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疼痛
苏南逃回了家，她怕奶奶看出异样，上楼的时候蹑手蹑脚，直到关上门的一瞬间，她像一条快要干涸的鱼虚脱的坐到地上。
我该怎么办？她喃喃自语，泪流满面。
她想起6岁时跟着奶奶来到这里生活，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蒙燕想将她送人，奶奶坚决不同意。
那时蒙燕的公司刚起步，需要大量资金。苏立生的生意因为政策问题也大不如前，家里负债高筑，别墅因为贷款也以抵押给银行。
只剩郊区的那栋小洋楼。
蒙燕说她认识一户有钱人家，夫妻恩爱，但结婚很久没有孩子，现在就想收养一个，不太想要男孩，就想要找个乖巧软萌的女孩。
现在家里情况大不如前，负债累累，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把苏南送过去，说不定可以过的比在苏家更好。
一来可以减轻家里养孩子的负担，二来可以笼络住那家夫人的心，让她吹吹枕边风说不定可以加大投资，解决公司目前的资金困难。
苏立生不同意，他认为孩子不是交换利益的工具，哪怕这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屋里争吵声不断。
小小的苏南就拿个娃娃赤着脚站在门外听自己的养父母因为自己的去留而言辞激烈，最后大打出手。
前一秒那还是个上得了台面的美丽公主，下一秒就可以是利益交换的重要砝码。
夫妻俩的争吵声最终还是惊动了楼下的奶奶，她上楼呵斥二人住手。
最终苏南在苏立生和奶奶的坚持下没有送出去，但是在一周后奶奶带着苏南搬到了小别墅。
“南南就是我的亲孙子，谁也不能动她！除非我死了！”奶奶撂给蒙燕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带她走了。
起初的那几年，苏南真的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时的苏南是真的害怕奶奶生病，奶奶偶尔咳嗽一声，她都会心惊肉跳，她都会觉得蒙燕第二天会破门而入把她带走送人。
但在那件事之前，蒙燕也是爱她的啊，虽然她的爱从苏莉的出生就大打折扣，但她一个领养的总不能指望能和亲生的享受同等的爱，一个巴掌的五个指头还分长短呢。
匀点阳光就足以温暖她，她是感恩的。
可为什么又要将她送人呢，她的出生好像一直是个被抛弃的过程。
小时候被亲生父母抛弃，孤儿院里又被苏氏夫妇领养。
领养好啊，她感觉自己终于有家了，可是人家有了自己的亲女儿后又觉得她多余了又要送走。
无数个黑夜被眼泪打湿的枕头记录了她对亲生父母的怨恨和想念。
跟着奶奶生活了几年后，奶奶无微不至的关心终于坚固了她玻璃一样易碎的心。她不再每天过的胆战心惊，她也可以如从前一般阳光明媚。
王尔德说的对，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依然仰望星空。
如今她已经释怀，何必又出现呢？
“咚咚”有人敲门。
苏南胡乱摸了两把眼泪，抽了纸巾揩了鼻涕，开门。
“哎吆，眼睛怎么这么红啊，南南”，门外端着水果的奶奶焦急道。
“奶奶，呜…”，苏南忍不住哭着扑进奶奶怀里。
“乖，怎么了，谁惹我家南南了，告诉奶奶收拾他去。”奶奶轻轻的抚着她的背，轻声哄她。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奶奶”，苏南抽抽搭搭，泣不成声。
“傻孩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哪有孩子不离开奶奶的，外面的世界更大，总要出去看看的”
奶奶以为她是以为即将考上大学离开这里的事发愁。
“快，吃水果，这还是隔壁你徐念哥哥刚送过来的呢”，奶奶放下水果，拉着她坐下。
苏南不敢问徐念走了没有，她耷拉着脑袋靠在奶奶怀里，感觉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想没想过找你的亲生父母啊，南南”，奶奶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问她。
苏南不说话，抱着奶奶的胳膊也更用力。
“奶奶老了，不中用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护着你了”
“如果能找着，他们能认你，就认了吧，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
“不要怨恨他们，也许当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要学会和自己和解，和这个世界和解，南南，这样才会获得真正的幸福。”
后来想想，那天的奶奶真的很奇怪，说了很多和平日不一样的话。可是当时苏南光顾着自己的难过，没有注意奶奶的不对劲。
