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致平凡的你二
拨打了急救电话之后救护车不到十分钟就赶了过来。
廉昌熙本想立刻跟过去, 可手机上姐姐廉琦贞的短信一直催命似的一条接一条的不间断地传来，催促他赶紧赶到江南站，好和同样错过末班地铁的她和妹妹廉美贞一起打车回家。
在犹豫要不要跟过去的时候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救护车里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如今却生死未卜的年轻男人, 而后转头小声朝已经上了救护车的医护人员问道, “我不跟过去也没关系的吧？就算他没有办法立刻给医院缴费你们也会尽全力抢救他的吧？”
医护人员被问得愣了一下, “你要跟就跟，不跟就不跟，不要在这里说废话浪费我们的时间。你到底上不上来？不上来的话我们就出发了。”
廉昌熙咬了咬牙, 还是跳上了车。
刺耳的救护车警笛声中廉昌熙给姐姐廉琦贞回了一条‘有事，你们先走’的短信过去，而后在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按下了拒接。
下了救护车没几分钟，廉昌熙在医院前台的信息综合问询中心处竟看到了一张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上的脸, 那是他所在的便利店总社的专务理事朴闵锡。对方行色匆匆，表情凝重，额发都乱了，一看就是匆忙间赶过来的。廉昌熙虽不是有意窥听, 但碍于距离很近，他很快就确定了朴闵锡是为了他机缘巧合下救下来的那个人而来的医院。
廉昌熙取下脖子上挂的工作牌塞进随身挎包里，而后轻着脚步离开了。真正有钱有势的人来了, 他这个帮不上忙的陌生人也就没有必要留下来了。
出了医院后他拦下计程车回山浦。计程车的司机很寡言, 把车子开得飞快, 透过车窗廉昌熙可以看见路边的景色几乎模糊成了一条直线，连绵的路灯像箭矢一样直指前方。
一个小时十分钟之后到家, 廉昌熙在付钱的时候明确知道了这次做好事的代价是四万五千韩元。
一周过去，周五那晚廉昌熙和留在村子里当老师的两个朋友吴斗焕和曹民国聚在一起吃烤肉。庭院里没有灯，四周黑漆漆的, 嗡嗡飞来飞去的蚊虫一只也看不见，只有用来烤肉的炭火的光亮异常灼眼。
廉昌熙烦得点了两盘蚊香放在了烤肉架旁边，“太烦人了，蚊子真是这世界上最讨人厌的生物！”
曹民国仰头喝了一口冰啤酒，大声道，“我赞成！”
正忙着烤肉的吴斗焕咽了一口口水，“说不定蚊子觉得人类是这世界上血最好喝的生物呢。”
廉昌熙无言以对，顿时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对了，之前碰到廉琦贞的时候她跟我说你几天前救了一个有钱人，都把人送到医院了结果你却跑了。”曹民国理解不能，“不是说那个来医院找他的人是你们便利店总公司的专务理事么？等红灯的时候随手救下来的路人结果竟是上上上上上上司的亲人，这可比中彩票的机率还要低啊！你为什么要跑？做好事不留名还搭上打车费能让你升职加薪？你背上也没长白色翅膀啊，怎么就突然变天使了？”
吴斗焕也很不理解，“你这可是救命之恩，就这么名字也不留就离开了真的好可惜。你这样人家想找你报答都找不到人，万一人家想送车给你呢？你不是一直想要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嘛。”
曹民国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昌熙啊，你要是个女孩的话说不定都可以凭借这次机会直接飞上枝头实现阶级跃层了，大好的机会就这么被你白白浪费了。唉，只能继续当个男版灰姑娘了。”
廉昌熙笑了一下，“你们俩倒是挺会做梦的。其实怎么说呢，与其说是我救了他，不如说是他在那一刻在某种意义上救了我。”
“什么啊，你不会是觉得分手了人生无望，结果发现自己竟然有能力拯救一条鲜活的生命因此而重新焕发出了生命的活力吧？你难道是什么少年漫画的男主角吗？”曹民国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叹气道，“太燃了太燃了，廉昌熙你赶紧把你的经历画成漫画搞连载吧，别说是在韩国了，就算是在日本也能大卖。”
三人中最有时间看漫画的吴斗焕闻言立刻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少年漫画的男主角一般都是初中生或高中生，三十几岁的社畜可当不了。”
廉昌熙失笑，“你别这么认真地思考啊！他在讽刺我呢。”说完他垂睫轻笑了一下，“分手不至于人生无望这么严重，毕竟我也没有多爱李艺琳，李艺琳也没有多爱我，成年人的恋爱就那么回事呗。我只是，嗯，怎么说呢，在救下他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价值，就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还挺好的。”
三人相视一笑，而后拿起罐装啤酒轻碰了一下。
当晚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雨滴打在屋脊上噼啪作响，像是一场淋漓的暴力。
房间因雨水带来的凉气不再闷热难耐，让人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入睡。廉昌熙在陷入睡眠之前突然想起了那半墙偶然遇到的红色玫瑰。首尔现在也在下大雨吗？那些漂亮的玫瑰会被雨水淋下枝头吗？玫瑰的主人已经平安无事了吗？
将醒未醒的时候廉昌熙梦到了那半墙玫瑰的主人。梦里玫瑰的主人正躺在阳台的躺椅上，他眼皮闭着，意态安宁，看上去像是在熟睡。真的只是睡着了吗？就在廉昌熙怀疑对方不是在熟睡而是晕过去了想要上前去查看的时候，突然一只脸跟饼一样的三花猫踩墙跳到了他的头上。
隔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出来后植物和房子上残余的雨水迅速被晒干。天气更热了。
廉昌熙戴上草帽和父母以及沉默寡言得跟两根木头一样的妹妹廉美贞和帮工具先生一起摘辣椒。他热得快要化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等到中午大家坐在田埂边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没忍住抱怨起来，“太热了，这么多辣椒也卖不了几个钱，就不能把田卖了吗？省得大家一直辛苦。”
