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五万重兵
襄州万人之上的大将军管事死了。
陈观亮的尸身安静地坐在城外的泥地中，死时目光含笑，胸前却是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将军府内，坐拥重兵的大将军站在湖泊外，脸色有些遗憾。探子回报而来的消息，已经确认无误了。那位陪伴他多年，情同兄弟又似亲人的陈管事身死在城门郊外，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笑意。只有赵阔这位大将军才明白他为什么临死时还含笑而终。
“陈观亮也是位可怜的人。”
这位如今身着素衣的大将军脸色有些遗憾，走入凉亭之中。亭台石桌上有一壶清酒，一人，却是有两个酒杯。赵阔给两个空杯斟满了清酒，举起一杯，抬起手来，面朝东方，轻声道：“虽然世间人背地暗讽唾弃你坏事做尽，但在襄州这些年，你尽心尽力，视我如皇帝为我打点一切，从起居饮食直至出谋划算，没有你，襄州很多事情都难以像如今这般捋顺，按部就班。”
“赵阔敬你一杯，答谢多年之恩。”
说罢，大将军缓缓将酒洒在地面，长叹一声。
断臂的赵亮越过庭院出现在了赵阔的面前，拿起了那斟满的清酒，一饮而尽，脸色冷淡道：“陈管家是被天下第八杀的。”
赵阔皱了皱眉，抬起头来。
这位自从断臂后便是深居简出的儿子已经很少再问这些世俗之事，安心地修炼自己的左手刀，赵阔还专门请了一位左手刀的宗师来指导赵亮。不过赵亮却是在稍有火候时左手刀一刀刺入这位用刀宗师的心窝搅碎了他的心脏。赵阔对于这些事并不在意，只要他儿子能够活着，能够重新再站起来死那么一两位无关痛痒的人又会如何？这位看似已经不闻不问的儿子其实很多时候跟陈管事更加亲近，许多时候教导赵亮用剑的是那位陪伴在身旁多年的老仆。那位陈管事偶尔会提起小少爷有点像他，够冷，但是还不够完美，需要某些契机来蜕变自我。或许在他看来，断了一臂的赵亮才是完完全全的赵亮，这样的契机或许对于陈管事而言才是真正能使赵亮蜕变成为自我吧。
赵阔轻笑摇了摇头，在这方面，他不如陈管事看地透彻。本就是因为他和赵亮血脉相连，赵亮是他唯一的子嗣，别说断臂，即便是受伤吐血，这位谋划别人性命丝毫不犹豫的残虐之人也会变地极其心软。
即便是大恶之人，总有一些人会是他们心中的软肋。
孩子，更是他们的致命伤。
赵亮的蜕变赵阔是看在眼里的，他不知道他是否会恼恨自己自作主张，派出刺客刺杀那位少年，又因为种种原因，令陈管事死在别人手中。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做，因为抛开所有因素，他是爹，他是儿子，为儿子报仇，天经地义。
赵亮脸色平淡，沙声道：“我明白你的所作所为，我不会怪你没有和我打招呼就去动那小子。现在的我没有能力去杀那小子，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不过希望你不要顾此失彼。陈观亮虽是外姓之人，但多年来为襄州呕心沥血，对我指点之恩救命之恩都有。在这一件事上，我希望你不要做狡兔死走狗烹的枭雄，你若真想以襄州为据点，把疆土朝前推移，将士的心你不能寒。一位为你苦苦卖命，呕心沥血十余年的老人，如果你不闻不问，军心一样会溃散。收放自如，你才能做地了那万人之上的君王，只有心狠手辣并不足够。”
赵阔脸上罕有地露出一丝欣赏神色，笑了笑：“爹知道这些事如何安排，陈管事是为数不多能在我身边陪我说地上话的人，你不用担心我会如何处理，我虽然是一个粗人，但带兵打仗聚拢军心这些事情我明白地很。天下第八我会杀，但是现在并不是时候。“
“你知道杀你那位短发少年是谁吗？”
“天下第五，白发刀客的徒弟，点金榜第十二。”，赵亮面无表情。
“即便这样，你还要杀他？”，赵阔神色玩味。
“天下第一那又如何，我用一辈子练刀，再用一辈子杀人，我等地起。”，赵亮笑了笑，也是倒了一杯清酒洒在地面上。
“万一你一生都无法超越他呢？”，赵阔忍不住问了声。
“万一你当不了皇帝呢？”，赵亮冷笑，冷冷地瞥了赵阔一样，转身便是离开了凉亭。
赵阔脸色欣慰，抚须大笑，目光看向这面被他以人力凿湖，灌溉无数绿波的湖面上，张起一手，轻轻一抓，平静的湖面上碧波翻滚而起，凝成一线，犹如一条粗壮的巨蟒，赵阔放下手来，碧浪砸落湖中，湖面溅起无数水花。
