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致沉郁的你六

被出警前来的警察教育了一会儿后这件事情就到这里结束了，周始向他们两人道别之后便骑着脚踏车回到了家里。

        周始到家的时候周志明难得的没有自怨自艾地在酗酒。周志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话，他脸上带着笑容，面部表情看上去挺高兴的，甚至在抬眼看到周始进门的时候也没有乱发脾气随便捡起手边的东西就砸过去。

        在从客厅走回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周始注意到周志明的目光一直灼灼地投在自己的后背上，应该是在琢磨着什么和他有关的事情。周始对周志明投在自己身上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并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认为对方能真的将他怎么样。

        隔天清晨周始去便利店买早餐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报刊杂志区域里当天报纸的社会新闻头条是‘男子欲跳天桥轻生，聋哑少年飞身救人’，而上面的配图赫然是他半个身体悬在天桥上攥着高佑麟的手腕不放的场景。

        周始出于好奇买了一份报纸来读，读完后才发现这篇新闻报道竟然写得很像是一篇故事情节惊心动魄的短篇小说。这篇新闻报道总体对事件的纪实叙述的部分着墨并不多，大半的篇幅都用来情真意切地描刻英勇善良的‘聋哑少年’这个人物了。要不是这个英勇善良的‘聋哑少年’就是他本人，周始险些都要相信报纸上的这个‘聋哑少年’是个货真价实存在的闪着圣光的圣人英雄了。

        周始特意看了一眼报纸最下方攥稿人的姓名，而后发现把写这篇新闻报道写成英雄小说的记者叫罗圣杰。周始认识罗圣杰，对方现在任职于周志明的前东家台湾纪元新闻社，他在新闻社的实习期是被周志明教着过来的，和周志明关系还算不错，周始还曾经在之前的家里和他一起吃过饭。也不知道这篇刻意把他塑造成圣人英雄的报道是不是出自于周志明的授意。

        下午放课回到家的时候周始发现自己现居住的破旧居民楼房下面竟然聚集了十来个新闻记者和摄影，而他们正中央围着的那个正在接受采访的人赫然是穿着颜色发黄的白色旧t恤衫的周志明。其中站在周志明正前方的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黑白格纹衬衫的男记者是周始早晨才看过他写的报道的罗圣杰。

        周始侧耳凝神听了两句，周志明正在对身边新闻记者们诉说的话语的中心思想就是虽然自己这些年独自带着残障儿子生活过得很艰辛，但他一直都有在努力生活努力工作，即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都会为了儿子咬牙挺过去，可惜自己现在丢了工作只能让儿子跟着他一起受苦，很是愧对自己的儿子。他把他自己塑造成一个伟大的单身父亲的同时，也在暗示着媒体自己之前违反规定私下收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他的实际目的就是借着镜头向前东家示意他现在过得很惨很需要工作养家的机会。算是一种形式委婉的道德绑架。

        就在周始疑惑周志明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旧的t恤衫穿到身上，以及罗圣杰之后会对周志明起到的具体作用时，被记者包围着的周志明倏然抬眼看向了人群之外的他，“小始！你回来啦！”

        随着周志明这么一声情绪激动的呼唤，周始立刻成为了记者们视线的焦点。

        周志明此刻面上呈现出一种看上去非常真切的周始之前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怜爱表情，虽然只是在作秀，但他就连嗓音都完美地伪装上了遮掩不住似的的浓重爱怜。特别是镁光灯开始对着他闪烁拍摄的时候，周始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柔和的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刚呱呱坠地的婴儿。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深爱着自己儿子的父亲，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仅仅只是演技。

        “小始，”周志明一边亲切地呼唤着周始的名字，一边红着眼眶朝扶着脚踏车站在原地不动的周始缓步走过去。镜头高速闪耀下他抚上周始的肩膀，带着一丝泣音喃喃地说道，“你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跟爸爸说呢？你总是这么勇敢，真出了什么事的话你不是要我这个从小教育你‘身体的残缺并不可怕，只要勇敢善良就能成为自己和别人的英雄’的爸爸的命嘛！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哪里伤到？”

        说完这番话周志明不动声色地朝一旁举着相机的罗圣杰侧了侧脸，以确保对方能够清晰地以最佳的角度拍摄到他‘真情流露’时泛红的眼眶和表情真挚的脸。

        周始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志明在媒体面前把他自己塑造成一个关心儿子三观积极向上的单亲好爸爸，既不有意配合，也不故意拆穿。

