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会制裁他
十月二十七的夜里,百里城内下了第二场雪,变成了白色的国度。
气温骤降,街上行人微弱的喘息都会喷出一阵白雾。
相比第一场雪,这一次雪大得多,路上的积雪足足半尺,没过了烈阳马的马蹄,也给刘岁安所在的车舆减少了些颠簸。
由于车舆用到了特殊皮料,里面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
车舆内,刘岁安和司雨穿着保暖又不显臃肿的华贵衣装,都没有说话,直到烈阳马车驶到了城南一家粥铺。
刘岁安和司雨、陆封三人走进粥铺,各自要了一些粥和包子。
今早,他们没有在府里吃饭。
隔壁两个背对着刘岁安的食客明显已经待了一会儿,正熟络地攀谈着。
“王兄听说昨日衙门搜查改命教的事吗?据说是知州的公子白卓尔牵头的。”
“这事弄得这么动静这么大,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要我说,白公子可真是干了一件大好事,我一个远房亲戚为了能修练,把他爹的棺材本都偷了,现在改命教被证实为邪教,气得他爹都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棺材本都偷了?衙门不会把百姓被骗的钱归还给他们吗?”
“怎么可能,人没事就不错了。听说要不是白公子力排众议,衙门说不定还要把这些加入过改命教的人关起来一段时间呢。”
这时,给刘岁安端盘子的小二路过谈话的二人,插嘴道:“你们知道不,那边卖胭脂的王川辉就好像被改命教骗了,估计因为这个,生意也做不了了。”
王兄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官府还公布名单了不成?”
小儿将盘子放到刘岁安的桌子上,回头把食指竖在唇边,轻嘘一声。
“嘘,小心被王川辉听到。他经常来我们店里吃饭,昨天晚上他过来的时候,有个同样被改命教骗的人认出他了,不过当时王川辉也没啥反应,吃完饭就自己离开了。”
“你们这块怎么这么多人被骗?”
“据说那边胡同里就有一个改命教的堂口,之前白公子带着人去了那里才发现的。”
“欸,你们说这些被骗的人怎么这么傻,自古以来都没听说有天生不会修练的人,突然间变成了修士,他们怎么会相信呢?”
“季兄啊,不要用我们修士的想法看待他们,有些人对修炼的偏执你根本想象不到,要是你天生不会修练,又恰好经历了一些不公的事情,说不定比他们还要疯狂。”
“王兄说得有道理,是我狭隘了……”
刘岁安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着身后二人的对话。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城民们并不知道知道白卓尔清剿改命教是自己促成的。
幸亏白卓尔是个高傲而且不拘小节的人,不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刘岁安当枪使。
另外,看样子王川辉已经知道了官府清剿改命教的事情,这样待会儿就好办很多了。
刘岁安几人吃罢,步行来到王川辉的胭脂坊,穿过店面,来到他家的后院。
此时王川辉一个人在满是积雪的院落中,一招一式认真地做着改命教传授的‘功法’。
他穿了一套臃肿的棉衣,没有戴帽子,瘦削的脸被冻得通红,红彤彤的鼻子也被冻得不时吸一下鼻涕。
刘岁安进来时,王川辉正做着一个像是太极拳中白鹤亮翅的招式。
只见他冻得像紫芽姜般的双手展开在身体两侧,十指捏成鸡爪状,一只脚踏在地上,嘴里不发声地念着口诀,配合吸鼻涕的声音,显得十分滑稽。
刘岁安刚进后院时一怔,没想到王川辉还没有放弃练功,他走到王川辉身前一丈位置,问道:“你没听说官府清剿改命教的事吗?”
王川辉没有反应。与前天相比,他的表情多了分木然。
刘岁安完全没料到王川辉还是这样的反应,忍不住骂道:“你还不相信你被骗了吗,你脑子是不是……”
“岁安。”
司雨伸出手轻拉一下刘岁安,用眼神制止他说下去。
刘岁安深呼一口气,白雾从眼前升腾而起。
他站在原地,注视着在雪地里做广播体操的王川辉。
两柱香过去了,王川辉做了一遍又一遍广播体操。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嘴里不再默念口诀,眼眶涌出几滴浊泪,留到下颌位置。他没有擦,任由其凝结成冰。
看着王川辉机械的动作,刘岁安在心中叹了口气,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差不多能理解王川辉固执的原因。
终于,王川辉停下动作,用袖子抹掉凝结成冰的泪痕,望向刘岁安几人,声音沙哑:“你有能力帮我杀了他?”
刘岁安沉默片刻,而后道:“我不能保证。”
说起来,刘岁安其实也就和韩深相处了不长时间,二者属于交易关系。
至于韩深主动交代李伊婷失踪的真相,也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出手帮助刘氏夺取净髓雷莲,不足以抹去五十万两贷款。
惋惜归惋惜,貔貅旅团的背景可是大皇子,难不成还真要为了一个死去的散修去追杀一个四炼境修士,并且因此得罪大皇子吗?
