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邀请
“垂耳兔”酒吧楼上有这样一间房，它位于许芮去过的风雅静室的隔壁，同样的隔音材质建成，风格却和隔壁截然不同。
这是一间家庭影院布置的房间，又不止作为家庭影院，一扇玻璃墙从中隔断，隔出了一间带床带衣柜的休息室。
休息室不大，里面放置了床之后还能用于活动的空间便很少了，此时这张床床上很乱，床头放着一只很旧的垂耳兔娃娃。
房间里灯光如炽，家庭影院中正在播放一部电影，一部老电影，影后郜灵年轻的身影活跃于荧幕，做着各种灵动的表情。
观众有俩，双星传媒的太子爷是位好观众，整个人全神投入，房间里灯光明亮，将他的脸色映照成一片惨白。
许芮却很难与他的专注相比，她睁着一双大眼，表情放空。
荧幕上影后笑声如铃，在封闭性极佳的影院中回荡，刺激着许芮已然麻木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荧幕上放映着的是影后郜灵的电影《欢喜》，这是许芮今晚看到的第二部电影，前一部也是郜灵的。
三个多小时前，许芮在“垂耳兔”的酒吧后巷不怕死地撩了某太子一把，然后就被后者的保镖一拥而上围住，强迫着送到了这进了这个房间。
对于陈渊，许芮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她跟他的唯一一次见面是孙霞带她去的那次，两人总共相处了十分钟不到，最后结束于她抬手的那一巴掌。
当时她为什么要打陈渊呢？
许芮回忆了一下，想起了细节——因为陈渊要摸她的脸，呃，她条件反射。
许芮在娱乐圈不算老人，但多多少少也混了两年，对这个圈子的某些阴暗面并非全然不知。当时她的确以为自己遇上了潜规则事件，一直防备着，所以才在陈渊想要摸她时才出手快如闪电。
或许是出于某种偏见，许芮一直觉得陈渊对她怀着不轨心思。
直到她被陈渊带进这个房间，被强迫着看了近四个小时的郜灵的电影的现在。
此时此刻，许芮悟了，陈渊对她的兴趣远远没有前方的那一片方方正正的电影荧幕。
许芮：“……”
悦耳的片尾曲响起，《欢喜》结束了。
许芮身形一动，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以为自己遭遇的酷刑终于结束。
“陈……”她正要开口，看见陈渊沉默起身，从她面前走过，一言不发走到旁边……放起了今晚的第三部电影。
听片头，是郜灵的电影《蝴蝶惊梦》。
刚刚的病中惊坐仿佛只是回光返照，许芮软了回去。
她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
要说许芮这一生最讨厌谁，郜灵就算排不到第一位，也绝逃不开前三。
陈渊走回的步子停在了面前，停顿颇久，许芮感知到他在低头看自己，却懒得睁眼相对。
她心中苍茫一片，觉得自己苍老了，打不起一点精神。
她打定主意摆烂，然后她就感觉到有冰凉的手指落在了她眼睛上，坚定地，并不温柔地……扒开了她的眼皮。
陈渊看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不好好看电影，就抠了她的狗眼。
许芮：“……”
她抬手拍开这只冒犯自己的手。
陈渊阴沉着一张脸，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恼怒，神色如常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郜灵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荧幕上，许芮哀叹一声，偏了偏头。
这一偏头，余光不期然扫见了隔断间里的床上，看见了上面的那只垂耳兔娃娃。
她像是看见了什么无法忍受的垃圾，嫌恶地摆正自己的脑袋，怕看到更多让她不喜之物。
多年前，还是孩子的许芮曾经也差一点就收到了一只垂耳兔娃娃作为的礼物，恶心。
目光幽深地盯着屏幕，郜灵的身影在她眼中成形，她今晚第一次认真看这个都烂成一堆白骨了还被无数人追捧的女人。
当她开始看电影，坐她一旁的陈渊便扭头开始看她。
