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孔峙的书房在二楼,靠山的一面有独立的阳台,楼下是他们刚才走过的柏油路,远眺是灯火零星的山峦。
他办公室高是高,透过落地窗看到的不过是钢筋水泥铸就的冰冷死物,但在家里看到的是植物的生长荣枯,俯瞰是群峰耸峙的江山秀色。
海城本就靠海,山里湿气更重,孔峙不在家的八/九个小时,不停运作的吸湿器已经储满了水。
他一丝不苟地解开袖口的袖扣,挽起衬衫袖子,躬身将蓄水的盒子抽出来,小臂的肌群上横亘着几弯青筋,看起来孔武有力。
颜乔站在他身后静静旁观,他转身转得太突然,险些撞到她。
塑料盒里的水激烈地荡了荡,少许水溅到了他的衬衫上。
空气凝成的水,机器又时常擦洗,并不脏。
可颜乔刚到陌生的环境,本就紧张,这一泼,让她觉得自己犯了错,神色顿时变得异常窘迫。
“对不起。”孔峙先她一步道歉,然后虚空一指,“去那边坐着吧。或者你觉得坐着无聊的话,书桌和书架上的书你都可以翻阅,我把这里面的水倒了再来招呼你。”
水沿着他修长的食指滴落,他单手竟然也端得起一大升的水。
颜乔像看人走钢丝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端着的水,总担心下一秒这些水就会连同蓄水盒一起砸地板上,然而最终被他稳稳端出了书房的门。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亲手干活。那天司机帮她搬奶奶的遗物,他可是跟电线杆一样杵在旁边干看着。
当时她还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金贵少爷,原来关键不在于他能不能,而在于他肯不肯。
或许是因为他办公室里的东西碰都不让她碰,让她形成了他的东西都不能乱动的意识,所以哪怕他说了家里的书能随意翻阅她也没有取来看。
他离开的一分钟里,她闲来无事,用纸巾将地板上的水擦干。
孔峙回来看见地板上的水没了,脚步一顿,猜到了是她擦的,但没吭声,不动声色地把蓄水盒安了回去。
他没给她立规矩,颜乔倒是很讲规矩,他不坐她就不坐,温婉可人的站在那里,说不出的端庄娴静。
孔峙家的台式电脑只有一台主机,却有三台显示屏。颜乔看见的时候以为有两台是坏的,没想到他开了主机以后把三台显示屏都打开了。
他的电脑运行速度很快,开机过程不到三十秒,而且没设密码。
孔峙把电脑打开以后,颜乔看着他用鼠标把另外两个桌面上的图标都拖到主屏上,关掉了用不着的两台显示器。随后他点开了常用浏览器,继续点进收藏栏里的某个链接,熟悉的网页界面跃然眼前。
跟学校图书馆一样的查询页面。
浏览器存有密码,免密登录后,是文库的入口。
他专精的虽然不是她的专业,但是他的教授身份注定了他有查阅全领域论文的权限。
而她离了图书馆,在普通的搜素引擎上查阅资料,不仅预览少、内容残缺,还篇篇要钱。
怪不得孔峙要带她回家。
他的权限应该是和学校图书馆一样,绑定了ip地址的。
知道了他带她回家的缘由,颜乔也就不担心他另有所图,对她做些什么了,松了口气。
孔峙把她安顿好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用一部笔记本办公。
也在书房里。
于是未来的两三个小时里,他像严肃的监考老师,而她像魂不守舍的考生,每每偷瞟他都会察觉。
他眼神凌厉地和她四目相对,她则当即狼狈地投身书海。
前一个小时颜乔的学习效率非常高,确定了选题后一目十行地阅完了所有相关的学术论文,光速构建好了论文框架,拟好了大纲。
然而做完这些后,她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按这个速度进行下去,不出三天她就能完成一篇精细度超高的学术论文。
再依照孔峙的计划,用这块敲门砖敲开老前辈的门,她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基本就算是原地起飞了。
那么毕业证一到手,孔峙准要立刻撵她走,而她找不出留在他身边的借口。
取好标题以后她就开始故意拖延,但她不至于磨蹭到让孔峙查验成果的时候训斥她沉不下心。
进度被她控制得不急不缓,水准也是无功无过。
不知道孔峙忙完自己的事,查看她进展情况的时候看出端倪没有,反正他让她先休息了。
孔峙的别墅有三间卧室,他自己住一间主卧,剩下的两间他让她随意挑选,家政阿姨来打扫的时候都整理过。
他的主卧里有浴室,告诉她卫浴在哪后就进了主卧,一晚上再没出来过。
这是颜乔第一次在男人家里留宿。
认床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富贵病,颜乔没有这个福气。