刘岁安完全有理由说服自己,帮助衙门的彭朗查出凶手,然后让衙门给卫擎南定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就行。
卫擎南的罪名是杀害了一个四炼境散修,以及一个平民女子,当然,后面一项罪名相对小很多。
虽说在东夏律法里人人平等,但修士比平民更加平等,何况是一个耗费大量资源才修炼到四炼境的修士。
正常情况下,卫擎南就算不会被判处死刑,十几年监禁也跑不了。
可是,如果衙门抓不到卫擎南怎么办?
或者说,衙门会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散修和平民女子,盯着大皇子的压力,花费大量精力去抓貔貅旅团的团长?
若真是这种结局,自己又该怎么做,刘岁安还不清楚。
“先进屋再说。”
王川辉低着头,将刘岁安三人带到堂屋。
司雨坐下后,语气轻柔地问道:“可以讲讲发生在你家的事情吗?细节越多越好,这样方便找到凶手。”
王川辉坐在椅子上回忆起来,拳头不自觉攥紧,仿佛要将指甲嵌进肉里。
不一会儿,他松开拳头,缓缓道:“在十月十六那天,有个修士出现在了胭脂坊,我没见过他。”
“他长什么样,是不是三十多岁,脸上坑坑巴巴的,左耳朵只剩下一半。”刘岁安问道。
王川辉摇摇头,充满血丝的双眼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他面目白净,嘴唇很薄,颧骨比较高,喜欢眯着眼睛,手腕上戴了一串绿色佛珠。”
“是尤晶!”司雨惊呼出声。
貔貅旅团的两个团长都是四炼境中期的修为,其中卫擎南性格暴虐,一言不合便会暴走,而尤晶好女色,不喜欢杀人。
就实力而言,卫擎南实力更强。
没想到这次事件的凶手不是卫擎南,而是尤晶。
“这就是那个畜生的名字?”王川辉念叨一句,接着说道,“尤晶说想要在胭脂坊暂住几日,处理完一件事就会离开,不过他担心我和我妻子会碍事。”
“于是他把我和我妻子绑了起来,白日里出去一段时间,到了晚上,便会、便会在我面前侵犯我的妻子,还必须让我看着,否则就杀了我妻子。”
这和传说中尤晶的习惯如出一辙。
司雨秀眉蹙起,流露出厌恶的表情。
“到了二十一那天,他放了我们,临走前留下一句话,让我们不要想着去报官,因为官府奈何不了他。”
“那你去报官了吗?”
王川辉上半身向前倾,两个手肘放在膝盖上,把头埋在双臂间,十指插进头发,肩膀忍不住地颤抖。
“我想去报官,可是我妻子劝我放弃,她怕尤晶回来报复我们,怕自己被人嚼舌根,怕我被别人诟病。可是我忍不了,不顾她的劝阻,还是去报了官。”
“等我带着巡捕回到胭脂坊,却发现我妻子在房中上吊自尽了。衙门不相信我的说辞,怀疑是我逼得我妻子自尽了。”
说到这里,王川辉从双臂中抬起头,满脸苦涩。
“确实,是我逼得她自尽了。她身前最在乎名节,经常和自己的姐妹们嘲笑谁不守妇道,谁和谁私通。在她心目中,自己和残花败柳没什么区别了。我去报官,我才是逼她死的凶手。”
刘岁安三人沉默。
“最后,衙门判定我妻子是自尽,没有追查他们心目中莫须有的尤晶,也没有把我抓起来。”
“我只是一个不会修练的普通人,不知道尤晶在修士里是什么级别,但是从那以后,为了给我妻子报仇,或者说,为了让我这个逼死妻子的凶手心里舒服一点,我发誓必要取他性命。”
“再后来,估计你们也猜到了,我机缘巧合接触到了严先生,他给我介绍了改命教。为了能够修练,我把本来要还给你们刘氏的一千五百两银子都给了他,当作入教费。”
王川辉说完,堂屋内落针可闻。
虽然王川辉没说,但是刘岁安大概懂了为什么之前王川辉不配合自己。
在王川辉心里,他的妻子最看重名节,尤晶在王川辉面前凌辱她多日,为了防止这件事情被别人知道,甚至不惜自尽。
由于王川辉不想再让人知道内幕,再加上他有了靠自己苦修报仇的希望,这才没有配合刘岁安。
良久,刘岁安说道:“等会你随我去找捕头彭朗,可以酌情隐去一些细节。有了我在你身边,他会信你的。”
“如果衙门不想抓尤晶,或者奈何不了尤晶呢?”
听到王川辉的问题,刘岁安从座位上站起来,望着他的眼睛,坚定道:“如果衙门奈何不了尤晶,我会制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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