        在不停闪烁的刺眼的镁光灯下，周始漫无目的地想着，周志明的演技实在是很好，根本没有必要绕这么大一圈去暗示前东家让他回去继续工作。他实在是很有做演员的天赋，做记者只是在浪费才能，如果他现在改行去做演员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取得不俗的成绩，说不定还可以冲击一下金马奖。

        “啊，你的脸上怎么会有道疤？”周志明试图伸手抚摸上周始的脸，而后又在指腹即将触碰到周始脸上的那道一看就是刚愈合没两天的疤痕时缩回了手。他用半道缩回的手擦了一下自己发红的险些就要流出来眼泪的眼角，颤抖着声音说道，“小始，是不是你在昨天救人的时候不小心把脸给蹭伤了？唉，都怪我”

        周始表情木然地看周志明几乎声泪俱下地全身心投入在现场的表演中，在心里回答他道：不是，这是之前你发火朝我扔玻璃杯的时候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的。

        等周志明彻底表演完，周始已经将视线所及处的电线杆子上贴着的各式各样的小广告都给一字不漏地看完了。

        无限拉长的即将迎来夜幕的的黄昏余烬里，镁光灯随着新闻工作者们一起离开了。随着镜头的消失，周志明也就恢复了原样。

        此时路灯还没有亮起。他逆着光站在周始的面前，电线杆在黯淡光线下形成的宽长影子在他的半张脸上倾斜下了浓厚的阴影，眼珠黑不透光，“不该说的话不要在外面乱说，知道吗？”

        周始闻言抬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示意自己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说话。

        周志明皱眉，道，“别跟我在这揪字眼，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我是你爸爸，你听我的就行了。”他见周始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像是压根就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似的，火气立刻就上来了，“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啊？！”骂完后他意识到自己这个残障儿子的确是耳朵有问题，不禁脱口骂了个“干”字，“你助听器是没电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读唇语！你别听到了不想回答就故意装没听到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当木头！你个短命”

        就在周志明骂得正起劲的时候，刚才已经离开了的罗圣杰突然去而复返了。他笑眯眯地看着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来不及转换的周志明，高高兴兴地开口道，“周老师，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忘了找你拿报酬了。”

        在说‘报酬’这两个字的时候罗圣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始的脸看。注意到对方因他没有掩饰渴望的直白目光而微微皱起眉时，他不由得轻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如果时间没有问题的话，我现在可以拿我应得的报酬了吗？”

        “报酬我放到xx旅馆里的保险箱里去了，离这里不远。”说着周志明突然一把夺过周始正扶着的脚踏车的车把，语气自然地吩咐道，“我还有事要忙，周始你跟他走一趟，等他确认无误后你再回来。”

        几句话说得漏洞百出，而且周志明看向他的目光里还带了一点他找不到确切用词形容出来的怪异。周始的脑子里立刻推算出了十六种接下来他可能会遭遇到的黑恶事件。在他所推算的十六种黑恶事件里，最糟糕的莫过于他的脏器被周志明通过罗圣杰卖给了黑市，一会儿他将会被用药迷晕，而后被摘除掉身体里所有值钱可用的器官死在xx旅馆里。

        小巷里没有路灯，只靠着一点黄昏残余的黯淡光亮寂寂地照着，昏黑得像是在眼睛上蒙了一层薄纱布。周始一边保持高度的警惕一边在脑海中制定起可行的逃离计划，以确保危险来临时自己可以成功逃出。

        和周始并肩走在一起的罗圣杰则是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直接黏在周始的脸上。

        对方简直是专门按着他的审美长的，轮廓清俊，皮肤冷白，简直就是一簇清丽俊秀的白色玉兰，让他只看上一眼就心痒难耐。他完全沉浸在即将把心心念念的人搞到手这一兴奋的情绪中，迈开腿走了没两步路就忍不住幻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在旅馆里看到的美妙场景而吹起了轻扬的口哨。

        周始不知道这口哨声只是罗圣杰心情愉快的表现，还以为对方是在和隐藏在暗处的同伙发送信号。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他毫不犹豫地一个手刀就直接将笑得正开心的罗圣杰给砍晕了过去。

        随着沉闷突兀的一声“砰”的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正准备抬脚走进巷子里的人停下了脚步。

        碰巧走到巷口的陈建和十分偶然地将周始一个手刀把人砍晕过去的行为看了个完全。在抬眼不小心同周始四目相对的时候，陈建和因受到了过度的惊吓瞳孔骤然缩起。

        他咬紧嘴唇攥紧了背包带，而后在对方抬脚朝他走来的时候拔腿就往最近处的警察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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