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情本无错
喜欢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不论如何刻意的躲避接触、交谈，只要一个眼神，救能看出异样。就像干裂的土地遇到了一场倾盆大雨，那是贪婪的、毫无保留的、滋润且满足的。
自从与同袍互相表明心迹后，千秋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本就爱笑的她面上更是时时挂着不同于往日的笑容。花木云看出她的异样，尤其是她看向同袍时偶尔的羞涩，更是让他心中沉闷，只是他告诉自己小一只是暂时被孟同袍迷住了，她心里喜欢的还是自己。
“公子，何事忧愁？”
潮州城外的小水沟处，黑衣人阴藏在附近的灌木丛之中，他面对着花木云，道出了心中的疑虑。在他看来，公子出身名门望族、文武全才，但却是个与世无争的，他的眼神始终温柔、清澈，没有任何利欲，很少有杂七杂八的事能进入他的心里，更别提如此忧郁了。
“我知道小一就是张恒将军的外甥女，从我发现她是女子的时候，就知道，所以我对你的回复并不感到意外。”
随意踢了一下脚边细小的石子，花木云的声音很轻，就像一片薄薄的云，无痕无迹，只是飘过。
“祖母教我，公子风范、世家礼仪，我知道自己不该喜欢一个有夫之妇，虽然他们还没有成亲，但在魏国，订了亲，就算是有人家了。可我还是喜欢她，发疯了一样的喜欢……”
凌冽的风吹断了干枯的枯草，黑衣人的风随风而舞，他从未见过公子这般模样，那是心碎的颜色，黑的像夜、红的像血。
“我曾经幻想她会与孟同袍退婚，可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来的是他们的眉目传情，等来的是他们的两情相悦。”深深的叹了口气，花木云自嘲的笑了笑，“从小我就除了祖母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了小一，又失去了。可能我就是这么个孤独的命，注定了这辈子赤条条的来，孤单单的去。”
“不是的，公子。”黑衣人凝着他，安慰道，“公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公子，千秋一不喜欢你是她的错，不是公子的错。是她不识好歹，是她眼拙，不是公子的错，公子这般好，怎会有错？”
“她不喜欢我，我无论多好都是不好。在她心里，我始终敌不过那个突然出现在平江城的孟同袍。”
花木云深深的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他生性淡泊，但并不愚钝，对于同袍的身份，他不是没有怀疑，毕竟这个男子太耀眼，耀眼的不得不让自己多想，尤其是……小一喜欢他。若他的家世背景不干净，小一的后半生该多苦啊。
“我再去查……”
“不必了。水落石出终有日，我只要护着小一，不让她受委屈就好了。”
花木云的心狠狠的疼着，他在与自己根深蒂固的君子所为做斗争，也是在和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在撕扯，他知道自己该放手，早就该放手，可是他就是舍不得，一丝一毫也舍不得。
“就让我……就让我自私一次吧，我想要再争取一下，哪怕最后还是什么都得不到，那我就祝福她……祝福他们。”
漆黑的夜中，花木云的眼中第一次迸发出黑衣人没有见过的炙热与贪婪，就像公子说的，他想要自私一次。人都是自私的，公子从未争抢过什么，可世人、家主又是如何对他的？他明明那般好，好的不切实际，可世俗又给了他什么？除了无尽的苦闷与克制，他什么都没有。是的，公子除了祖母，还有一堆他从不在乎的金银财宝，他什么都没有。苍天啊，求求你把千秋一给公子吧！
时间缓缓流淌，魏军已经在潮州城外驻扎三四日了，他们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发起自寻死路的冲锋，只是驻守原地，就像从来没有过敌人，此刻夜并非深陷与陈军对垒的战场。
“小一，在想什么？”
“没什么。木云兄，你说阳光大好，山河无恙，百姓最希望的是什么？”
“小一以为是什么？”
凑到她身边，花木云温柔的擦了擦她额头的灰渍，见她闪躲，双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伤痛。
“我以为应该是家庭和美，子孙忠孝。”千秋一弯起笑颜，拍拍他的肩膀，“相处这么久，还不知木云兄可有婚配？小一是否有嫂子？”
花木云很想立即摇头，但又想探探她的心意，便盯着她没有言语，只是她的双眸虽澄澈却没有丝毫自己的影子，不禁心头伤痛，好似被人用弯刀狠狠剜下一块心头肉般疼的喘不过气来。
“我还没有婚配。”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他为难一笑，“只是我有了喜欢的人，却不知她是否也中意于我。”
“有喜欢的人啦？是哪家女子这般幸运能得木云兄你的垂怜？”千秋一抓着他的手，欣喜道，“那你问她过没？她可愿意与你携手度过余生？”见他不语，眉眼带着些许闪躲，又追问道，“木云兄，你害什么羞呀，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诉告诉我呗？不行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说媒呀！你不知道吧，我千秋一武功虽然不咋地，这张嘴可是平川城远近闻名的能说会道呢！”
花木云不知她是真的木讷还是从未对自己上过心，眼下她眉飞色舞的就像是等着自己喜欢上别人。他有时候会执拗的想，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孟同袍，论相貌、武功、文采，甚至是温柔，自己没有一点会输给那个冰山的，可为什么小一就是喜欢他。叹了一口气，花木云扫去心里黑暗的想法，深深的盯着她，半晌，终究是摇了摇头，拍拍她的肩膀，独自离开。
