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特种兵授衔挂章的仪式里没有临飞的身影。
此时他正被一名从未谋面的上尉军官领出训练营，来到营外的一处办公室里，这里显得幽静，清新。一个人如果坐在这里办公，你是听不到远处那如狼似虎、杀声震天的训练声的。那是一间处理公文档案的房间，里面的档案材料已是被堆放的乱七八糟。房间内装了空调，里面显得凉风袭袭，爽目醒脑。
临飞进来后，见里面只有一个身着大校军官服的高个子中年男人坐在电脑前翻看着摊在桌上的材料。他显得看见了有人进来，但他却眼皮也不抬一下。
临飞“啪！”一个立正，举手敬礼：“报告！特训队员临飞向首长报到！”
高个子这才闻声抬起了头，他上下打量着来人。他的眼神特别的凌厉，临飞立刻就感受到这点，他没有躲开他的眼神，而是直目相对。大校的眼光在临飞的脸上停了几秒，忽然很热情地冲他招呼：“来了，好，来，你在这里坐下！”大校声音雄浑低沉。他仍然坐着，只是用指手给临飞派椅子，然后对同进来的上尉说：“小陆，给他倒杯水！”
临飞摸不透眼前这位大校军官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此时他的心早飞到颁礼台去了。今天可是他们正式受衔的日子啊！那不是授一般的衔，那可是特种兵的军衔呀？！可自己却不知为什么会被唤到这来，看着这位首长不急不忙的样子，临飞心里气得声张不得。
军官先自我作了介绍：“我是从华东某政治学院来的，我叫海威。这次专程到这里来，是受上级的指示，来找你专门核实一些情况的。”
华东某政治学院！不会吧？那是啥地方啊，那种学府怎么会跟我这样一个小兵扯上关系呢？临飞心里不禁狂跳起来，但已经感觉到什么，他看海威的眼神开始有点慌乱。
海威拉开抽屉，从一公文袋中抽出一张烫着金字的硬卡纸，递给临飞，说：“这是录取通知书，好好看看吧！”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呷一口，继续说道：“我看了你的档案，根据你目前所有材料显示，也核实你家里的情况，根据首长指示及军区政治部的决定！决定送你去学院深造。当然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可以打背包跟我走。如需考虑我可以等一等，但军人的第一项条例就是保密，这就不用我教你了！”说完目光咄咄地盯着临飞，他在看眼前这个小伙子的反应。
临飞当海威自我介绍时就感觉到情况不妙，已有点知道是什么事情了。但证实了这种想法后，他整个人还是完全地呆住了，说不出是喜是忧。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他才似乎有点把魂给找了回来，他着急地问道：“我能跟我的徐教官说一声吗？”
“正是他推荐的你。”海威语气不容置疑，眼神里却丝毫没有松懈的样子。
“那我去干什么？这总可以告诉我吧？”临飞试探着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海威高深莫测，看不出他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啥药。
“我家……”临飞仍不死心。
“暂时不能！”海威很快就掐了他的话头，但这时他的眼神稍微温和地闪了闪。
“那以后我能再回特战队吗？”
“应该没有这个可能性。我们会根据你的学习情况和表现给予安排，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除非你以后的表现很差！我会考虑把你再送回来，但可能不会是送到这里，而是其他的地方！”海威这回颇有耐性地解释。
“我……我还是想留下来当特种兵！”临飞显得犹豫。
“胡闹！”海威“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说：“这也是你说的？你以为上大学是谁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的地方？你以为你是谁？离了你天不转了？啊！”海威突然发火，令临飞倒是没想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海威有点胀红的脸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海威见他没反应，便又接着说：“这是军区首长的命令，是你想改就改的了？这是一，第二，你现在不跟我走，你的名字和记录也已经从这里给删除了，你的所有档案早就被送走了。你还想留在这，你做梦去吧你！真是猪脑子，荒唐透顶！”
“想当特种兵，想当特种兵……”海威好象是在饥笑他一样，自言自语地一边轻声叨念，一边在桌子上找什么东西。终于找着了，那是一个信封，他抓在手里走到临飞的面前，这时临飞一想到自己这都要一脚踏入特种部队的门坎了还被人给硬生生地拉出来不让进了，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象孩子似得已是泪流满面，只是在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肩膀一耸一耸地。
海威见状，先是一怔再就是连连摇头，返身从桌上抓了几张餐巾纸，一把塞到临飞手里，毫无同情地训斥道：“耶呵！哭呢！你这象什么样子？这就象是流血流汗的特种兵？你就是这样发扬特种风格的？不象话！拿着！”临飞接过餐巾纸擦了起来。
海威的出现及他跟他所讲的，这使他想起了前段间来参观的李主任和那个同样也是谜一般的女孩，他们一定是窜通好了的。他现在就是想不去都不行了，他知道象他这种普通一兵能有这种际遇决不是空穴来风的，一定是他们经过多次考验多次私下审查和观测才决定招收他的。现在我该怎么办呢？临飞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站在那一时发起怔来。
海威重新坐回椅子上，见临飞似乎平静下来，便冲临飞问道：“想好了吗？”
临飞想都不想就摇摇头。
海威教授的眼神立即又起了变化，只是这个变化变得令临飞有点意想不到。
“那请吧！”海威一挥手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到外面再去想，想好了再进来汇报！”
临飞没想到他这么干脆，顿时愣住了，这姓海的倒是硬气。走就走，这好象没什么了不起吧！一赌气转身就要朝外走去。
