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王石此前给裴谙介绍过陶瑜名，说是圈内新晋的流量小生。
长相是这些年娱乐圈很受欢迎的无害软萌系，同时还带一点反差的清冷感。从出道开始人气就一路走高，很受公司重视，什么资源都舍得给，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就和裴谙搭档。
这个“和裴谙搭档”，倒不是说陶瑜名拍这部戏就是冲着裴谙来的意思，而是能被裴谙看中并加入的剧组，从一开始就不简单。
这样不简单的项目，公司却舍得给陶瑜名。然后正巧裴谙也加入，才有了这次令人咂舌的合作。
流量在这个年代很受诟病。据王石说，得知裴谙要和陶瑜名搭戏之后，观众那边立刻就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这不算出人意料，流量本身的关注度和争议度不用多说。裴谙身为影帝，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从出道开始，他的争议就巨大。
自带资本，脾气差，绯闻多。同性婚姻将合法闹得最凶、局势最不明朗的那两年，裴谙腾空被出柜，乱七八糟的感情生活直接被打成反面案例，多出名就被骂得有多惨。悉数国内众影帝，裴谙绝对是挨骂最多的一个。
但与此同时，裴谙也是交出作品最多、质量最好的一个。
他演技够强，眼光够挑，看中的剧本不惜自己出资也要将它拍到最好。在作品本身越来越受重视的时代来临之后，拿下众多奖项甚至开始国际闻名的裴谙，便和国内观众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模式。
聊到他还是没好话，但看到他又会毫不犹豫地买票。
正是这样的关系，导致他和陶瑜名合作的风声传出之后，引来了那样的结局。
裴谙这边是不在意的。确定合作之后该预测的王石都预测了，也早就和剧方以及陶瑜名公司签订了协议，合作期间舆论主要由王石来把控，他在这方面可以说是饱经沧桑的老手了。
但这却没有完全消减掉陶瑜名方的压力。想来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作为新人，一没有业务方面积累出来的自信，二没有时间造就的通透豁达，短期内感到紧张压力大，都是正常的。
导演王磐是裴谙的老相识。到组当晚两人见面之后往饭店走的路上，王磐便提出让裴谙带一带陶瑜名。
“我带？”裴谙插着兜乐道：“这主意馊的，您确定啊？回头给您把人带气跑了不怪我头上吧？”
王磐提出这建议时还挺认真，被裴谙一说回想起那劣迹斑斑，顿时气笑了，佯怒道：“你只要正经一些就不能把人给我气跑。”
说完还瞅了裴谙插兜动作一眼：“成天长岁数不长心性的。”
“这怎么又长岁数不长心性了？”裴谙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被要求帮忙还得挨个骂的：“我冷啊，这天冷成这样，还不让手往兜里躲躲了是吧？您什么霸权主义啊。”
“哼。霸权主义，我就霸权主义怎么着。”王磐偏过脸去，随即又想起什么，回头说：“哎。早早情况怎么样？”
“不愧是我们家小王的野哥哥，主角挨骂他挨关心。”裴谙乐道：“最后一场手术了，小孩状态不错，精神也很好，他操心着呢，这会不还打电话去了吗？”
“应该的。那就好。”王磐点头。
说到王磐和王石的关系，还得回到这个剧组为什么不简单的问题上。
王磐是国内写实派名导，美学运镜一流，裴谙不止和他合作过一次，早年许多大奖都是和王磐一起拿下的。
媒体时常说裴谙是王磐的灵感缪斯，王磐是裴谙的伯乐。这么宣传多了以后，大众便都知道他两关系好。
然而最早的时候，严厉刻板的王磐和不加拘束的裴谙之间，矛盾其实是很多的。要不是王石在中间周旋，两人关系不可能成今天这样。
