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重回平江（11）
将军府最偏僻的一个院落里，徐星煦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听着雨水落地的声音，双手撑着下颚百无聊赖的等着早上便说要送自己回家的秦恩。
虽说自己恨他与秦人里应外合坑害了燕国对平江城的统治。但细细想来，秦恩好像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而且父亲说过，只要能百姓过上好日子，一座城池姓燕还是姓秦并不重要。这样想着，对秦恩那原本就不浓烈的恨意随着雨水的冲刷早已消失不见。
徐星煦的手指无节奏的在桌面上敲击着，一下两下三下……等的实在无聊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当院落的大门传来声音时，她忽然惊醒，眼神迷离的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想着是秦恩，面上便溢出了笑容，欣喜的跑了过去。
“秦恩！秦恩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你好久。”
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意外的有些温暖，徐星煦一路小跑着，连脚步都充满了欢喜，毕竟很快就能去见阿爹和哥哥了。她已经想好了，只要见到了父兄就提嫁给秦恩联姻之事。那样，父兄便更有理由留在平江城了，届时，当不当官又能如何？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作秦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姑姑那边，天高王上远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哎呀，这么大的雨你都湿透了，怎么不撑一把雨伞呢？”
视线里秦恩从头到脚都滴着如断线珠子一般的水滴，徐星煦不知道他这是在雨里淋了多久，春天的雨水寒且戾，一个不小心旧会感染风寒，此刻她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是不是你娘又为难你了？你的脸怎么伤了？跟谁打架了？是我哥吗？”
眼泪混着雨水悄悄的滑落，秦恩盯着徐星煦关切的模样，心口绞着劲儿的疼，怀里的那块玉佩更像一块烙铁一样，烫的自己体无完肤。
该怎么告诉她徐家的变故？
难道真的要将她当个傻子一样囚禁起来吗？
她笑得这般灿烂，自己怎么忍心将她的璀璨亲手捏碎？
可不论如何，城中的流言蜚语都会如空气一般环绕在四周，届时，父亲身亡、兄长下落不明，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又如何承受的了满城的流言蜚语……
星煦，别怪我，我接下来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你活着，还有希望的活着，就是我与星和唯一的奢望了。
“啪！”
敛起对她的爱与心疼，秦恩猛地抬起手粗鲁的打开她撑在自己头顶、为了给自己挡雨的双手，并在她错愕、再次扯出笑脸之际，狠狠的将她推倒。
“秦恩？”
徐星煦不知道他为何会举止反常，但见他身子有些踉跄，以为他受伤了，便不顾自己也手掌擦伤，连忙爬起来将他从上到下检查一遍。秦恩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紧张又担忧的模样，牙齿紧咬着内唇，生怕让她听到自己的抽泣声。
口腔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刺激着秦恩狠下心来，他很想抱抱她，毕竟相识十载，自己还从没好好的抱过她。双手颤巍巍的抚摸着她细腻的脸颊，那熟悉的温暖、那即使雨水也不能冲刷的熟悉味道、那早就刻在心里的一颦一笑……最后都定格在徐国忠那青紫的脸上。
“徐星煦，你倒贴没够吗？好歹你也是个女人，不要脸的吗？”
一把揪起她的衣襟，秦恩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只是那扬起的手，却久久没有落下。手掌于空中紧紧攥拳，他强迫自己不许别过头去，又咬紧牙关逼迫自己直视她那双惊愕且受到惊吓的眼睛。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加深信自己的恶毒吧。
星煦，对不起，恨我吧，求你恨我吧。
“你怎么不说话？你平日里不是很能说吗？”秦恩将她向后推搡着，声音一浪比一浪阴狠，“所有人都说你喜欢我，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你喜欢我？你说啊，你说啊！”
“我……你疯了吗！”
徐星煦不知道秦恩为什么突然这般，惊吓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她以为秦母又逼他发了什么毒誓。
“我疯了？现在是我这辈子最清醒的时候！”
“你娘是不是又逼你发誓不能娶我了？我不要你娶我，只要你好，我不在乎什么名分的，秦恩，你知道的，我……”
“我知道什么？我不知道！”再一次推开她关切的双手，秦恩怒道，“就算我娘不逼我发誓，你以为我会看上你一个燕人吗？徐星煦，十年来，我都是在骗你，为的就是让你信任我、让你爹信任我、让你哥信任我，意图复仇而已。如今我的目的达到了，你已经没用了。”
“我……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可是我不在乎，阿爹也没怪过你的，秦恩，别这样，你别这样好不好，我看着真的很心疼。”
眼看着徐星煦被自己推的踉跄着几次都险些跌倒，秦恩的双脚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见她转过头来，又连忙退了回来。
“告诉过你别碰我！你老碰我干什么？你是不是想男人了？我看你就是下贱！下贱的可以千人枕、万人……”
“啪！”
挣扎着爬起来的徐星煦盯着自己颤抖的手，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打他的脸，可是他刚刚的话实在太难听了，不论他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都不能对自己说那么龌龊的话才是，他明明是个君子，为何要一副小人做派，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他吗？
“打的好，你是不是早就想打我了？来，这边再打，打啊！”
嘶吼着，秦恩见她不断的向后退着步子，狠狠抓住了她闪躲的手，对着自己的脸一下又又一下的拍打着，其实，他这又何尝不是在求她，求她在知道真相之前先泄恨。
“秦恩！你今天怎么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徐星煦痛苦的哽咽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秦恩，虽让人觉得害怕，可不知为何，自己就是觉得他让人心疼，此刻尤甚！脑海里闪过他天真烂漫的笑容，与眼前这个阴诡的神色交叠，终是笑容照亮了一切。
“秦恩，秦……”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而是因为你！你这个燕……你这个燕狗！”
“燕什么？”徐星煦错愕的盯着他，不可思议道，“你叫我什么？”
在她泪眼的审视下，燕狗两个字哽在了喉咙里，秦恩颤抖的手不安的向下移动着，直至碰到了冰凉的佩剑。他连忙握紧了剑柄，狠了狠心，对视半晌，终是拔出了剑，架在她那纤细的脖颈处。
“燕狗！”
徐星煦从来不知道秦恩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是这般畅快的表情，犹记得秦人背地里叫自己燕狗的时候，他都会主动为自己出头，哪怕每次都被打的头破血流，仍旧会笑嘻嘻的说：
“星煦，不疼！”
“秦恩，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今天怎么了？”至此仍旧不肯相信秦恩所言，徐星煦再次鼓起勇气拉住他的手腕，恳求道，“我带去你找郎中，你病了，你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我们去找郎中好不好，我们去找郎中好不好……”
俯视着渐渐滑落、直至跪在地上的徐星煦，她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手背上满是她滴落的泪水，滚烫如传说中地狱的岩浆，只一滴，就能让自己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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