大将军看着湖泊，自说自话：“襄州大将军，世人以为大将军只是一个沉浸在观星已久的剑客，舍本逐末却是偏爱追求着世间权力的极致。试问一声，若仅是一名观星，又如何能让夜游强者卑躬屈膝？武夫多有傲骨，强者更是如此，即便是陈观亮，若我没有实力，他会跟随辅佐我？赵亮说地不错，要得民心就不能做狡兔死走狗烹的落井下石之举。”
“但是死人啊，又怎么会有利用价值呢?天下第八，枪道宗师重阳，该杀，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天下第五白发刀客，用刀的唯一圆满之人，四十年，我尚在襁褓时你已经名震江湖。但四十年后，即便你再入圆满，又如何能敌数万铁骑？”
“五万铁骑，算是对地起你们师徒二人了，也是对得起你了，陈观亮。”
大将军眼眸淡漠，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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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离这次的伤来地比任何一次都要轻。
或许是尹轻敌，或许是尹想干脆利落，一招将夏离击杀。尹最后的致命一击还没能够出手，便是被白发刀客一刀劈出，头也不回地逃出永乐小镇。所以夏离看似呕出许多鲜血，但实际却没有伤及根本，调理了几天身体便是逐渐恢复过来。说实话，尹对夏离是起了爱才之心，亦或许真的如尹自身所言，他只是个半桶水的夜游，越到后面，出手招式虽然凶悍，但却没有像其余强者那般，以境界碾压夏离，一出手就是杀招，一出手夏离就是重伤。
夏离眯了眯眼，春雨已经连绵下了足足半月有余，还是没有任何的停歇迹象。
望着溅落在手臂的水滴，夏离眯了眯眼，叹息一声：“如果他没死也是挺好的。”
向来都是狡兔死走狗烹，身为君王的夏离当然明白许多权谋之术。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天下，从来交易就是交易，没有任何的情面可言。这位刺客失败了，怕是也逃不过那位大将军的责罚，又或是说，有可能会被自己人处理掉了。
这种黑吃黑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
更何况听那位少年说话他跟那位大将军本来就不是一伙的，想到这位看似颇得民意，但实则却是阴险万分的大将军，即便少年尹会被暗射冷箭也不奇怪了。听闻这位大将军其实一直都有想要称王的决心，那这种烦人杀人于无形的刺客更是会阻挡着他们前进路途，倒不如早早处理了更加安心。有其父必有其子，但反过来说，儿子行事做人如何也足以看出父亲是个什么样人，那位赵亮的确不简单，更何况是那位隐忍许久的襄州大将军？夏离到现在还是有些懊恼，要么就不杀他，要么就杀了他，断他一臂感觉只是在惹了一身臊，什么都得不到。
“应该是最后一次刺杀了吧。”
夏离轻声呢喃，以那位大将军的本事，能够请动一位半只脚的夜游强者已经极其不容易了。再往上走，夜游强者，这种只问大道的强者又怎么会被世俗利益所牵引？而且已经在襄州之地呆了太多时间了，想必大将军早已知晓他们的身份，这一批刺杀完之后，可能真的便已经是个结束了。
“观星之境的大将军？”
夏离笑了笑，神色有些玩味。水珠溅落在他的皮肤上，有一股清凉的冷意。
夏离想起了个问题，突然扭头问道：“师傅，你出刀竟然没有劈死那位少年？”
“他说他只是半只脚的圆满之境而已。”
而已？
好像用地不太对。
白发刀客闭起的眼睛轻轻睁开，冷冷地看着夏离。
夏离心中大事不妙，嘿嘿干笑两声，赶紧解释道：“我当然不是说师傅的实力不够，只是一个不是夜游的强者，师傅一刀怎么没有劈死他？”
完了，越解释越离谱。夏离一拍额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下一瞬，一道身影从窗边倒飞出去。
红衣轻笑，白衣冷笑，白发却是不屑。
满是湿透的夏离推开房门，脸色尴尬地站在房门前，身上还有滴落的水珠，进去也不过是把地面弄湿罢了。夏离索性站在门前，对着白发刀客嘿嘿傻笑。
白发刀客嘶哑道：“你小子不就想问我是不是手下留情而已。”
夏离依旧傻笑。白发刀客睁开双眼轻声道：“我那一刀看似波澜壮阔，但仅仅只是用来保你一命罢了。那一个半只脚踏入夜游的小子还算可以，在速度方面比你快上了不止一筹，虽说天人感应十分薄弱，但杀你这个初入观星的雏儿已经是绰绰有余了。我这一刀只是切断了他和天地之力的感应，保你一命罢了。我当了你师傅是不是还要喂饭给你吃？”
