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四爷之心 2

　　如此呆坐在地上半晌，四爷也在书房外站了半晌。突然有几个侍女端了饭菜进来，俯身道：“四爷吉祥！”

　　四爷看了看她们，一面转身进屋一面对我道：“起来吧！陪我吃晚饭！”

　　我微微侧首看了看那几个正往屋里走去的侍女，赶忙若无其事般站了起来，进了屋。

　　四爷已坐在放着小桌的榻上，侍女们在细心地布菜。菜并不多，只是一般的百姓人家吃的家常菜。

　　四爷示意我坐到他对面，坐下后，侍女们也已布菜完毕，其中一人递给了四爷一双筷子。四爷不去看她，道：“再准备一双给莫亦姑娘。”

　　那侍女看看我，有些为难地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四爷冷冷挑起的目光吓了回去，只得应是，然后递给我一双筷子。

　　“王爷！”那侍女笑着说：“这些都是新福晋下厨做的，她知道爷喜清淡，便做了些家常小菜。福晋说，若爷有什么意见尽管提，下次定按着改正！”

　　四爷点了点头，好似并不多上心，吩咐她：“你下去吧！”

　　那侍女对四爷的冷淡反应亦是一愣，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然后俯身，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四爷已娶了那丫头？这才几日，便已失宠了？我偷瞄了一眼四爷，又想，他一直都是这张冷冰冰的脸，这副淡漠的口气，许是他人都会错意了？

　　我犹豫着，还是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新福晋真有心，做的饭菜都很可口！”

　　四爷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嘴角勾起些弧度，道：“你真那么爱管闲事吗？自己的事还顾不过来，就急着帮别人说好话！”

　　我不服气地反击回去：“四爷真的那么无情吗？但又为什么在我失意的时候收留我，给我买五味糕？还知道我与张家的关系，知道我此次来的目的！”

　　他拿筷子的手一滞，抬眼看着我，反问：“你真不明白？”

　　四爷的眼睛深邃，又好似要看进你心里去。我慌忙撇开眼，嗫嚅着：“不明白。”

　　忽地手腕上一阵疼痛，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四爷拖起来摁在了墙上。他将脸凑得很近，眼里有令人悚然的凌厉，我也倔强地直视着他。

　　片刻，他嘴角上扬，道：“我们真的很像！”我有些疑惑，他又道：“我是表里如一的无情，而你，是心口不一的无情！还有，我们都很自私，彻头彻尾的自私！你不想让十四为你冒险去救你父母，就让我去当这个出头鸟。成了，你们一家团聚；输了，便是我一人之罪！”

　　心下一凛。当初只是单纯地想找一个人救出我的父母，而我又不忍心看着十四爷受罪，便想到了四王爷，但我没有想过若他应了，后果是什么？是的，我很私自，彻头彻尾的自私！

　　他放开了我，转过身走了两步，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小到大，无论在皇阿玛、额娘还有所有人眼中，十四永远都是最好的，永远都闪着光芒。而我，却只能躲在幽暗的角落，看着他的耀眼夺目……”我静静聆听，此时的四爷露出了他掩藏的脆弱，原来冷漠的外表下是一颗不完整的心，一段凄惨的童年。

　　宫中规矩，皇子从生下来便不可与亲生母接触，而该交由其他妃嫔抚养。所以，四爷自小就跟着贵妃佟佳氏，但姨母又怎比得上亲生母。幼小的四爷，多么渴望无私的母爱！可就在此时，他发现，他的同胞弟弟可以围绕在父母身边，享受着他可望而不可及的那份爱。孩子的心比谁都敏感，所以，从此后，他刻苦用功地读史书，心智也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成熟。他沉默寡言，即使在额娘面前，他也只是冷眼看着他们的幸福，母子间的隔阂就这样越来越深。他将自己藏在冷漠的躯壳下，因为如此，他才不会受到伤害！

　　眼前的四爷如此脆弱可怜，我伸出手，想抚慰他的心伤，可他猛然将我的手一把打开，倔强着坚持他的冷漠：“我不需要同情！”

　　默了半晌，他又放软了口气，道：“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但我可以带你去天牢！”

　　我心下一喜，他抬起头，云淡风轻：“你肯听我的心事，这算是回报，扯平！”

　　这冷漠太假，我不由地一笑。

　　他大大方方地将我带入了天牢，而竟无一人敢问跟着四王爷的女子是谁。因为他是四王爷，是无情冷漠的四王爷，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令他们卑微到发怵。

　　我很顺利地见到了大牢里衣衫褴褛的母亲，还有虚弱地躺在草堆里，满身是伤的干爹。

　　我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昔日容光焕发的母亲竟有了白发，满脸的沧桑，似乎已将她忘却的时间又无情地向她剥夺了更多。

　　四爷命狱卒开了门后，就命令他们都去外头守着。心里的压抑可以尽数吐出，我抱着母亲哭泣。

　　她也眼泛泪光，却道：“这不是你久留之地，快走吧！”

　　干爹努力地支起身子，亦满是伤感地看着我。我想起了那日他为我而怒对余锡，虽已过不惑之年，但勃发英姿不逊任何少年，如今却沦为落魄的阶下囚！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冲口唤他：“爹！”

　　他激动不已，眼中有晶莹的光。这简单的一个字许是藏在了我心中多年，只是无法说出口。父亲在一个孩子心中代表着什么，如果母亲是大地，支撑起了我们的身躯，那么父亲就是头顶的天，看起来那么遥远，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照耀着你。而本该属于我的天，缺席了！当我的生命一片黑暗的时候，给我光明的只是这个不属于我，却照耀了我十几年的男子。

　　静默的牢房里有啜泣声，我转首，只见婉仪落下了眼泪。她见我在看她，赶忙撇过头，快速地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

　　我走近她，刚想开口，她便高傲地扬起脸，道：“你别说什么感激或同情的话，我张婉仪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还有，我不后悔当初放你走，但是你最好别多逗留，否则我怕我会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流着泪，却是感激、羡慕。婉仪是幸福的，虽然生命或许短暂，但她一生都是那么美丽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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