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暗中的一双眼睛

篝火中的火苗随风窜动，映在眼眸中，像一团来自地狱深处的烈火，强势的席卷而来，似要将世间万物燃烧殆尽。

        宋显的话使得张玄觉更加惴惴不安，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视线落在花木云腰间的花城珏，缓缓的上移，看着他明媚的笑靥。花木云是那般温柔、脱俗，举手投足中尽显大家公子的风范，那是没有十多年熏染都模仿不来的高贵。

        千秋一说的不错，他的举手投足都带着飘渺的仙气，虽心思深沉，却让人很难怀疑他另有贰心。或许，师傅说的对，越是看起来单纯的人，心思越是深沉的难以捉摸。可是，花木云的眸子中看不到任何利欲啊，难道是自己眼拙？又或许是他隐藏的太深，深到无人可探？

        “同袍。”撩开帐帘，张玄觉夺下他手中的书，不安道，“明晚，要不你还是别去了，我怕出变故。”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同袍笑了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不是还有你跟着吗？”

        不知道他突然的担忧来自何处，拍拍他的肩膀，将书重新捏在手中，同袍的手指戳着着他的嘴角向上挑着，却见他仍旧没有往日的笑意，心中忽然一沉，拧起眉头。

        “出什么事了。”

        同袍是了解张玄觉的，若不是他发现了什么要命的大事，那总是挂着笑容的脸颊断不会露出这般沉重的神色。

        “没有明确痕迹，但我就是不安，宋显也是这种感觉。难道你不觉得吗？尤其是老兵，他们倒戈的速度就像早有预谋，甚至拦着你查花老鬼的死因。”张玄觉转到他面前，盯着他的双眸，继续道，“几年的朝夕之情，就算花老鬼再不是人，也不能这么绝情吧！何况他又不是没有一丝优点！他总体来说还是个赏罚分明的好人，可那些老兵好像似的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一样！反常，这太反常了！”

        张玄觉的顾虑，同袍早就想过，只是他不想因为暗处的一双眼睛而固步自封。父亲曾说过，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必须具备能够在绝处逢生的本事，若真的无路可走，也必须舍身为民，这是基本的素质。如今，自己虽然投身魏国军营，但人命是不分国别的。

        “玄觉，一直没有正式告诉你。”同袍顶着他，轻声道，“平江城的秦长玉是我爹，秦国的孟阎王就是我舅舅孟洵。不过想必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对他笑了笑，同袍的双眸依旧盛满了信任，“我知道有人在借刀杀人，从军营里死第二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但眼下，上天给了我这个除了陈康的绝佳机会，我不能就此放手。我的父亲、母亲，平江城枉死的百姓，桩桩件件，陈康都脱不开干系，我得为他们报仇，这是我应该做的。哪怕死无全尸，也不能逃。而且，那位暗中布局的人，还没有现身，我得保护大家。他们现在都是我的士兵，作为将军，不管他们是不是有贰心，在他们没有倒戈之前，我都必须护着他们的命！这是为将者的责任。”

        “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都劝不了你？”

        “是。”

        张玄觉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红润的嘴角抽动着，紧紧攥着拳头，忍着揍他的冲动，抿紧嘴，半天没有言语。他在努力的说服自己去顺从，但更想让同袍能够妥协。

        安静的营帐中，两人对视着、较劲着，谁也不肯败下阵来。同袍明白他是关心自己才会如此，所以心中很是感激，但他不知道的是，张玄觉已经做好了为他背叛心中道义，屠杀所有人的准备。

        “玄觉，相信我。”

        深深叹了口气，张玄觉在同袍这句话中，溃不成军的败下阵来。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已经被攻陷。看着他伸开的双臂，认命的走过去，紧紧抱住彼此，以无声的叹息，代替了万千话语。只是，他在心中暗暗宣誓：同袍，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定让这天下，给你陪葬！哪怕血流成河，哪怕亲手制造出一个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夜空中的星星璀璨，闪闪发光，宣示着夜色的降临，魏国军营中，一双鹰钩似的眼睛，正在角落里盯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张玄觉警觉的转头，却见帐篷的角落处空荡，并无人的痕迹。与同袍对视一眼，二人均摇摇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发现，但能确认的是，军营中一定有人在暗中观察大家的举动，只是仅凭现在的线索，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是哪边的人。