他的眼神一直是阴鸷的，里面仿佛盛着密密麻麻的毒，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怎么也算不得愉快，好在许芮的抗压性还算不错，没有在这双眼下退缩。
陈渊看了她好一会儿，离座走了，去了休息室。
许芮没看他去做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她身旁，带着一件熨帖得一丝褶皱也没有的老旧戏服。
是电影里郜灵正穿在身上的那一套。
陈渊站到了许芮面前，不出声，只低头打量她。
他的站位挡住了许芮前方的视线，导致她不得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她没有眼瞎，当然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旧衣服，一下子认出了它。
她的眉心一跳，预感到什么。
果然，下一秒，陈渊微微倾身，伸出了一只手，目标是她身后的绑带。
他要脱了她身上的白礼裙。
许芮抓住了他的手腕，得手的那一刻心神微微一晃，不合时宜地走神一瞬：这个人的手腕也太细了，严重偏离了正常男性成年人的标准。
走偏的思绪很快收回，她抬眸，与男人对峙。
对峙之下，就算被抓住了手，双星的太子爷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改变，目的也是，始终坚持如一。
他用了几分劲，执意要去脱她的衣服！
许芮的嘴角抽动一下：“陈先生，动手动脚非绅士所为。”
陈渊不是绅士，他只想脱掉她的衣服，然后……给她换上郜灵的衣服。
许芮洞悉了他的想法，心中恼火。
她不再只是一味防守，就着抓着的这只手腕，一个技巧性翻身，将其反压在座位上，陈大少爷的手被她反押在自己背上，动弹不得。
然而，然而，尽管手被反押，陈渊也没改变他的目的，他无视自己被压制的状态，手固执地伸向许芮，以致变形。
他太瘦了，因为这个动作，他的骨头在衣服底下不祥地高高拱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脆掉断掉。
但他不在意。
“陈渊……”
“你该不会是想故意断手短脚碰瓷我吧？”
许芮眸光闪动，蓦地松开，退后几步，生怕被碰瓷似的。
双星的陈大少爷趴在座椅上，似乎力竭了一般，好一会儿，他整了整衣服坐起，阴沉地盯着她。他再次起身，拿着衣服要朝她走去。
许芮有点怕了这种人了，赶紧表明立场：“陈渊，你别想把死人的衣服往我身上招呼！”
马德，这也太晦气了！
“你要敢过来，我就……”她顿住，突然朝他扬唇一笑，举起手中的一物，“我就烧了你手上的衣服！”
她手里举着的正是一枚打火机，是她压制陈渊时从他口袋里顺走的。
她的威胁直击心灵，陈少爷猛然停住。
他毒蛇一样的目光射向她。
许芮无所畏惧。
“……”
陈渊退让了，他收回视线，拿着他的宝贝衣服回休息室了。许芮看着他将那戏服放进衣橱里，动作很轻，表情堪称温柔。
她感觉一寒，被恶心到了。
两人继续看电影。
许芮手里握着一枚大杀器，不慌了，也不急着走了，她倒要看这姓陈的能有多爱郜灵，可以看多久的电影。
事实证明陈渊真的很爱郜灵，他把郜灵的电影颠来倒去地看，整整十几个小时没出去，连饭也没吃，直到夜晚过去，第二天下午，他才因为一通电话结束了这场观影宴。
此时许芮已经饥肠辘辘，心浮气躁，很想一把火把这地方烧个一干二净，但考虑到她也在现场，放火会把自己也烧得乌漆嘛黑，所以只在心里痛快了一下下。
陈渊只是留她看电影，其他什么都没做，走的时候把她也放走了。
“明天。”陈渊看了一下腕表，说，“下午五点，我去接你。”
许芮一心扑在泡椒鸡香辣虾红烧鳊鱼上，闻言手筋跳了跳：“陈渊，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变|态？！”
陈渊没接她的话，开门走出房间，这时一名保镖走过来，朝他递来了一只手机，并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他面无表情，听完后将手机扔向许芮。
许芮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的手机，接住。
