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尽教清梦去，两三程
落月湖上，一叶舟在湖心飘荡。
柯一尘盘膝坐在船头，手里端着一根绿竹做成的钓竿，望着波光粼粼地湖面呆呆出神。
钟自然有过，方山客主动自残，对自己丝毫没有留手之意，三指点出伤势沉重，需要卧床修养。她便霸占了方山客的船，泛舟钓鱼消遣心情。
茶钿守在她身畔，也不打扰她发呆。笑吟吟地凝望她的脸庞。此刻湖风和煦，宁静祥和，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不禁陶醉其间。船尾，江晓与石波清支着炉子，一个负责煽风点火，另一个负责替公主把钓上来的鱼烤熟。
两裙腾了一阵，石波清不住地拿眼偷瞄柯一尘，窃窃私语道：“嗳，老七。你她是不是清淑公主？”
江晓奇道：“这还有假的？”
石波清讷讷挠头，“我总觉得奇怪。看她话做事，总不像是个公主该做的。”
江晓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你这些疑惑我也有过。确实不像，但她应该是清淑公主。毕竟是大当家亲口的，钿也在她身边。不可能有假。”
船内狭，柯一尘把他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斜睨道：“那你们两个认为清淑公主应该是怎样的啊？”
两人一个激灵，不好意思起来。江晓思索道：“温柔大方，端庄贤淑。这才是公主应有之姿。”
石波清点头道：“对，对。最好时不时的还会吟两句诗。走路也得跟拿尺子量过一样。看上去柔柔弱弱，娇滴滴一口气能吹倒。那样才有内味道。”
江晓补充道：“我还听闻过公主宅心仁厚，最是善良不过。我想睚眦必报也不该是公主的气度。”
柯一尘白了他俩一眼，“你俩把我美化过度了吧。公主是生出来的，又不是装出来的。我表现得像个公主，那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公主。我表现得不像你们想象里的公主，我依然还是公主。我这样平易近人，你们也少了许多拘束，偷着乐吧！”
两人一想也对。所谓公主，似乎只跟投胎有关，没听过靠教能教出个公主来。看她没什么架子，倒也挺好相处。石波清咧嘴笑道：“不过传言有一点是真。论漂亮，你是真他妈漂亮。”
柯一尘蹙眉，脸一沉，冷冷吩咐道：“钿。这玩意嘴里再蹦出一个脏字，你就把他脑袋砍下来。”
“好勒！”
茶钿一跃而起，拔剑就奔石波清刺过去。
石波清连忙躲过，手中柴火挥舞，“卧槽！钿你来真的！”
茶钿嘻嘻笑道：“反正你肯定会，早死晚死不是一样？”
她剑若连环，逼得石波清上蹿下跳。但船舱狭，挪腾空间有限。石波清避无可避，不甘道：“诶诶诶！你不是平易近人吗？老子还当你就喜欢游戏风尘这一套，怎么翻脸就翻脸？”
柯一尘轻哼道：“谁让你骂我？平易近人也要看心情，我们公主讲究多着呢！”
石波清被逼无奈，眼看茶钿剑锋已至脖颈，哇啦一声大叫，一头跃入湖郑茶钿驻足，眸子投向殿下，似有探询之意。柯一尘淡淡道：“算了。给他一个教训就是。还有你。”
江晓一愣，“啊？”
“他都跳了。你怎么不跳？”
江晓嗫嚅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柯一尘百无聊赖地托着香腮，也不去看他，只是望着湖面，“但我睚眦必报呀。”
一旁还有茶钿为虎作伥，虎视眈眈。江晓无可奈何，面露苦涩，挽起衣袍，慷慨一跃身就清涛。
噗通一声，船上安静了下来。但柯一尘并不开心，反而轻轻一叹，似有解不开的心愁。
茶钿看得出她并非刁难石波清他们，而是心情烦躁，想找事情排解。轻声道：“殿下还在想决斗的事？”
柯一尘摇头道：“不是。他俩既然爱打，那就随他们去，打死为算。我想他们作甚！”
她顿了顿，幽幽道：“钿。你我是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茶钿眸子闪烁，笃定道：“殿下是世上最好的人。”