        “同袍，明天的计划，按我说的改，可好？”

        “好。”

        既然张玄觉已经做出了让步，那自己也不能在坚持，何况他的计划比起自己的更加成熟。同袍想，他之所以不在那天反驳自己的计划，不是没有想起来，而是不想让自己在旁人面前失了威仪。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孟同袍才是最有将帅之才的人。

        “那我去部署。”一阵耳语后，张玄觉对他挑眉笑道，“部署的事，交给我，你赶紧去和嫂子热乎热乎。”

        “听你的。”

        同袍笑着与他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激。一箭三雕的计划也只有张玄觉能筹谋的如此周密，他敬佩这个仙风道骨的少年，虽然大家都说花木云行动举止飘逸如仙，但同袍觉得，比起张玄觉，旁人的飘逸都是矫揉造作，只有他，是从骨子里散发着仙气。

        夜空如一块漆黑的丝绸缎子，丝滑柔亮，几颗星星熙熙攘攘的点在上面，像一颗颗有价无市的宝石，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仰头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是星星。我觉得很像玄觉的眼睛，很亮，闪闪发光。”

        “是哦，玄觉兄的眼睛里是有小星星的。”千秋一凑到他身边，酸溜溜道，“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在你心里都比不上玄觉兄，你看他的眼神，温柔极了，我都没见你对我流露过那般神色。”

        “傻丫头，不过我倒也不怕你生气，如果玄觉是个女人，我定要娶她为妻。”余光中是千秋一气哼哼的样子，同袍拉着她转身进了营帐，笑道，“但他是个男的啊，你跟一个男人吃什么醋。”

        “幸亏他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还有我容身之地吗？还有啊，你不知道现在断袖之风、龙阳之癖盛行？若你哪天真的喜欢上他，我可就叫苦无门了！”千秋一娇嗔着，“不过，对手是他，我确实没办法，谁叫你们生死与共，同甘共苦了。这种情谊，很难被取代，罢了，也就是他，换个人我都不会服气的！”见同袍在笑，她强调着，“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真的！”

        不喜欢麻烦，所以远离所有麻烦的事，包括女人。但眼下看着她吃醋生气的样子，同袍却觉得麻烦也不一定是个贬义词，就像小千这样，娇憨稚气，着实令人喜欢。他性子冷清却不是个真正的愚钝之人，他明白，正因为只有一人心中满是你，才会嫉妒，但凡还有贰人，都不会如此。

        “小千，玄觉对我来说是与同泽一样的兄弟。而你，与他们不同，你与我，没有血脉关系，但日后会共同生活，朝暮相惜，同床共枕，甚至你会为我诞下连接你我血脉的孩子，这种感情，是与众不同的，无论谁，都不能替代。”同袍温柔的抚摸她的眉眼，轻轻吻上那小巧的鼻头，“我能与他们共死，但却不忍心见你受到一丝丝伤害，这种感情，你明白吗？”

        记忆中，唯一的弟弟早夭，千秋一没有与兄弟姐妹长久共生的经历，并不能完全理解同袍的话，但她想着自己与花木云的感情，或许就是这般兄弟情，相互理解、相互照顾，但并不是倾慕，能共死，但不是爱，而是情谊。

        “敬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早上还说明晚突袭，却临时偷偷的改成今晚，还有还有……你是真的不能让我参加吗？”调转话题，主动投进他的怀中，千秋一淡淡道，“我也想跟你同生共死，舅舅说过，先主秦将军与夫人在百战中凝结着坚固的感情，我也想与你这般，毕竟，我害怕你会被迫纳妾。就像我舅舅，虽然他至今因为心中念着一个得不到的人而没有娶妻，但若王上执意赐婚，他也很难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舅舅已经三十多了，没有公主或者郡主愿意嫁给这样年纪的人，可你还不及二十岁，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千秋一的话让他再次回想起父母的恩爱情深，他们的爱情中包含着知遇之恩、倾慕相许、生死与共，那是比金子还要坚固的情谊，别说一个小妾，哪怕是君恩浩荡，也难以割裂。

        “小千，我跟你发誓，今生只爱你一人，我的婚姻，绝不会被任何人左右。若真的有被逼赐婚的那一日，我愿抛下一切，与你远盾红尘，再不谙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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