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双人成形
魏国的疆土随着一代年少王者魏林的登基，对内轻薄赋税徭役，对外稳扎稳打不断不断扩张版图，百姓生活由贫困到富足，越加和美。
作为魏国延续贤德的明君，魏林年纪虽轻，却极具治世之道，自他登基以来，大刀阔斧改革钱币、车轨，最为可贵的是他能不计前嫌且不分国别重用有能之士。在位十余年中吸纳各国名士百余名，大有当年稷下盛世之风姿。
按照魏国旧历，贰臣禁止为官，但魏林看重张恒优良的品行和丰富的带兵经验，在其与陈国的普陀山一役名声大噪后，更是力排众议将十万精兵交给他，并封为十将军之一的镇远将军。
此次恰逢魏国两年一度的大招兵，张恒作为负责的将军，将军营选在了家乡平川城，一来是这里的环境熟悉方便练兵，二来也因为这里与平江城只有一山之隔，他希望自己能更近的怀吊家主与夫人。
多次深夜密谈，三人就历练少主一事不知争吵了多少次，最终达成了一个秘密协定：此次征兵同袍以普通士卒的身份入伍，张恒会隐瞒他的身份，不予有待、不予特权，以历练为主，先积累了军功、赢得人心，再封将挂帅，夺回平江城，匡扶秦国大业。
张恒本想不要同袍吃太多苦头，毕竟他是家主的公子、是夫人的儿子，即便在最后一刻他还在坚持要同袍从将军的随侍起步，这样既能快速晋升还能减免危险，但同袍说什么也不肯依靠裙带关系，一定要从大头兵做起，否则就要投到燕国帐下，三位长辈均拗不过他，只好勉强应允。
“哥，必须今年去吗？不能等我后年与你一起吗？后年我满了十四岁也能参军了。”
夜里，同泽不舍的倚在兄长臂弯，落寞的捻着他的乌发放在鼻尖，模糊的双眸昵着角落里干瘪的包袱，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他忍着哽咽，却难忍别离之情。
自从记事以来，自己便在兄长的怀中长大，从未与兄长分别过，父母故去后，二人更是日日不曾分离，眼下要至少分开两年，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煎熬。虽然知道哥哥是去奔前程，是好事，自己该支持，可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他受伤了怎么办？万一他……同泽不敢往下想。
“哥，要不你别去了，咱们不给爹娘报仇了，同泽也不要建功立业，同泽能跟哥在一起就很好。咱们可以像舅舅和江叔那样，做孟老爷，做商贾。”
静谧的夜色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微风吹拂摇曳生姿的垂柳，撩拨着潋滟波光的湖面，锦鲤跃出水面“噗通”着细小的水花。
同袍自然知道弟弟对自己的担忧与不舍，自己又何尝能舍下自己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呢？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自己又岂能为了自己的苟活而安闲一生？何况同泽是个有志向的孩子，日后定是要去从军的，自己必须先出去为他闯出一片天地来。
“同泽乖，哥知道你是舍不得，哥也舍不得你。两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哥先出去给你打江山，这样等我们同泽参军时就有靠山了。”宠溺的摸着他的头，同袍笑了笑，“说好的，你在家乖乖听话，我好好表现，争取探亲假，只要争取到了就都会回来看你，你若是有心事就与舅舅和叔叔说，不想与他们说的，就给我写信。”
“可是，没有你我睡不着！”同泽撇着嘴，在兄长怀里蹭了蹭，“要么你去跟舅舅说，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会拖后腿的，虽然我不能上战场，但我可以去当个火头军，求你了，哥。”
要说不舍，同袍的心里比弟弟还要难过，自父母离世时起，他这一生就只活三个字：秦同泽。所以，为了弟弟更好的未来，此番此刻必须狠心别离。
“同泽，短暂的别离是为了更久的相守。相信哥，哥不会骗你的，这一年你要努力学武练剑，等后年征兵，哥就可以继续保护你。”
“可是……”
同泽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兄长微红的眼眶，便将全部的不舍憋了回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般娇气，什么事都要兄长遮挡，自己要快快长大，如此才能与兄长并肩而立。
吸了吸鼻子，同泽缩在兄长怀中，哽咽道，“我要睡觉了，哥你给我讲故事，今天我要听开元二十六年平江城守将秦长玉率兵三千破敌五万的故事！”
同袍愣了一下，自父母故去，同泽很少提起父亲生前的战绩，甚至刻意回避，如今应该是想要一家人再团团圆一次吧，毕竟那场战争是父母的定情之战，也是父亲的封神之役。很少叹气的他，长舒一口气，缓和了半晌情绪，才将至今仍是战争史中著名的以少胜多平江之役娓娓道来。