所以比起裴谙，王磐和王石关系才更佳。
又因为王磐的御用副导叫王国升，裴谙同他们吃饭的时候每次都被姓王的包围，便戏称他们为王家军。其中王磐老大，王石老二，王磐也就成了裴谙口中的野哥哥。
天知道早年还严肃成教科书的王磐是怎么渐渐容纳下裴谙这种胡扯的称呼的，过了两三分钟才扭头怒道：“你别瞎叫！”
今夜是主要演员到齐的一天，重工马上开启，所以今晚的饭局势必很热闹。
王石做好了喝酒的准备，才提前陪女儿打了一路电话。等他最后一个溜摸从外边跑进来时，酒局就算是彻底开始了。
王磐做主，安排陶瑜名坐在裴谙身边。
裴谙觉得王磐可真是铁了心了，为了让他干这事连陶瑜名跑路的风险都敢冒--开玩笑的，名导加影帝，身为新人的陶瑜名绝无可能逃跑，他想公司也不会让。而王磐这么做，主要也是想提前增进一下搭档演员之间的感情。
毕竟接下来这段时间，裴谙和陶瑜名的对手戏还是很多的。两人心态不齐，业务能力又有天壤之别，为了避免拍摄过程脱节，从现在开始熟悉是最好的。
裴谙知道个中利害关系，也知道王磐的心思。他虽任性些，但毕竟年纪摆在那了，不是完全不懂配合。
王磐剧组乱七八糟的事少，这饭局虽然热闹却也不会往演员这边随便灌酒，得让他们保持好状态，喝酒的都是制片和经纪人。
等那边都白热化了，裴谙注意到自己身侧的陶瑜名还在兀自吃饭。一口口小的，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意识到裴谙在看他之后，陶瑜名眼神就不自在地往裴谙身上瞄，最后放下碗筷正襟危坐道：“裴老师。”
裴谙乐了，开门见山：“你好，你紧张吗？”
陶瑜名被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盯住，愣了一下，随即脊背不自觉挺得更直。便听裴谙说：“不用这么正式，就是随便聊聊。”
陶瑜名小心地看他一眼。
裴谙身上的气场很特别，他太肆意了，在这样的场合也是如此。别人喝酒他喝茶，别人群聊他当面开小窗，姿态放松，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随性到活脱脱叫人看出一丝轻慢，却又让人心生向往。
陶瑜名虽然是圈内新人，但接触过的人其实也挺多了。像裴谙这样锋芒又慢待，还恰到好处的，他没见过第二个。
这是家世养出来的，也是能力堆出来的。再加上那张从出道开始就惊艳娱乐圈，且往后越来越耐看的脸。
陶瑜名说话的时候视线轻轻向下，将细密的睫毛留给裴谙，小声道：“紧、紧张的。”
裴谙意外地挑了挑眉。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没仔细看，这会儿才瞧出来，陶瑜名性取向和他一样，都是男人，至少也是个双。
他紧不紧张裴谙看得出来，问一嘴只是为了开话题。裴谙认为陶瑜名没紧张到不敢直视他的份上，方才走神吃饭的样子甚至让裴谙觉得公司把他保护得很好，王磐多余操心了。
而之所以会露出视线躲闪的模样，完全是在犯职业病。
身为同行，裴谙太懂年轻艺人研究表情的那些事了。有些表情是羞涩，有些表情是委屈，还有些表情--就是陶瑜名刚才那个垂眼的表情，是多次磨练出来的，名字叫勾人怜爱。
性取向直的一般不会这么做，尤其不会当着他这种八百年前就沸沸扬扬出柜的大前辈的面这么做。因为只要这么做了，气氛和味道就会瞬间不一样，那聊得一般也就不是公事了。
裴谙伸手摸了块水果，靠在椅背上半天，似笑非笑道：“具体紧张什么？”
他声音很好听，咬字也很特别。两人坐得近，裴谙穿得还是一件深色v领，本身就是比较骚包的穿搭，配合他一贯散漫不加约束的气场，叫陶瑜名脸热，睫毛颤得更厉害：“……我怕拖您和王导的后腿呀。”
“这样。”裴谙悦声：“这么紧张晚上睡得着觉吗？”
