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新仇旧恨
十四爷这几天都很忙碌，不是在书房里开大会，便是去宫里跟皇上商讨作战事宜。
书房里没人时，我便会搬张椅子，弄壶茶，静静仰头看着明媚蓝天下的梧桐，直到十四爷回来，才会恍然发觉已过去了一整天。我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想，可又想了很多；以为自己想了很多，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突然有一天，我仍旧在抬头仰望，脑子里不知是浑浑噩噩还是百转千回，雪芽轻轻推了推我，压低声音道：“姑娘……”说着，眼睛往院门口瞟了瞟。
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德妃端庄又威仪地站在那。赶忙从椅子上跳起来，给她行礼：“德妃娘娘吉祥！”
他看了我一眼，脸色如常地微沉着，走到我面前后挥手打发了院里所有的人，只留下我。
我有些局促不安，低着头等待她发话。她在我面前踱步，低首看了看小桌上摆的茶杯，道：“你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清闲！哼，真不知十四喜欢你什么。你又没有大家小姐的气度，也没有小家碧玉的娴静。想做我爱新觉罗家的媳妇，还差得很远！”
我不说话，她似乎在等待我说些什么，看着我，语气甚是轻蔑：“有什么就说吧！我可不想有人当面虚伪，只在背后搞小动作。”
德妃说得很是婉转，可我就是很清楚地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于是我不再低头敬畏她，而是抬高头，一字字告诉她：“我并不想做你爱新觉罗家的媳妇，但很无奈，十四爷是你爱新觉罗家的儿子！”
德妃看着我呵呵笑了两声：“好一张利嘴！如此说来你并不是贪慕我皇家的地位，而是真正喜欢十四喽？”
我清晰地吐出那个字：“是。”
“好！”德妃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似乎她就在等我说这个字：“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些分寸，知道以自己这个身份将会给十四带来怎样的灾难！”
德妃果然是来警告我的。而她的话揭开了我心底深处的那份忧虑，那份卑微。
“十四将来是有大作为的，皇上对他也很是钟爱，而如今，为了你的事，让他们两父子陷入僵局，皇上已开始不满十四为了你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大动干戈，不惜以性命相要挟……你可知红颜祸水，会害了他一生！”
德妃最后那句话，多少有些无奈和悲哀之意。
我沉默了片刻，也在反思，在哀伤。“皇上根本没想放过张家！”
德妃轻叹口气，语气和面容都有缓和。“对！”她深深看着我，眼里有陌生的柔和：“帝王之心，容不得任何人左右，你不要太过天真了！”
不知道德妃是什么时候走的，等我恍惚地清醒过来，已是日落西山。梧桐仍旧是那样耐寒，而我却早已浑身冰凉。
心头压抑，便想出府走走，我喝住了跟上来的雪芽，她帮我披上斗篷，自站住了脚步，目送我消失在将沉的暮色中。
在街上信步走着，脑子里又是似空空似满满，倏地听见一声叫唤：“姑娘！”
我抬眼，宋府的管家站在我面前，煞是惊喜，道：“您终于来啦！老爷……”
我惑然看着四周，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宋府门口。
“老爷怎么了？”我问。
管家叹了口气，道：“听说，是老夫人去了，老爷从上海回来后就派人去雍亲王府送信，然后就一直将自己锁在房中，不吃不喝，也不出声，我们都没法子了！”
我大惊，宋大娘……
我赶忙跑着进了宋府，来到宋大哥屋前，只见两个侍女正在对屋里的宋大哥说着什么，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可屋里依然静悄悄。
我颇为感伤，接过那个食盒，吩咐她们退下。
我轻轻扣了扣门，哑着声：“宋大哥，是我。”里头没人应声，我继续道：“你怎么可以不吃饭呢？宋大娘定不希望看见你如此伤心，如此折磨自己。”本以为可以坚强地去安慰别人，可自己心内的酸楚却抑制不住地猛然间涌上来，眼泪一下子迷了眼，强撑着的情绪也在一瞬间崩溃，我还在劝说，可声音却陡然变了调：“你不可以消沉，你若消沉了，我该怎么办？”我捂嘴啜泣，心痛到不能自已，只能弯下身子，以减轻痛楚。我在喃喃：“我该怎么办……我好累，好辛苦……”
刚要蹲坐到地上时，门“吱嘎”一声，两只手稳稳地托住了我，紧紧将我搂在怀中。
我更加难以抑制地放声大哭，宋大哥也是带着哑声，道：“想哭就尽情哭吧！”
我们在房中肆意大哭了一番，直到没了力气，眼泪也哭干了。两人弓着身子，相对躺在床上。
他突地问我：“以后，你跟十四爷打算怎么办？”
我想了会儿，木然道：“我也不知道。”
他轻叹，道：“十四爷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也只有把你交给他，我才放心。”
我悲戚：“可他是康熙的儿子啊！”
是啊，他是康熙的儿子。一个高不可攀的名号，一个即将成为我灭族仇人的儿子，我如何再毫无顾虑地接受他！原来，我和他还是有那么多矛盾，那么多无奈。
宋大哥却淡淡道：“有时，不去计较太多，反而能让自己快活些。”
我不说话，一把扯开被子，蒙住了头，脑子里不断地思量，我该怎么办？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此半晌，我终于决定，要跟命运抗争一番！
回到贝勒府时，十四爷还没有回来，我一头栽进他的书房，在黑漆漆的房间一角呆坐着。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门打开了，屋外灯笼散发出来的柔光只撒在我身上。
他愕然：“莫亦？”
我抬目看他，他背着光，脸庞笼罩在黑暗下，看不分明。身后还跟了几个人，但我全没心思去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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