乌云遮挡月华，微风吹开了虚掩的窗，同袍看着弟弟熟睡的面颊，上面还挂着点点泪痕，温柔的将手臂抽出，又为他盖了盖被子，才到同裳的院中如往日一般为她拉上踹翻的被子。
“哥，裳儿一直在等你。”
一向早睡的同裳一直在等着兄长来跟自己话别，她已经喝了几壶茶水，眼下正胀肚的难受，但她不想兄长临行前还为自己担心，便如往日一般，扬起笑靥，掩藏着离别的悲伤。
“是哥哥不好，让裳儿久等了。”
摇了摇头，同裳凑进兄长的怀中，扬起头来，她以为自己能忍住不哭的，但当她看到兄长温柔的笑容，还是没有忍住那几次险些夺眶的泪水。
“哥，虽然我很没用，连眼泪都忍不住，但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学习，等我长大一定做你的先锋官。”
看着她郑重的模样，同袍嘴角弯起，轻柔的抚摸她光滑的脸蛋，蜻蜓点水般印下一个吻。
“乖，在哥面前，无需强颜欢笑。哥相信你，我的裳儿是最棒的，哥也跟你报证，哥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夜色之下，这是对弟、妹的承诺，更是对已故父母的哀思，自从将军府变故，他就已经将这一生付之于过往，所以，这般活着，说不上行尸走肉，却也如死水般毫无波澜。脑海中不知为何会浮现出初次见面时千秋一男装的模样，那副张狂、自信、俏皮……摇摇头，他苦苦一笑，此生已然生殉，又何必牵累了无关的旁人。
“同袍？”
木灵端着烛台，披着衣衫走过来，见他面色带笑，有些诧异，但并不多言的她没有追问。因为她知道，男人的心比女人更深，尤其同袍这般心思重的人，若是逼问只会招致反感和躲避。
“木姨。”
“还没睡呢？”
“来看看同裳。她刚刚睡下。”
“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同泽和同裳的。”
木灵瞥了一眼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同裳，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了几句，虽然明知这样不痛不痒的话不会对同袍有任何影响，该操的心他一分也不会少，但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打破沉寂。
“谢谢木姨，我知道你们会的。”同袍颔首，拱了拱手，“木姨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回到房间，同袍坐在床边，握着弟弟纤细白皙的手，凝视着他的侧颜，宛若看到了俏皮的母亲，嘴角浮起了笑容，脑海中闪着过往的一切，彻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同袍在一家人的不舍中背上干瘪的行囊，跨出了大门，他一直没有回头，生怕看到弟弟、妹妹红肿的眼眶，更怕看到叔叔、舅舅殷切又复杂的目光。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像父亲一样成为护佑山河之人。
平川城的繁华落在眼中，离开家的心多少有些落寞，这里虽不是家，却也是生活了多年，自己牵挂的人尽数在此。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转身一看，张玄觉正背着包袱屁颠颠的跑到自己身边，面上满是笑意。
“参军之路注定如苍茫大漠般苦行，一人孤影，二人成形，同袍，我陪你！”
原本悲凉的心中忽然因为这个并不算熟悉的少年一席温软的话语而流淌过一股暖意，同袍虽然感激他的大义，却还是摇了摇头。正如他所言，军营的日子很苦，自己不想拖累任何人。
“不必。”
“你看你这个人，死鸭子嘴硬，明明心里欢喜的很，说的话却那么难听！”
熟络后，知道同袍是面冷心热之人，张玄觉也不在乎他的冷漠，一方面答应了同泽要照顾他，另一方面，也是真觉得他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真的不必。”
同袍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重申了一遍。
“我跟你说，之前你掐我脖子的时候可是落下后遗症的，你可不能溜，得负责到底。”张玄觉鼓起勇气白了他一眼，“万一什么时候发作了，找不到你人，我怎么办？所以，我得跟着你，寸步不离！”
微微一笑，同袍明白他的心意，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张玄觉见他笑了，受宠若惊的愣了半晌，等回过身来之时，同袍已经走远，他忙抡着行李快步跑过去，与他并肩前行。
清晨的天空蓝中透白，随着朝霞的普洒橘红一片，渐渐热闹的街市上，一黑一灰两个纤细身影并行，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引来无数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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