陶瑜名顿时捏紧了双手，只敢抬眸看裴谙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眼，便耳尖发红地低垂下眼睫，含糊道：“睡、睡不着的。”
“那别睡了。”裴谙懒洋洋地侧了身，他们这块临窗，寒风透过窗缝冲进，在裴谙侧开的空间里一下轰在了陶瑜名脸上，将他吹醒。抬头就听裴谙戏谑道：“通宵几晚上，等回头忘词多挨点骂，就知道紧张没用了。”
“哎！裴谙！”那边喝高了的王石突然叫道，一边喊裴谙名字一边骂骂咧咧地在桌上数落他的各种不是。
裴谙好脾气地贴脸去挨骂，晾了陶瑜名一会，又不轻不重地回身给他倒了杯饮料，笑眯眯说：“差点忘了，来，别紧张，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啊。”
陶瑜名不甘心地咬唇看他。
别看王石这人絮叨，但酒量其实很好，反正裴谙是没见他醉过。
所以桌上他那突如其来的一打断，裴谙就知道王石有事要交代。
果不其然，饭局结束以后，回酒店的路上，王石见周围没人了，也就不继续踉跄了，站定道：“小裴，给我根烟。”
一同出来的陶瑜名一直在饭店门口等着，这会儿被接上了一辆越野车。那车挺拉风，裴谙头回见这种车在组里接艺人，多看了两眼，随即才道：“我可没有。”
裴谙抽烟喝酒，但全都没有瘾。一是为了养身，二是他不乐意有瘾。有瘾就意味着失控，向来只有裴谙让别人失控的份，没有任何东西叫他失控的道理。尤其是酒，偶尔应付应付得了。
“啧，知道你没有，我衣服里呢，给我拿根，赶紧的。”王石说。
裴谙直接给他点上了，然后嘲道：“回头也让你闺女给你拿根呗？”
王石皱眉：“去你的，就想我挨骂。”
裴谙说：“什么话啊，想你挨骂还陪你在这吹醒酒风呢？好心当成驴肝肺。”
“呵，”王石眯眼抽了会烟，定了定神。随即见前后没人，才倾身道：“我告你，你没事闲的，别去撩人小陶。”
“我撩他？”裴谙被冤枉得眉头都皱起来了，手揣兜里：“我没有。”
“你没有？那气氛都快到我这了，你还说没有。”王石气笑了。他一个直男，天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受摧残的，同性恋那点氛围他都能瞬间读懂了：“丑话说前头啊，人小陶可是有男朋友的，你别胡来。”
“啥玩意。”裴谙乐了：“他还有这个？他认吗？”
“认啊，怎么不认，对方可是正经太子爷。”王石说。
“正经太子爷。”裴谙对陶瑜名没兴趣，但他对这名号有兴趣：“还有比我更正经的太子爷？”
“你可拉倒吧，”王石受不了：“什么岁数了还不出来自立门户，蹭这点名头呢。不过他对象你应该认识，你瑞科陆爷爷的亲孙子，估计得喊你声叔。”
“……陆老头的孙子喊我叔，你不会算辈分别算，”裴谙无语：“陆家谁啊，确定不是投资户是男朋友？”投资户就是金主，未来合作搭档呢，得叫委婉些。
“确定，男朋友，谈得可真了，听说这次都跟来剧组了，公司和王磐这项目都是他找人弄的，重视着呢。所以让你别去搅和人家。”王石皱起眉头说：“至于是陆家的谁，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想，哦哦，陆潮之。”
裴谙：“谁？”
“陆潮之啊，我特地打听过的，就叫这个名，你知道没？”王石问。
裴谙不知道：“你确定是陆老头孙子？”
王石说：“确定啊，我的消息能有错？”
裴谙歪头想了半天，终于扬眉乐道：“那我应该知道是谁了。”
回想起三个月前跟在陆老头身边，领结系得好像红领巾的严肃小孩，裴谙笑了。在寒风中回身，瞥了眼方才那百八十万越野消失的方向：“他确实能喊我声叔。”
“怎么？”
“年轻啊。”裴谙懒洋洋道：“也天真。还把感情当奶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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