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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宇文邕这话里的机锋太明显,无非就是说,他高长恭此来突厥求亲,其实全是为着那个荒淫无道的高湛而已,他自己是理所应当地视突厥为敌的。

  这话若在平时说出来不会有什么过大影响,但偏偏,这是三国聚宴,聚宴的主题是,求娶突厥公主。在这等情景之下,宇文邕再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显会引得突厥人的不满,甚至当场掀桌都是有可能的。

  一片静默,但是突厥人和齐人的脸上均已现出了怒容。

  宋熹微担忧地微微俯下身,轻声道:“长恭,怎么办?要顺了宇文邕的意么?”

  顺他的意?

  高长恭仍是沉凝不语,阿史那燕都却早已没了那个耐性,一挥手决意绕过这茬,但显见得眼底的不悦与烦躁已经越来越浓了。

  露天的宴会被胡地的风沙卷入了其中,一阵狂风呼啸而来,携着风雷之势,陡然的,高长恭的银质面具裂为了两截散落……

  那片刻,死寂。

  无声地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可是,竟没有人再敢说话,因为那绝世容姿之下,你说什么都是错的,你说什么都是一种亵渎。

  无论是突厥人、周人亦或是已经见过高长恭真容的齐国人,当那个美男子的面具碎裂之时,都无言地为这种夺人心魄的美所折服。

  而原本对着宇文邕秋波暗送的阿史那扶笛,她眉眼盈盈间,竟然痴痴的了,她看着那个玄衣墨发的男子,看着他美得既清而妖的凤眸,看着他凌厉微蹙的眉峰,挺秀俊伟的鼻梁,她早已经无法再移开了眼去!

  宋熹微无奈地任众人打量着她的长恭,却是被他的气势所震,后退了半步。

  宇文邕暗恨地握住了杯口,突然咬牙切齿了起来。是的,他说那句话,他敢说那句话,便是因为他料定了高长恭对突厥人深恨痛绝,他不会想与阿史那燕都扯上一丝一毫的联系,更不想因着自己的面容叫敌人看清了小瞧了去。高长恭面容过美,他戴着面具就是为了震慑,如摘下面具,便不能震慑突厥人了。

  他是这般想着的,可是没料到这劳什子狂风!

  此刻,缓过神来的阿史那燕都自然想到:这风不过是个借力罢了,胡地的风沙虽然厉害,却不能碎了他这面具,他不过是借着这一出用内力震碎了面具而已,如此既全了两国明面上的情谊,又不至于令自己失信,果然甚妙……只是,这内力却委实是可怕。

  高长恭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诸人面上的错愕与惊艳,他轻飘地一拂袖,如花落满肩的自在高雅,在毫无生机的荒漠之中,那一丝出尘绝世的风姿令人只能仰望,不可近前来亵渎半分。

  “长恭自觉容貌一事,实在无需过分介意,我戴上面具,只是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倘使是在他的面具碎裂之前他说这个话,只会令得人怀疑,可是现在,再也无人敢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比如,那个分明倾慕宇文邕的突厥公主,她的目光还有些痴傻地凝在高长恭的俊脸上,半分也舍不得移开。

  这不是麻烦是什么?

  阿史那燕都哈哈一笑道:“兰陵王虽是北方人,却生得比他们陈国人还要弱质风流,今叫本汗看了,也不得不心生欢喜。”说罢,他又瞪了阿史那扶笛一眼,阿史那扶笛被吓得心惊肉跳,急忙从高长恭身上移开目光,她敛衽一礼退到了阿史那燕都身后。

  此番,无论是谁都看出阿史那燕都的警告之意了,因着他选中的人是周国的小皇帝,无论高长恭再怎么美再怎么好,也不能让他迎回了公主去。更何况,真叫他得逞了,那新郎也不过是那个醉身邺城的风流高湛而已,那个嗜美色成痴的高湛,长头到脚哪里配得上他女儿的一根头发丝。

  继而,阿史那燕都歉然地又道:“只是本汗这个女儿任性胡为惯了,这厢只怕又对兰陵王阁下动了些心思,如此么,她性子烈,自然是死也不能做了郡王你的婶娘的,本汗便只能……”

  面对着如此拙劣的借口,高长恭却微微勾唇,不动声色地拱手还礼:“可汗不必顾虑,公主倾城颜色,又豪爽烈性,比起我齐国鲜卑女儿来毫不逊色,如此,只能算是长恭的九叔没有这个福分了。”

  侍立一旁的阿史那扶笛在听到高长恭“倾城颜色、豪爽烈性”八字之评后,一抹丹绯色漫上了脸颊,更添了几分精致妩媚。

  恍惚中,宇文邕的眼前,阿史那扶笛与宋熹微的脸重叠了起来,她那般的小女儿姿态,依依动人的娇羞,为的是他最恨的那个人,他岂能不气不恼?可是作为一国之主,作为大国皇帝,他能说什么?