夏离知道白发刀客的确已经仁至义尽了，曾经他说过即便夏离惹事了他也不会出手任由夏离自生自灭，但实际上白发刀客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已经有两次为他出刀了。第一次，在西州之地借他一刀助夏离斩出观星一刀，第二次也是这般化解了那位少年无形带来的杀机。
“师傅，夜游境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天人感应，借用天地之地，又是何解？”
经过这一次的正面搏杀，夏离终于体会到了夜游的强大。自己在面对夜游境界的强者时，一人便犹如蝼蚁那般，直面广阔无边的天地。以一人凡俗之力去对抗天地之力，却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白发刀客右手轻轻拍打着刀鞘，刀鞘突然泛起了一股玄妙的波动，夏离心神一颤，体内气机瞬间被牵引而至。
“有什么体会。”，白发刀客开声问道，红衣脸色疑惑，白衣却是神色无比凝重，再一次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位在角落盘膝的白发老人。
“无形的力量好像在拉扯着我，我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扯出体外，便连气机也是被牵引。”
回过神来，夏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动荡不安的肺腑。
“这就是夜游。”白发刀客沙声说道：“天地共鸣，借用天地之力，听起来玄乎好像鬼神那样无踪无际，但到了那个境界你会发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命数命理暂且不说，就好像你小子也说本来我们就是天地的一份子，大地为母，天空为父，我们多多少少又是有一丝关联。而入了夜游境界后，这些踪迹会被放大许多，这就是为何你不能以刺杀的形式去击杀夜游境界的强者。当然，同境界或许有意外。但是你泄，出了杀机，便是有杀气，无论如何收敛，心如止水，这种踪迹都会被放大无数。借用天地之力也不过是沟通天地，多了一分力量罢了，这些看似无形的压力其实说到底还是跟自己修为感悟有关，有些夜游境界的人一样也是近身搏杀，肉身力抗天地，并不是每个夜游境界的强者出招都这样玄妙，等你将来明悟了自然就会明白。我那一刀斩落的就是那小子和天地之间的联系。说地俗气点，就好像他身后有一条无形的“白线”，与天地相连，我斩地就是那一条白线。”
“旁人如何给你解释都是没什么用处，只要你到达了那个境界，你才会明白根本。”，白发刀客冷冷地瞥了夏离一眼：“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妄想跨境，或是飞速提升修为，这样的境界根本经不起磨砺。为什么有人能以观星杀夜游，为什么有些人却是以境界碾压别人，说到底取决于你自身境界扎不扎实。小子，你总爱走奇路，这跟旁门左道没区别，而且你修道太过驳杂，这样的你更加应该稳固境界，而不是想着一路攀升。”
“再这样下去，你只会背道而驰，越行越远，别说杀仙了，杀个夜游都是难事。”
夏离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苦笑点头：“师傅我明白了。”
白发刀客也不再说话，闭目养神，但心中却是对自己那番话有些疑问。
有些人生来便是大道，无论怎么背道而驰，也都能悟道圆满。
便像西域之地，他一辈子的对手白发魔帝，不问道，道自然来。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下一个白发魔帝，白发刀客扯了扯嘴，两月入观星，果然是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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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悍的信隼穿过滂沱冷雨，飞入将军府中。穿梭雨中时，飞快的速度竟将雨水撞开一道缺口。
一封密信落在凉亭中的大将军手中。
大将军睁开双眼，信函内附着一行小字：五万精兵，已抵达襄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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