她的手机在进酒吧时交给了孙霞保管，不知经历了什么，现在由陈渊的保镖转回到了她手上。
许芮接手机的时候不小心解开了指纹锁，一条信息弹出。
孙霞：【芮芮，赵导约了我们再见面，聊角色的事。】
孙霞的信息显示为上午九点发送，而现在是下午四点多。
她只发了这么一条信息。
许芮低头盯着这条信息看，陈渊和他的保镖没等她，先走了。
许芮走下楼时楼下的聚会已经散了，店员们忙前忙后，在做晚上的开业准备。没有人向她搭话，她一个人离开了酒吧。
仿若跗骨的饥饿忽然消失，她在酒吧门口发了会儿呆，打了辆车回家。等要快到家时，她又不想回去了，让司机师傅将她送到小区附近的一个清吧。
现在还没到五点，不是酒吧营业时间，许芮是清吧的第一位客人。
她点了酒，一边跟调酒师闲扯一边喝酒。
“你好久没来了。”调酒师跟许芮说。
许芮是这间清吧的常客，和调酒师也熟。
“最近我行情见长，没时间。”许芮趴在吧台，指尖点着透明的酒吧。
“是吗？”调酒师问，“恋爱了？”
许芮笑而不语。
调酒师没有深入问，给她调了一杯酒说：“我的新作，尝尝？”
许芮接过，抿了一口，赞道：“好喝。”
调酒师笑笑，给她讲起了这个作品的灵感来源。许芮听着，恍惚起来。
“欢迎光临。”调酒师朝门口的方向道了声。
许芮没有抬头，呢喃：“还有跟我一样闲，这么早就来买醉的？”
说话间，客人走到了她旁边，朝调酒师要了一杯酒。许芮听到声音，顿了顿，缓缓缓缓抬眼。
“……”
“……”
许芮：“唐逐。”
是她一周没见的男朋友。
唐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对偶遇她一事感到意外。许芮已经有些醉了，迷糊着朝他一笑，喊他：“男朋友。”
她的脸颊贴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去抓他的手，语气从未有过的软，像撒娇：“男朋友，你给我买单呀。”
调酒师看他们一眼，没说什么。
唐逐低头看她：“喝醉了？”
许芮勾住了他的手，手指缠上去，在他失神的时候拿走了调酒师给他调的酒。
唐逐反应过来，从她嘴边取回了自己的酒。
“别喝了，你醉了。”他道。
许芮撇嘴，嘴角抿出一个很不高兴的弧度。她自己付了账，起身往门口方向走，踉跄着消失在门外。
唐逐迟疑着追出去，一出门看见她蹲在酒吧门口，抱着自己的膝盖，垂着脑袋，肩膀一抽一抽的。
“你……”唐逐上前，“在哭？”
话落，见面前的人朝前一扑，疑似哭得失力跌倒。
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凑得近了，便看见她双眼发直，直勾勾地盯着她前方的一个下水道口。
“手……”她喃喃。
唐逐没听清，耳朵朝她的方向凑近：“什么？”
许芮大怒：“手机掉进下水道了！”
唐逐：“……”
许芮因为自己的手机掉进下水道气得发抖，要从唐逐的怀里挣扎出，去踹那千刀万剐的下水道。唐逐一怔，拉住了她。
许芮张牙舞爪一会儿才软下来。
她反身扑到身后人的肩头大哭，似乎在为与自己生死别离的手机哀泣，哭得可伤心。
唐逐：“……”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唐逐道。
许芮收了哭声，眼中还包着泪，抽抽搭搭：“我不回家，不想回。”
唐逐感觉自己的肩头都沁湿了，沉默了。
许芮抬起头，她的眼睫还沾着泪，眼神却很清明，唐逐看到了，意识到她并没有醉。
许芮的确没有那么醉，她从他怀里起身，离开时还很过意不去地给他擦了擦用脏的衣服，擦完她眨巴着眼暗示道：“唐先生，我不想回家，想住酒店，没钱。”
她没钱，手机又落下水道去了，而她面前的恰恰是个有钱人。
可惜有钱人像是没听懂她的暗示。
许芮恨他是个木头，不得不明示：“男朋友，借我点钱呗。”
这下唐有钱人想听不懂都难，但——
“我不喜欢借钱行为。”他很冷漠地拒绝了。
许芮心想好习惯，她也不喜欢，嘴边溢出一声“啊”，失望。
她正想着办法，唐逐看她一眼，不紧不慢说道：“我不借钱，但我……”
“可以出借一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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