己的这个学生，他与韩非最大的区别便是心思过于深沉，他将来的抉择，将会关系到天下万民的未来是水深火热还是安枕而卧。
李斯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嘴上淡淡应了一声：“学生多谢老师指点。”
翌日寅时一刻。
李斯早早起来收拾好了行囊，来到韩非的扶桑居。
慕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色，这才爬起来套上外衣，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便去开了门。
扶桑居外站着的是一身露水的李斯，慕瑶有些惊讶，“李斯？你这么早过来是因为？”
李斯行了一礼：“劳烦阿瑶姑娘通知你家公子，斯即将要前往秦国，特意前来辞行。”
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慕瑶不动声色把李斯让进院子，然后转身走向韩非的房间。
她抬手轻敲了两声，里面传来韩非的声音：“进来。”
慕瑶推门进屋，此时韩非已经身姿笔直的坐于床边，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墨发披散在身后。
“何事？”韩非起身走到挂着衣物的木架前，抬手拿过中衣套在身上。
慕瑶见状急忙上前帮他系好左侧衣带，嘴上说道：“李斯前来造访。”
韩非眸色微动，没再答话，任由慕瑶帮自己穿上外衣，束好腰带。
慕瑶把韩非按坐在一旁的草团之上，抬手把他那一头墨发收入掌中，来到古代半年多，她束发的手艺也是越来越精湛了。
韩非自青铜镜中看着慕瑶认真严肃的脸，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
不多时，韩非自房中出来，待到李斯面前，抬手施了一礼，“这边请。”而后便带着他走向书房。
慕瑶远远跟着两人，最后见他们走进书房关上了房门，这才上前站在了书房门外候着。
李斯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斯今日前来是向师兄辞别的。”
韩非抬眸看向对面的李斯，没有过多惊讶，唇角含笑说道：“看来斯你已做好了打算。”
李斯颔首：“是的，斯准备前往秦国，拜入吕相门下。”
韩非眼含笑意，“秦国？很好，秦国是个强大的国家，未来可期。”
“师兄你呢？”李斯问：“未来有何打算？”
“我？”韩非莞尔一笑：“自然是回韩国了。”
“师兄明知韩国弱小，未来渺茫，为何还要坚持？”李斯终于问出始终萦绕心头的问题。
韩非语气淡淡，却透着一种坚决：“我必须效力于韩国，若身为韩国王室公子的我都不站在韩国这边，那将来韩国的子民将何去何从？”
李斯突然就懂了他的决心，是啊，身为王室公子，又怎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国家。
“既是如此，师兄，经年再见，或许我们便是对手了。”李斯起身行了一礼，准备告别。
韩非见状也起身行了一礼，“恕不远送。”
李斯走出书房看见慕瑶，微微一笑，说道：“阿瑶姑娘，此次一别，不知此生还能否再见，若有可能将来不要做侍卫了，打打杀杀不适合姑娘家。”
面对突然的关心，慕瑶一时有些不适应，看来最初李斯初心并不坏，不知他后来的转变是否是和秦国的经历有关。
“多谢关心，未来或许会有再见的一天。”如果韩非执意要回韩国，那到时他出使秦国，自己势必是要一同前去的。
听到慕瑶这样说，李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如此，那斯便翘首以待与阿瑶姑娘重逢的那一天。”
慕瑶点头，并未深想他这句话的含义。
李斯走出扶桑居，抬头看向昏暗的天空，那里还有几颗星星在闪烁着，对于未知的未来，也对于未知的重逢，他突然充满了期待。
一旁的褐色马儿嘶鸣了一声，唤回李斯的思绪，他几步过去，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扬尘而去。
李斯离开后半晌，韩非才自书房出来，看见慕瑶，他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本公子有些乏，先去补个眠。”说着他便大步回房了。
慕瑶看了一眼有些泛白的东方，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这李斯也是起的够早的，按照现在北京时间来算的话，现在顶多才五点。
忙碌起来的慕瑶觉得时间也没那么难熬了，转眼间，距离李斯拜访那日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日她再次上山砍竹子，自从造纸术成功，她觉得一切都方便了不少，韩非也渐渐接受了自己的推荐，习惯了用纸。
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慕瑶正在弯腰费力的砍着竹子，忽觉背后有剑锋袭来，她本能转身去挡，手中砍刀与来人手中的剑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来人依旧是黑衣蒙面人，但看身形并不是十个月前的那两个人。
慕瑶急速后退数步，躲开那人的攻击，可下一刻，竹林四周突然又出现七名黑衣人，她心下一惊，看来这次是有备而来，韩王这次是想杀了自己吗？
慕瑶心里叫苦连天，这个她面都没见过的韩桓惠王三番两次想要自己的命，再过一个多月便会薨殂的人，看来依旧疑心很重。
黑压压的八个人同时袭来，慕瑶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虽然这女侍卫的肌肉记忆还在，但以一敌八，她对付起来还是很吃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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