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死里逃生
老话讲，智者无畏。
其实，生命之无畏不分学识深浅，只看良善。对生命的无畏来自于真正的敬畏，而一个敬畏生死之人，便是向死而生的无畏之人。
在五怀山的时候，张玄觉经常调侃自己的道号赤月仙人，赤就是血红色，月是月亮，赤月说的就是血红的月亮，月亮什么时候会是血红色？自然是在末日崩裂之时，燃尽生命最后的一丝亮光之时。而一个在末日诞生的仙人，就是个倒霉蛋而已，还指望着能发达？能万人敬仰？闹呢！想到这里，他淡淡的笑了笑，或许冥冥之中，自己就是这么个倒霉的命数。
他平生最信两个人，父亲和师傅。虽说眼下已经吃了师傅的瘴丹，但他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毕竟生死嘛，谁又能真正的看淡！
父亲啊，若是此番不幸，你可要接我一起离开。儿子可不想自己孤孤单单的过那奈何桥，儿子连过桥钱可都没有呢！
握着玄铁剑的手又紧了紧，他不能让旁人看出自己的胆怯，只能佯装无畏的样子，颔首微笑，轻轻叹了口气，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那片瘴气之中。
“玄觉！我陪你！”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回首间，不知是否产生了幻觉，他看到刚刚被自己劈晕的同袍竟站在身旁，正冷着脸、狠狠的掐着自己的脸颊。
“疼……疼……”
感受着真实的痛觉，他不可置信的再三确认面前这个人的身份后，忙露出最凶狠的神色，毫不犹豫的拔出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滚！不然我就杀了你！”
“我陪你！”
“我再说一遍，滚啊！”张玄觉颤抖着身子，眼泪夺眶而出，大吼道，“孟同袍！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别以为自己是个小队长就能怎么样了！我让你滚！老子让你滚啊！老子独来独往，不需要你这个累赘陪！就算是死，我一个人过奈何桥，也不用你陪！”
“我陪你。”
缩短他刻意拉开的距离，同袍不故众人的窃窃私语，笑着将他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感受着他因哭泣而颤抖着身体，嘴角弯起一丝满足的笑容。
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战友们去送死，更不会看着自己的兄弟为了自己去赴死，装晕是为了看清他真正的目的，索性他没有用全力，不然若是不能同生共死，自己将抱憾终生。
“玄觉，出孟府大门的时候咱们就说好的，生死与共，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同袍捧着他的脸，轻轻擦拭泪水，“我是个死心眼，又经常冷着一张脸，不会圆滑处事，没有你不行。所以不要离开我，陪着我，一直一直的陪着我，好吗？你不是还要给我当军师吗？没有你的韬略，我是一定打不了胜仗的。”
“你……”
张玄觉承认自己被他的话感动，但还是想将他推出去，便转过身，抿着嘴，不理他。但瞬间就绷不住情绪，转身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多年后，二人谈及当日的情景，还是会觉得心中暖意奔流。
“你怎么跟大家说的？嫂子呢？”喑哑着嗓子，张玄觉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你是不是学我，将她打晕了？”
“嗯。”
“等她醒了，一定会骂死你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喜欢她，更喜欢活着的她！”
“哟！亲口说喜欢人家了？”张玄觉昵了他一眼，打趣道，“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不是我逼你的哦！”
瘴气在一呼一吸间进入鼻腔，同袍还没来及说什么，就被呛的连连咳嗽，张玄觉对他摇摇头，表示不再言语。二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互为脊背的走在灰蒙蒙的瘴雾中，生怕分开便再也找不到彼此的方位。
巨大的骷髅头形状的瘴气中是一个个小小的骷髅头，它们围绕在入瘴人的周围，不断发出瘆人的笑声，同袍虽然被张玄觉逼着吃了骨中花，仍旧不敢如往日般喘息，只是在憋闷不已的时候，才稍稍靠着湿帕子轻轻的呼吸。
由于看不清前路，二人只能在山坳中乱转，半晌才来到了一片树林中。张玄觉仰起头看着树冠，发现这是普通的松树，用剑刃刮下一块树皮，凑到鼻尖闻了闻，没有发现异味，心里升起疑问。
“如果树不会因为瘴气而改变，那人为什么会产生幻觉？同袍，你站在这里等物我，不要乱动！”
说罢，他松开了紧握的手，自言自语间，已经跃上树干，只是入目的仍旧是千里般缭绕的灰色迷雾。
“不对啊，师傅不是说，烟瘴只有几百米吗？为什么眼下看来好似绵延了几十里？是哪里错了？可是到底错在哪里！错在哪里呢！”