她安静地躺在次卧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那道不断涌动的、泳池映照出的月光。
被子松软,有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没有她近年盖过的那种濡湿厚重的压迫感。
床榻柔软,陷落明显,没有她近年睡过的那种硌骨头的冷硬感。
这里不是她的家,却是她漂泊流离的这些年,头一次有睡在家里的感觉。
这一夜她睡得酣甜。
没有扰神的烦心事,没有忧虑明天的缠思,颜乔休息得很好,一夜无梦,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却也只是睡到了清晨七点。
她想着借宿已经是叨扰了,该早点起来自行离开,没想到孔峙起的比她早,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在开放式厨房外的餐桌前看报。
颜乔盯着报纸怔忡了一下,没想到在信息爆炸的今天,还有人在看这么古早的纸媒。
孔峙抬头看了她一眼,似是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她的心声,抖了一下手中的报纸,漫不经心地解释:“报社是老爷子二十年前投资过的,从来没往家里寄过样报,五年前撤资后,反倒期期寄了。闲来打发时间也好,能戒掉对电子产品的依赖。”
看来纸媒是真的没落了,虽然还没被时代淘汰,但寄了五年都没能打动他,说明根本挣不到钱。
情怀是情怀,利益是利益。
他们这些商人算得很清,没有利润的赔钱生意,就算是亲兄弟跪下来磕几个响头,也绝不可能当冤大头。
就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收留了走投无路的她。
投桃报李是美德。
想到这里,颜乔问他:“冰箱里有食材吗?我给您做早餐吧。”
“锅里煮着了。”
话音刚落,计时器“咔”地响起了提示音。
孔峙起身,将家居服的袖子撸到肘间,关掉两台炉子的灶火,用漏网将清水煮的新鲜蔬菜从铁锅中捞起,盛到骨瓷碟里,驾轻就熟地淋上沙拉酱。
之后他揭开蒸锅,蒸屉上有一根糯玉米,两支紫薯。
端起上层,下层的蒸馏水里泡着两颗鸡蛋。
孔峙做饭及其讲究卫生,将玉米和紫薯切段的时候还给左手戴上了一次性餐用手套,之后还顺便戴着手套给鸡蛋剥了个壳。
不到三分钟,两份早餐被摆上了餐桌。
中不中,西不西,贵在营养全面。
餐桌上餐具齐全,有刀叉也有筷子,孔峙给她递了副一次性手套,意思大概是不必拘礼,嫌麻烦的话可以用手抓。
颜乔接了过来,却依然跟他一样全程使用餐具,端庄得像个名媛淑女。
只是她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都是细嚼慢咽,孔峙的吃相也很斯文,却比她吃得快那么多。
到最后他都吃完了,她还剩一支紫薯和半盘沙拉,牛奶也没喝几口。
“你慢慢吃,我去换身衣服。”孔峙说完离了席。
说实话,孔峙做的早餐太清淡了,她吃不惯。
如果换成馒头拌酱,她现在估计已经吃完了。
颜乔慢吞吞吃完了“草”,孔峙也摇身一变,西装革履、装扮精致地从衣帽间里出来。
既然他都穿戴整齐了,那餐具就由她来洗吧。
孔峙任她把餐具端进厨房,随后跟了进去,拉开了洗碗机的门。
颜乔没看见洗碗机门上的电子按钮,把洗碗机当成了碗柜,疑惑地说:“餐具还没有洗。”
孔峙点头:“所以让你放进去清洗。”
颜乔闻言讪讪把餐具放了进去,红晕从脖颈蔓延到耳根。
八点左右的时候司机来接孔峙上班,按孔峙的吩咐送来了一套全新的女装。
颜乔觉得自己没流汗也没往灰多的地方钻,身上这套其实可以不用换。
但她怕自己不换触到孔峙的洁癖,还是去浴室换了过来。
孔峙还是把她送到那个公交站,让她搭乘公交去上班。
下孔峙的车前,颜乔试探道:“先生,我没写完的论文还在您电脑里……”
孔峙:“今晚继续。”
颜乔目送着他的车绝尘而去,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
周三,一周中最难熬的工作日,依旧是忙碌而被覃琳刁难的一天,颜乔的心情却非常美丽。
不仅因为早晨给同事倒水的时候被同事夸新衣服好看,还因为中午的工作餐里多了颗卤蛋。
嘈杂的食堂里,有人谈论着工作,有人谈论着老婆孩子,还有人知足地说:“今天食堂的这个蛋加得好,味道是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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