“站住！”海威在他身后突然一声断喝，把他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海威怒目圆睁：“军人条例你这么快就忘了？面对领导，你就连军人最起码的礼节也不要遵守了吗？”
临飞心说：靠！你还计较这个？他很不情愿地立正敬礼，礼毕便转身气呼呼地往外走，却听海威又一声喝道：“慢着！把这个拿去！”临飞不由得回过头来，见海威递过来一封白皮的信函，便忙踅转身上前接过，一看信皮，上面是用钢笔书写着：临飞同志亲收。信皮上并没有留落款，不知是谁的信。但字体龙飞凤舞，颇见书法功底，光看这笔迹就不知道这是谁写给他的信。
“谁来的信？”临飞这话问得有点多余。因为海威根本就没有理他的意思，只是坐在那翻看着资料。
临飞闹了个没趣，只好快步离开办公室一路奔营区而来，同时心绪也乱极了。
华东X政治学院，他知道那是培养什么人才的地方。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我就这样退出特战队吗？信，这是一封什么信呢？他捏在手里不禁又看了一遍信封上写的字。谁会给我写信，并叫海威转交，要知道，海威可是大校啊！
临飞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撕开信封把信抽出来，有两页纸，字排得很细密，但字体却写得非常漂亮，似能从行草中看出娟细的笔功来。他没有看全文，而是直接看信尾，信尾上的落款赫然写着：海棠花！
海棠花是谁？难道是……临飞的心顿时跳动起来，而且随着往下看，那心就跳得更加的剧烈了，他几乎是一口气就看完了全文。然后就倒在草地上一边呼着气，一边仰望着一碧如洗的湛蓝天空。
临飞同志：
你好！
首先以革命战友的身份向你致以崇高的敬礼！
你可能想知道我是谁——那晚我专程到你们的宿舍……你想起来吗？我叫海棠花。以后见面，你就知道该如何称呼了，是不是？
跟我一起的是我的领导，他叫李振国，广州国安的主任。他人非常好，别看在工作上他很严厉，但对我们这些下属是非常关心的，他是我最信任的领导。我们这次之所以会到特训营来，主要是为了给我们局招一名特勤。知道特勤是干什么的吗？来了，你就知道了。
这次我们是应你们的教官徐志海同志的邀请特意转道来特训营参观的，并不打算在特训营真得招人，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只有你最符合我们的特招条件，这使得李主任改变了初衷。当然这里面也有徐大队长一再推荐的成份在内，他曾是李主任的战友。但话说回来，由于你自身条件各方面达标，李主任对你的印象特别好，也……包括我。
我真诚希望你能加入到这个新的行列。这更是一项神圣的事业，比起当一名特种兵来，这项工作对于你来说，将更有意义，担子也更重更有使命感！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项工作的。因为我知道：特勤——这个身份更适合你！
当然，作为一名军人，一个优秀士兵，以能当上一名特种兵而感到无尚的光荣、骄傲。你在经过了千辛万苦的生死考验后，为得就是这一天，然而这一天来到时却又是一场空！我知道你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将心比心，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但作为军人，素来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所以，你不能拒绝，只能服从！另外我要告诉你的是，服务于军队跟服务于我们的机构，虽然职业是有所不同，但本质都是在为国家的最高利益而服务并努力地作出贡献，甚至不惜牺牲生命！这本就是一个军人的本色，你到我们机构，唯一的不同就是脱下了这身军装而已。
孰是孰非，这个道理就不需要我讲得太多，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我更愿意相信，你在这新的岗位上将能更好地发挥你的才能，为国为民，建立功勋。
另外，在进入我们单位前，你是必须去学院深造的，在那里你将学到更多的在训练场学不到的东西，那里也同样人很多新的挑战在等着你。但我想：对一个有志男儿，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我相信，等你毕来后，你将会更加的出色！
海威教授是情报专业的权威。他治学严谨，你如果跟着他，所学到的知识，你一辈子也会用不完的。不过他也很严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会儿你已经领教过了。无论怎样，我都相信你们今后一定会合得来。
你要珍惜这次的机会，一定。
我就写这么多了，你自己决定。
再次致于最崇高的革命敬礼！
你新战线上的战友、朋友：海棠花
1991年6月12日
临飞眼前开始浮动着海棠花的身影。
那个象花儿一样美丽却浑身充满着迷一般的女孩，你现在跑哪去了呢？
临飞嘴里轻声念叨着海棠花这个名字。他忽然想到，海威、海棠花？她跟这个海威是啥关系呢？一个堂堂的教授亲身到这个狗不拉屎的地方来找他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可见人家对自己的重视。想得也真是太周到了，怕你会拒绝连信都提前给你整好了。
既然人家这么瞧得起你，不去是有点不大好意思了。
何况那可是一个美女啊，男人是不能拒绝一个美女的好意的！
临飞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已是热血沸腾。
为了海棠花，我去！
他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样冲动过，这种事如果是别的人遇上，也许会产生一种“壮士断臂”的悲壮情绪！然而他现在却完全是怀着大义灭亲的快感。
已是19岁的临飞开始对异性有了一种蒙胧的渴望和追求。
正所谓：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一个青春萌动的少年开始被海棠花的真诚给打动了，一个铁血战士开始在为自己的命运重新选择前进的道路。
如果海威教授知道临飞这么快就同意跟他走的真实目的其实就是为了他侄女的话，他可能会气个半死。只可惜他不会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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