连着跃了几十个树冠，都没有找到出路，张玄觉有些丧气，只是当他回到同袍身边的时候，他仰着头正原地转圈，面上是若隐若现的笑容。片刻间，同袍感觉周身瘙痒难耐，他突然甩开了张玄觉的手，木讷的扒开衣领，粗鲁的在皮肤上用力的挠。
“同袍！同袍忍住！”
“玄觉，痒……好痒啊！”
“别挠，这是幻觉，幻觉！”
“父亲……父亲我是袍儿啊……”
片刻间之，同袍已经陷入了幻觉，他的眼神朦胧仿若蒙上了一层纱，迷离的雾气中间是父亲骑在骏马上的潇洒，他奔跑着想要追上去，可突然有一把锋利的大刀斩断了路途。
“父亲，父亲！”
他拼了命的呼唤着，可父亲就是不回头，他的背影仍旧如记忆中那般坚毅，只是他不再如往日一般慈眉善目的疼爱自己。父亲的眼神慢慢变得凌厉起来，渐渐的甚至渗出殷弘的血来……
“父亲！”
“同袍！同袍！”
紧跟在他踉跄的身后，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手腕，却又几次都被他挣开了。惊恐的看着他已经开始发疯的样子，张玄觉不断的喊着他的名字，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迷离，好似已经坠入了无间地狱。
“同袍！”
“父亲！别丢下我和弟弟。父亲！”
一声悲伤的哀嚎，同袍轻浮着步子直接撞上了树干。张玄觉竟忘了隐藏功力，施展轻功直接飞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紧紧的揽入怀中。
“同袍！同袍！”
缓缓睁开眼睛，同袍的眼睛猩红，让仿若泣血。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好似初次相见一般的陌生，眼神中满是防备。
“你是谁？是谁……是……”
本想将他绑起来，但找遍了周身也没有带绳索，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他不能眼看着同袍在身上胡乱的又抓又挠。因为他害怕同袍会将自己挠的溃烂而死，狠了狠心，只能将他狠狠的敲晕，抗在肩上拼了命的往外跑。
只是没有想到，黑风坳不仅瘴气缭绕，还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他扛着昏迷中的同袍转了好几圈都没能走出去。汗流浃背之际，靠着一棵大树，不住的喘着粗气，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说你，跟我进来做什么！平白无故的讲什么义气！谁要你讲义气啊！老子不要朋友，也不想要朋友！”喘着粗气，顺手抽出同袍怀里的黑玉扇，扇着风，他抱怨道，“我扛着你在这个鬼地方转圈，现在累的半死也看不到出路。你真是我张玄觉的活祖宗，挺高的大个子，看着瘦了吧唧，却死沉死沉的，今天我就是没被瘴气毒死，也会被你累死！你说你逞什么英雄，那丹药自己吃了不好吗？非给嫂子！重色轻友，孟同袍，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秦长玉将军要是知道自己有你这么个死心眼的儿子，肯定要气个半死！”
不断的叨叨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解心里的恐惧和担忧，他艰难的将同袍重新背在背上，看着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在脑里拼命的回想师傅的教诲。
“山水有道，雾霭缭绕，水之所流，生之依。叶冠之走向，生之所向。绝处逢生，紧随山根。玄觉，你可记住了？”
“师傅，什么叫山水有道？山水怎么会有道呢？它们是死的，又不是人？哪里来的道呀！”
“太阳东升西落、水自西向东流，树根跟着水源走。”
脑海里突然回荡着师傅的话，张玄觉拧着眉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虽然此刻的瘴气更重了，但还是隐隐能看到树冠的走向。
“叶冠的方向，师傅啊，你这也太为难小徒了！”纵是此种境遇，他还是忍不住仰天长叹，“我的师傅啊，你有话直说不好吗！这玄虚的真理名言也太折磨人了！太为难蠢笨的小徒了！我真是太难了！哎呀！”
哀嚎之后，张玄觉只能苦着脸重新振作，哀怨之色被郑重的严肃取代，他不再想着将自己与同袍的命交给上苍，更不愿意碰运气般的在树林里像鬼打墙一样乱转。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真气凝聚在丹田，屏气凝神，脑海中浮现出刚刚在树干上俯瞰的树木分布及树冠走向。
树根追随水源。没错！水是活的！只要跟着水走，一定就是出路！
猛地双眸，尽是坚定与希冀。他自信的点了点头，扣紧了同袍的双腿，胸前挂着两把剑，蹒跚着步子，鬼画符般的走着，若是回头细细研究，便知他走的步伐正勾勒着的，是一副太极八卦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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