母亲郭慧淑闻言轻轻地看了一眼一旁只顾埋头吃饭的丈夫，接着瞪了一眼一儿子廉昌熙，“别在吃饭的时候抱怨这抱怨那的。你妹妹比你做的还多呢，她怎么就不抱怨？她难道就不累吗？”
“美贞她不一直跟个勤勤恳恳的老黄牛似的嘛。”廉昌熙狠狠地扒了一口饭，“喂，廉美贞，你为什么累了也不说？这么热的天气你不想待在屋里什么也不干吹空调吃西瓜？”
没等妹妹廉美贞回答，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廉济浩突然开口了，“你妹妹她不像你一样只知道好吃懒做。想要待在屋里什么也不干吹空调吃西瓜的话，首先你得有可以这么做的经济能力。廉昌熙，你自己觉得你有这种能力吗？”
父亲廉济浩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也并不严厉，但是其中蕴含的看不上眼的轻蔑意味却是极其明显的。廉昌熙的心情一瞬间变得难以形容，就跟突然被一只铁锹给当头拍了一下似的。
他有些艰难地低头吃起了饭，极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明明也没有游手好闲啊。”
“难道你觉得你自己做得很好？”
“我什么时候说我自己做得很好了？”
“既然你自己也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做得不好，那以后就不要整天抱怨。”
“在爸你的眼里我从来就没有做得好的时候对吧？”廉昌熙觉得有一种朦胧隐秘的疼痛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我只不过就是随口抱怨两句罢了，怎么就成了整天抱怨了？我难道就没有干活吗？我难道就没有为我们家付出吗？我难道就”
母亲郭慧淑突然开口打断了廉昌熙的话，“好了！赶紧吃饭，吃完饭还要干活呢。”
廉昌熙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却突然听到了好友吴斗焕兴高采烈的像是中了彩票一样的声音，“昌熙！廉昌熙！廉昌熙！”
廉昌熙皱眉看向停好摩托车就要扑过来拥抱他的吴斗焕，“停停停！不想把我热死的话就别抱！”
郭慧淑有些好奇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吴斗焕，“斗焕啊，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上了。”
吴斗焕两眼冒光，“嘿嘿，不是我遇到了好事，是昌熙他遇到了好事！”
“我？”见所有人突然都把目光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廉昌熙无比纳闷，“你在说什么啊？我遇到了好事我怎么自己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啊？”
吴斗焕直接掏出手机，将屏幕上的新闻页面给他看，“你之前救的那个人是四大财阀之一的周氏集团会长的小儿子！他在找你！昌熙你快看，这段交通监控录像里的人就是你对吧？！你要走大运了！”
此话一出，不仅廉昌熙的家人们惊讶不已，就连一直表现得对除了酒之外的事情毫不关心的具先生也微微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廉昌熙拿着手机的手都是抖的，脑袋一片空白，“是、的确是我。不过实现、新闻上写的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为我实现一个愿望是什么、什么意思啊？”
吴斗焕比廉昌熙本人还要激动，“就是你要飞黄腾达，要从灰姑娘变成王子啦！你现在工作的便利店本社就是周氏集团旗下的，昌熙，只要你想，你马上就能升职加薪，不不不，你不是一直都梦想着能有一个自己的便利店嘛，让他直接给你一个便利店吧！”
廉昌熙被吴斗焕说得一时间有些飘飘然，仿佛属于他的便利店已经近在眼前，“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你可是救了他的命啊！说不定人家还觉得你要的少呢！”吴斗焕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来之前我已经把你的个人信息和联系方式发给写报道的记者了，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了。昌熙，你很快就要有属于你自己的便利店啦！”
廉昌熙突然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顿时疼得嗷嗷大叫，“斗焕，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是清醒的吧？”
吴斗焕嘿嘿笑了起来，立刻把手伸向廉昌熙已经有了一道红印子的脸，“不疼的话我再掐你一下？”
廉昌熙立刻站起来躲，傻笑道，“不是梦哎！”
吴斗焕还像他们小时候玩闹的那样去追他，“别躲啊，我还没有掐你呢！”
就在他们两人像小孩子一样你追我赶地玩闹的时候，一辆琴黑色的劳斯莱斯从道路的另一端行驶了过来。车子停下后，紧接着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再接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的年轻男人走了下来。
廉昌熙怔怔地抬眼看过去。日光热辣，蝉鸣如雨，浓烈的金色日光下，刚出现过在他梦里的那个人含着笑意的黑色眼珠像玻璃球一样荧亮，整个人看上去有种不真实的漂亮明丽。
“廉昌熙先生？”
廉昌熙感到自己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放轻了，还有点轻微的发颤，“嗯，是我。”
不是梦。
是梦里的人真实地来到了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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