  只能佯作洒然地挥袖笑道:“呵呵,兰陵王殿下果然好眼光,朕对公主亦是情有独钟,此番得了美人归周,还要多谢郡王这一番成全的美意。”

  想起一事,如今尘埃落定,倒是可拿来说上一说,膈应膈应这位齐国兰陵王,“早听闻齐国兰陵王笛音绝世,不日前却为了朕相让美人,如此拳拳心意,倒叫朕好生受宠若惊。”

  言下之意不过是:高长恭你故意的吧,故意输给我,故意不想让高湛得了突厥公主,故意不愿与突厥结盟?

  所有齐国军士都知道这是挑拨,可是能说什么?高长恭故意输阵确实是……他们无从解释。

  高长恭凤眸凛然,寒意旋腾,他盯着宇文邕,隐忍着怒意,宋熹微只怕他被激怒了说出什么不当之语来,因而抢了话头去:“非也。我们郡王与皇上不同,皇上心在天下,自然弦曲中都是杀伐凛然的铿锵之音,我们郡王性平温和,却自得潇洒,与皇上的王者之风自是不同,因而藏了技,实在是,不能拿来一较高下。”

  一语落,高长恭眉梢松动,不再愠怒,只是为着这个冲动的宋熹微又浮上了一丝担忧。

  她这意思也很明确:皇上你这琴声戾气太重了,实在不堪与我家郡王的拿来作比,这般让你赢了去,的的确确是我家郡王过于谦逊了。

  宇文邕的脸突然一阵铁青,身后有辅政之臣咳嗽了一声,他才罢手,冷哼着不再多言。

  帮衬着高长恭在台面上找回了面子,齐国人对宋熹微一时感激涕零,正想投递来赞叹的目光。宋熹微浑然不觉,她凑上去,俯下身在高长恭耳畔说道:“这个阿史那燕都得了周国这个有力靠山,自然不会再隐忍下去,长恭,你要当心。”

  “我知。”他声音暖到微醺,甚至带上了隐约笑意,宛如灼灼盛放的春花,横影流波,光芒夺魄。

  宋熹微的小心谨慎也退了七成,她弯着唇,笑了笑道:“长恭,你一点都不可惜?若是将那公主抢回来,叫她做了兰陵王妃有何不可?”

  高长恭却是无奈一叹,直是眉梢渐宽,丝毫不见任何的恼羞成怒,“我若叫她做了我的王妃,便是明摆着对郑璃恋恋不舍,旧情难忘,如此,你可会伤心?”

  这人,竟然会与她开玩笑了!

  宋熹微佯怒地撇了嘴,终于立起身来退了回去。

  退到于景行一侧之时,她听到一声似无奈死戏谑的声音:“长恭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今生竟要被逼着做个断袖了,你说他和谁断不好啊,偏偏遇上了你这么身量容貌比他还秀气娇小的人,这下岂不成了在上面的那个?”

  宋熹微一咬牙,低声忿忿然道:“怎么,你很希望长恭是下面的那个么?”

  于景行摸了摸鼻子,笑道:“倒不是特别希望,只是,你竟然没有反驳,看来真是对长恭有意思了。”

  惊觉上当的宋熹微意识到自己失言,竟然半晌把这闷气发不出来,恨恨地跺脚去了。

  素来耳力奇佳的高长恭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玩笑是有点开大了。彼时,他是如此想着的。

  阿史那燕都既拉了周国作靠山,便不再顾及齐国一行人了,高长恭最不喜欢自讨没趣,点了一众人马便要无功而返。

  来突厥什么没得到,却被一众人这般为难,这几日过得委实是艰辛,回营的路上,众人漠漠然的毫无半分喜悦的神彩。

  而宋熹微因着前不久于景行的那一番取笑,几日不敢单独面对高长恭了,因而一直是策马跟在于景行身侧,一句话都没有说。于景行的眼角都吊着促狭的笑意:你就装吧,你就装吧,越装越证明你俩有什么。

  宋熹微:我……

  孤零地按辔而行的高长恭回首,突然问了句:“宋陵,为何避着我?”

  宋熹微:我……

  半日没想到措词的宋熹微苦逼地一垂首,却是心虚地答了一句:“郡王,呵呵……哦,我如今才终于意识到郡王的容貌有多么出众,多么与众不同,多么的……额,多么的夺目,唔,我一无名小卒,实在不敢站在郡王身边,污了郡王一世美名啊,唔,这样的。”

  高长恭扬着马鞭,声音骤冷:“胡扯!”

  “呃……呃……呃呃……这个么,这个么……”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宋熹微有些抓耳挠腮,突然身子一轻,却是被他提到了自己的身前。

  忍笑的于景行命令众人推开一射之地,顺手牵了宋熹微那匹失了主人的马。

  陡然地被扯到高长恭的身前,宋熹微更窘迫了,可是身后的这个男子,他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厚与温暖,让她沉醉,甚至更进一步地,欲往沉沦。

  被风吹得飘出一丝泪来,来不及拭干,便听到了那道动人如疏烟碧水的语声:“你躲我,不必如此明显,若是不快了,以后不开那种玩笑便是,毕竟你我都不是断袖,不是么?”

  惨了惨了,他恼了!

  宋熹微叫苦不迭:天,谁来跟她说一下男人要怎么哄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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