我的小一，你永远不会知道，当我与另一个儒雅、温润的自己拉扯时，有多痛苦，五马分尸大抵如此。不对，五马分尸或许还不及我这一分毫。
千秋一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落寞，忙起身想追过去，却被半路出现的同袍硬生生地截了回去。
“你干嘛去？”瞥了一眼花木云的背影，同袍酸溜溜道，“追他？”
“不知道为什么木云兄突然就不高兴了，神色落寞的很。他平日里对我那么好，我得去关心一下呀，不然显得我多冷血无情。”千秋一傻乎乎的没有看出同袍的不悦，继续道，“我们是好朋友，他前几天还给我剥红薯吃呢，我得知道……哎你拉我去哪，敬之……”
拖着她来到四下无人的山脚下，同袍冷眼盯着她，那目光中带着些许质疑与气恼，他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说不上疼，但能够感受到那种紧迫和压力。千秋一瞬间有些慌乱，她开始回想这几天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是训练方面还是巡逻方面，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犯了什么错。
“敬之，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让我对别的女人敬而远之，那你自己呢？整天混迹在男人堆里，尤其是跟花木云，亲亲我我，暧昧不清。”同袍没有为难她，轻轻掐着她的脸，故作凶狠的警告道，“你是我的妻子，不许你看别的男人！”
“未过门的！还没成亲呢。”她纠正着同袍的错误，继续道，“从前也没见你这么能吃醋，今天是怎么了，我们不过是说说话就引得你这般不满，我……”
撅起来的嘴被狠狠吻住，千秋一感觉幸福来的太突然，毕竟这是两人第一次亲吻，她本能的想要回应，但还没等回应，同袍已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只留下意犹未尽的自己红着脸，气哼哼的瞪着他。
“你这是在邀请我再来一次，还是恼我吻的不够久？”
“敬之！”
“我在。”
挑着眉眼，故意看着她恼怒的样子，同袍将挣扎的她揽进怀中，紧紧的抱住。虽然意识到自己突然亲吻她的鲁莽和无状可能会伤害了她，自己也正因为此懊恼，可每每见到花木云与她亲近，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熊熊烈火点燃般焦躁愤怒，这种感觉与日俱增，让他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小千，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娘子。”
不想她觉得自己举止轻浮，小心翼翼的指腹轻轻抚摸着她不再白皙的面颊，温柔的摩挲着眉眼、鼻梁与唇，同袍第一次幻想出日后与她携手举案齐眉的生活，不禁充满了期待。
“小千，等我这一仗得胜而归，就娶你入府如何？”
“可是，两年之约还没到呢。”千秋一叹了口气，余光打量着他黑下来的脸，心中窃喜，口吻却仍旧叹惋，“当初可是敬之你亲口说的，两年之内，我若喜欢上别人，你就祝福我，若两年之内我还是喜欢你，才娶我。现在才过了不到一年，你就想娶我，怕是不合规矩吧。”
“规矩是我定的，自然我说了算！”同袍听出她的得意，邪魅一笑，满足的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温柔道，“我爹曾对我娘说过一句话，生之不离、死不弃。但，现在我想对你说，生之不离，死必弃。小千，若我这一战不幸战死，你就嫁给花木云，我相信他会好好待你。但若我有幸能活着，定要八抬大轿娶你入门，让你成为真正的孟夫人。谁敢从我身边将你抢走，我定杀之！”
“咳咳。”
躲在山脚下躲清闲打盹的张玄觉实在听不下这粘牙的情话，坐起身来，盯着二人，一脸嫌弃，不住的摇头。
“你怎么在这？”同袍见只有他一人，突然冷哼一声，将羞臊的千秋一护在怀里，“偷听墙角，不是好人。”
“同袍，你这个人怎么自学成才的和同泽一样不讲理！明明是我在这里休息，被你们两个郎情妾意的酸了牙，我还没问你们要精神损失呢，你居然恶人先告状说我不是好人！”张玄觉重重的哼了一声，指着同袍继续叨叨，“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孟同袍，等我回去一定要跟同泽说，说你当初如何义正言辞拒绝嫂子，现在又如何说着酸腐情话挽回人家的心！还说什么有人从我身边将你抢走，必杀之。你这个冰山的心，现在好狠，好霸道哦。哎呀人家好怕怕……”
同袍不理他的装腔作势，此刻爱人在怀，知己在侧，家中有弟妹、叔舅，虽然大仇未报，但终归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漂泊在红尘这座牢笼之中。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家的温暖。
“张玄觉，让你看着大家各司其职，你居然跑出来打盹，赶紧回去，不然我军法处置!”
“哟哟，学会公报私仇了啊！”张玄觉做着鬼脸，摇头晃脑的对千秋一抱怨道，“嫂子，你可得救我，你这个人不要脸的夫君，刚刚让我睡觉去，这儿又让我看着大家，朝令夕改，真是太坏了！”
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这是千秋一第一次见到同袍流露出如此欢畅笑容，再不是那隐忍的、冷峻的冰山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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