苏南终究是没有说出隔壁徐念或许就是她的亲哥哥的话，奶奶也没有细问为什么从隔壁回来她就把自己关起来哭。
或许奶奶早就知道了，她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她怕奶奶送她走，她不能没有奶奶。
失眠了大半夜的苏南终于在凌晨时分睡着，早上六点又被楼下的刘妈的惊呼声惊醒。
她急忙掀开被子跑下楼，奶奶昏倒在客厅地板上，刘妈拿着手机在边上急得掉眼泪，苏南急得扑过去，跪在奶奶旁边。
“南南，怎么办？”
“我听见声音就跑出来了，等我出来，老太太已经摔地上了”
“我不敢挪，刚打了120，也给苏先生打了电话”
刘妈因为惊慌而变得语无伦次。
苏南急得眼泪直掉，可她发不出声音，她撑在地上的双手颤抖不已。
苏立生的别墅离这里有些距离，救护车一时半会到不了，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拿起外套冲出门。
她没有来得及拿电话，就用手砸隔壁的门。
一夜没睡的徐念一开门就看见苏南颤抖着手指着自家院子，嘶哑着嗓子对他说：“奶奶…快…救她…”
徐念开车送奶奶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肝癌晚期。
听到结果，第一个昏过去的不是苏立生而是苏南。
昏过去的那一刻她感觉她的天塌了，再也见不到光明了。
没有了奶奶，好像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徐念帮忙找了京城最好的专家来会诊，奶奶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醒来。
醒来第一个找的是苏立生。
苏立生进去半天后，出来时红了眼眶，他轻轻摸了摸苏南的发顶，低声道“你奶奶找你，不论什么都答应她，南南”。
苏南本来沉浸在奶奶醒来的喜悦里，可又被养父的这句话打回冰窖。
她含着眼泪有些不解的看向苏立生，苏立生不再看她，只是一句“什么都答应她，没时间了。”
奶奶走了，在另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苏南回到了亲生父母家。因为奶奶让她答应的最后一件事是跟徐念回京城去。
可是苏南不想改回徐姓，她可以不是苏立生的女儿，但她必须是奶奶的孙女。改回徐姓，就永远和奶奶没关系了。
徐老爷子看着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孙女，别说这点小要求了，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能想想办法试试去。
何况没有苏家奶奶，他的宝贝孙女能成长的这么亭亭玉立吗？不就一个姓吗？以后再有机会改回来就是了。
是夜，躺在徐家别墅床上的苏南回想着母亲刚才的话思绪万千。
原来她不是被抛弃的。
两岁多的时候，父母带她和徐念去公园玩。由于那天人多，就由父亲带徐念，母亲带她。
湖畔喂鱼的时候，母亲手里的鱼饵没了，刚一转头去找旁边的父亲拿。一回头，苏南就不见了。
手里拿着那串和哥哥徐念一模一样的从寺庙求来的平安手串。
这一找，就是十几年。
母亲濒临崩溃，自杀几次，被父亲及时发现救回。
后来才知道当初走丢的苏南被人贩子盯上，正准备出手时又不知为何反悔，将她扔在西城的福利院大门口。
而蒙燕又听信算命的说必须要领养个八字硬的女孩才能使从小体弱多病的苏寒健康长大。才去福利院阴差阳错的领养了她。
因为她长的白白净净，一双水灵灵圆嘟嘟的大眼睛尤其可爱，看着和破旧的福利院格格不入。
这让当时焦虑的蒙燕欣喜不已，如此环境还生的如此不错不是命硬是什么。
就这样，她被领回了苏家，因为嘴里一直嘟囔个南字的发音，苏立生便给她起名苏南。
后来，历经波折找着了她，可是却不敢去相认。这么多年没有在身边，她似乎过的很好，女儿还会认她吗？会怨她吗？她们的出现会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吗？
这让母亲焦虑不安，夜夜惊醒。父亲无奈之下先让徐念暂时回国，住进苏南隔壁，徐徐图之。
未有确切消息之前更是不敢让家里暴躁老爷子知道。
一切看似步入正轨，可苏南心里总是空了一缺。
苏南告诉李轩自己找到了亲生父母，可是她没有想象之中的高兴。
折磨你的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情绪，
而是你心存幻想的猜测。
世间万物都在治愈你，
可唯独你自己，
不肯放过你自己。
李轩没有问为什么，只发过来一段话。
一切伤口都保持着温度，一切温度都牵扯着疼痛，一切疼痛都呼唤着愈合，一切愈合都保留着勉强。
那就将这一切，都留给时间吧。
苏南终于闭上眼，睡了半个月以来最安心的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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