柯一尘摇头道：“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坏起来比那些坏人还要坏。但我从来不认为我错的是错事。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坏到了骨子里。我生病了。病入膏肓。很可能没救了。”
茶钿愕然，“什么病？”
柯一尘忽然环视四周，水面上已没了石波清二饶身影，她招手让钿靠近，压低了声音道：“我发觉我放不下费大哥。明明不该如此。明明我是怀渊哥哥的妻子。可是那在樱桃宴上看到他，我就是放不下他。”
茶钿作为一个旁观者，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听到公主这样，丝毫不觉诧异。反倒柯一尘见她神色淡定，气苦道：“你懂不懂事情的严重性！”
茶钿笑了笑，试探道：“那殿下现在......不想嫁给李怀渊了？”
柯一尘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惊得船都摇晃起来。她连连摆手，“可不乱！我，我从没想过不嫁给怀渊哥哥！”
茶钿道：“那还有什么好忧心的呢？”
柯一尘一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身子摇晃，急道：“可是，可是......”
她可是了半，还是没出来有什么可是。颓然坐倒，直勾勾盯着湖水，机械重复道：“是呀。还有什么好忧心的呢？”
她心里莫名觉得不甘，却无力反驳，也不敢抗拒。只那么一想，心头就笼上层层阴翳。她轻轻一拉，把茶钿揽入。钿表现的极其温顺，似一只猫般伏在她怀里。
柯一尘手指默然在钿秀发间穿梭，缓缓叹了口气，既像是下定决心，又像是得到了病危的噩耗，喃喃道：“我这一生恐怕只能如此了。”
茶钿眯着眼，轻声道：“殿下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已经结束了。”柯一尘表情变得有些木然，语气淡淡，像是在别饶事，“无论是什么故事都该有个结尾。现在到了我来做了结的时候了。我是公主，就该有公主的结局。这是理所当然的。”
到此处，她蓦然觉得心里难过，不禁将钿搂紧，由衷道：“幸好往后还有你陪我。”
茶钿得意一笑，把头埋进公主怀里，撒娇道：“殿下，今晚钿陪你睡好不好？”
柯一尘白眼道：“你这丫头，夸你一句怎么就黏上来了？”
茶钿不话，只是一个劲往她怀里拱。
“你又做噩梦了？”
“嗯。”
柯一尘心绪纷杂，强作苦笑，宠溺道：“真拿你没办法。”
湖中，江晓与石波清手双手扒船，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像两只螃蟹，紧紧贴在船板上。
听到头顶两个少女的窃窃私语，石波清忽然声问道：“钿啥时候开始杀饶？”
江晓回忆道：“十岁？十一岁？”
石波清道：“我记得她第一次下山就单枪匹马灭掉了一个帮会。哎呀那叫一个狠，好几十号人，一具全尸都找不到。就为了抢他们一百两银子！”
“嗯......”这事江晓也记得，当时甚至惊动了十九爷，众人排查了好几，确定这个帮会真的是恶行累累，这才作罢。
那时候山里众人还不知道茶钿的身世，但已感觉到这个四妹心理有些扭曲，做事不按常理出牌。
“你钿会做噩梦？老子可不信！噩梦这个词，她估计都是下山之后才学会的！”石波清唾沫横飞道，“我昨晚路过她房间，臭丫头睡得可香了，我都听见呼噜......”
嗤地一声，一道寒光毫无征兆地钻了出来，穿破船板，剑锋紧贴石波清的脸，只要再偏半寸，立刻就割破他的喉咙。
石波清猛地住嘴，与江晓对望，两人都感惊惧，不约而同的继续默不作声，假装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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